如何了結(jié)？若一輩子找不到春喜，他便一輩子不讓她出門嗎？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咽得下這口氣呢？

    還有秋田，她當(dāng)真會守口如瓶嗎？

    未絮死死盯了三日，見秋田幾乎寸步不離地伺候在旁，而薛洵又連日留宿衙門沒有回來，似乎并沒有告密的可能。

    未絮提心吊膽等著，終于在第四日清晨，等來了春喜的消息。

    第三十四章

    自從哥哥被流放貴州以后，娘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登過薛家的門了。這次來，也不像以往那般先去夫人房里坐坐，只帶了些時(shí)令的瓜果，讓底下人送去。

    未絮打發(fā)了身邊的丫鬟，房中只剩她們母女二人，娘道：“近日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婆婆壽宴剛過便鬧出人命官司，死的又是小姐和姨娘，外頭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好些個(gè)版本，我卻不知究竟哪個(gè)是真的?！?/br>
    未絮沉吟片刻，道：“官府已著手查辦，興許他日能水落石出吧?！?/br>
    娘看著她：“此事可與春喜有關(guān)？她為何在這個(gè)當(dāng)頭躲到嵐風(fēng)客棧去？”

    “娘別過問了，只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才好?！?/br>
    “我何嘗愿意打聽薛家的糾葛，只是擔(dān)心你在這里遇見難處，我也幫不上忙?！?/br>
    未絮心中動容，眼眶酸澀：“女兒在這里過得不錯，只可惜不能給娘和哥哥嫂嫂遮風(fēng)擋雨，白費(fèi)你們當(dāng)年一片心了?！?/br>
    “傻姑娘，說這些做什么，”娘握住她的手：“你只要顧好自己，和和樂樂的，家里無需你cao心?！?/br>
    又道：“昨晚老馮來見我，說春喜已經(jīng)連夜出城，讓我同你說一聲，等到了落腳處自會遞信回來，到時(shí)再轉(zhuǎn)告與你?！?/br>
    未絮忙問：“她離開蘇州了？去哪兒了？”

    “還能去哪兒，天下之大，她一個(gè)女娃娃怎敢隨意漂泊，只能去貴州，你哥哥在那里，雖不能輕易相見，但心里到底踏實(shí)些，倘或有個(gè)萬一也好照應(yīng)一二。”

    未絮提起一口氣，連連點(diǎn)頭：“貴州好，貴州好，否則她流落在外我也難以放心?！?/br>
    忽又想起什么，問：“二爺近日可曾去過柳宅？”

    “沒有。”

    未絮心中思忖，暗道他應(yīng)該料定春喜不會蠢得往柳家跑，況且沒來由的上門要人，傳到夫人耳里等同于不打自招，他既然壓了下來，便不會在明面上捉拿春喜，只能暗中進(jìn)行?？扇缃翊合惨呀?jīng)離開蘇州，他又能怎么辦呢？

    未絮對娘說：“春喜的去向，切莫再讓第三個(gè)人知道了。”

    娘“嗯”一聲，并不追問，轉(zhuǎn)而道：“許久未見歡姐兒，她如今可好？”

    未絮道：“長高了許多，讓奶娘帶她過來給你請安?！?/br>
    “一會兒再說，”娘道：“偏院那位姨娘如今懷胎幾個(gè)月了？”

    未絮聞言一怔，張張嘴：“五個(gè)多月吧?！?/br>
    “這么算來今年就要生了，”娘看著她：“若是個(gè)姐兒還好，倘若生下哥兒……你該放在自己房里養(yǎng)才行?！?/br>
    “……”

    “大不了我豁出臉皮，再去跟你婆婆討這人情便是?！?/br>
    “娘……”未絮心中五味雜陳：“你不必為我做這些，我自己能應(yīng)付的，放心吧?！?/br>
    ***

    因薛洵在衙門打過招呼，暗示薛沁與芙霜之死是她二人斗毆所致，希望盡快了結(jié)此案，又因王家那邊早已受夠了薛沁的驕縱跋扈，又怕查下去翻出什么見不得光的秘辛，故而也要求盡早結(jié)案，莫再掀什么波瀾。新任知府為人中庸，不愿攪拌兩家大宅里的深水，于是這樁命案便按照許多人期待的那樣，就此定論了。

    未絮不知道薛洵在夫人和兄弟面前是如何周旋的，她也是頭一回明明白白見識到薛家對他的信服，如這般人命關(guān)天的兇案，說沒有疑慮是假，但他站在那里，強(qiáng)調(diào)第二次、第三次以后，沒有人會再質(zhì)疑他的決斷。

    只是芙霜已死，夫人無處泄恨，繼而又重重發(fā)落了幾個(gè)下人，才算稍稍平氣。

    六月末，薛沁的靈柩在王家停放三十五日后，浩浩蕩蕩發(fā)送了。王簡自喪妻之后仿佛被抽掉了元神，整日渾渾噩噩顛顛倒倒，若非薛沁給他留下一子，他只怕就此消沉下去了。

    發(fā)送這日夫人因病沒有過來，孟蘿、未絮、輕蘅跟著薛淳、薛洵和薛漣前往王家，一路送了殯，至晚方才回來。

    這場風(fēng)波似乎隨著薛沁的葬禮，一同入土為安了。但未絮知道不是，她知道自己陷在這魔障中沒有逃出來。

    秋田也一樣。

    暑熱漸重，這夜掌燈過后，各房安歇，秋田提著錦盒來到二門外一處下人的住所，敲開門，一個(gè)微胖的少年探出頭，見她便咧嘴笑開：“喲，怎么是你啊，快進(jìn)來坐！”

    秋田提裙入屋，將錦盒放在方木桌上，笑道：“你今日生辰，我來給你祝壽?！?/br>
    “難為你每年記得?！迸R安涮了杯子準(zhǔn)備倒茶，誰知被她攔住，說：“倒這個(gè)做什么，我?guī)Я饲锫栋?，你去拿兩個(gè)吃酒的碗來?！?/br>
    臨安哈哈一笑：“果然是二奶奶身邊的大丫頭，連這么好的酒都賞你了?！?/br>
    “去，說這話故意惡心我呢，”她苦笑一聲：“當(dāng)年若不是你求二爺把我從拐子手里救下來，我如今還不知在哪里遭罪呢，你我知根知底，何必講那些沒意思的?！?/br>
    “是是是，我這嘴又犯賤了！”

    燈燭一盞，對飲兩人，吃著小菜，喝過幾杯，臨安道：“你今日不用值夜嗎？若二奶奶叫人可怎么好？”

    秋田搖搖頭：“我如今在二奶奶跟前就是個(gè)可有可無的人，我能做的，別人也能做，興許看不見我，二奶奶心里還更舒坦些?！?/br>
    臨安問：“是為了春喜？”

    秋田垂下眼簾沒有吭聲。

    臨安嘆道：“春喜那丫頭……唉，也是自己作孽。”

    秋田聞言仰頭灌下一杯，吞得急了，嗆出一汪眼淚，她拿袖子一抹，直視著臨安：“我今日問你一件事，請你務(wù)必如實(shí)相告?！?/br>
    臨安抿了抿嘴：“你不要問，二爺吩咐過，若走漏半點(diǎn)風(fēng)聲，我立刻就得死?！?/br>
    秋田哽住呼吸：“如此說來，你們已經(jīng)找到春喜了?！?/br>
    “……”臨安半口氣差點(diǎn)沒上來：“你……你說你生這七竅玲瓏心做什么？給自己找罪受嗎？”

    秋田抓住他的胳膊：“求你告訴我吧……春喜與我都是身世多舛的苦命人，她待我如同姐妹，可我卻出賣了她……這些時(shí)日我沒有一刻安寧，你好歹讓我知道她的死活，否則我永世難安……”

    臨安蹙眉嘆氣，拍拍她的肩：“那些恩怨本與你無關(guān)，我們不過是主子的手腳耳目，凡事都得聽主子的，你又何必把罪孽怪到自己身上？”

    秋田閉了閉眼：“春喜是不是死了？”

    臨安看著她，半晌過后，道：“早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