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余生不再說話，戴上帽子，挺直背脊，從他面前走過去。走出大廈，她才得以放松，望見等在一旁的阿姜，正準備探口風，她搖了搖頭。

    “我就猜到他不會幫你解釋，人家分分鐘掙多少錢的人啊。唯利是圖是商人本質(zhì)，沒有利益的事，他才不會做呢，不過，通過兩次記者招待會，我對他是徹底黑轉(zhuǎn)粉的節(jié)奏。男神啊，可惜你們倆結(jié)的仇太深了?！卑⒔卣f。

    葉余生沒好氣地打擊她：“男神沒有開支票賠償你，算了，你的損失我來給吧?！?/br>
    “他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你別問了，我現(xiàn)在事夠多的啦，以后你要找任臨樹，自己找去，別煩我?！彼龕懒耍Z氣有些沖。

    阿姜趕緊閉嘴。

    高樓之上，任臨樹舉著望遠鏡，看見她和阿姜一前一后上了一輛紅色的雷丁小型轎車。車標隨眼一看，確實很像雷克薩斯，對車不太懂的外行人不會細究車標上細小的差別。

    就算她狡辯，至少還有半句屬實，她并沒有完全欺騙他。

    梁赫的電話這時呼入。

    他按下免提鍵。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倆又來酒店入住了，全方位拍攝兩人在前臺Checkout（結(jié)賬）時摟抱的高清照片，絕對看不出是酒店內(nèi)部人拍的。我已順利完成任務(wù)。要是葉小姐看到這些照片，那場面，無法想象啊?！绷汉赵陔娫捓锔∠肼?lián)翩。

    任臨樹心里生出難以名狀的愜意，低沉地說：“不用聯(lián)想，很快就能看到了?！比f事他都成竹在胸。毫無疑問，他決定做她眼中的那個惡人。——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的，葉余生最喜歡的一首詩。從前是美好的，卻也是無法回頭的歲月。戒掉回憶，過好當前，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打破眼下的平衡。葉余生來到管川家，見管姨仍在生氣，就拿出去影視城跑龍?zhí)椎腻X，放在管姨手里：“別生氣了，我陪你去買新衣服吧。”

    “不是不信你，是我抬不起頭來，外面的朋友都看到新聞了，就算你和那個有錢男人沒關(guān)系，他也說你是流浪女啊，你叫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好歹你也是留學生，就不能找份正經(jīng)的工作嗎，不是哭喪就是演乞丐，我看你是打算專職演乞丐！”管姨將錢拍在餐桌上。

    還沒等她說話，管川開門進來，面色陰郁，將一張捏得變形的名片朝她臉上扔去，叫囂：“葉余生，上午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任臨樹的名片。

    “管川，我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請你尊重我，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樣骯臟?！?/br>
    “夠了！從這張名片出現(xiàn)在你出租房門口，我就開始懷疑你。難怪你不愿搬過來住，你和我牽過手還是擁抱過？如果你和他沒有關(guān)系，他會平白無故讓你在他車上過夜？他公司的危機公關(guān)做得很強大嘛，唬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借口去影視城拍戲，實際上你是為了和他約會，還喬裝流浪女那么逼真。難怪你那么大方給我錢去辦婚慶公司，竟是你陪別的男人掙的錢......”管川漲了紅臉，高聲嚷道。

    葉余生抬起手，一掌拍在管川的胸膛上。她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話語來羞辱她的自尊。

    管姨勸道：“川兒，越說越難聽了，不許你這么說她啊。吵架也好歹有個分寸，她是什么樣的人，我能不清楚？再說了，葉余生，你不能動手打人，把他打壞了可怎么辦......”

    “還是讓我來說清楚吧?！比闻R樹高大的身影，不約而至。他立在門前，白色綢質(zhì)襯衫，絳紅領(lǐng)帶。面目輪廓清晰，情緒收斂。

    葉余生哪里料想到他竟然會出現(xiàn)，吃驚不已。

    管川見狀，沖動上前，挑釁：“誰讓你來的！給我出去?！闭f著，一拳就揮了過來。任臨樹抬手接住管川直逼而來的拳頭，將其猛地往后一推，管川跌坐在地上，被葉余生和管姨拉住。

    “誤會因我而起，我不作多說，只想還她一個清白。我和她之間，毫無瓜葛，萍水相逢。這個給伯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里面是我們只對貴賓開放的俱樂部入會卡，伯母有空可以帶朋友過來打牌，一切消費均免。還有這個是給葉余生那位記者朋友，家中財物受損的補償。”他邊說著，邊放了兩個信封在茶幾上。

    管姨看傻了眼，哪見過這等人物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忙不迭道謝：“謝謝你，百忙之中還登門來......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飯吧?！?/br>
    “媽，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管川稍稍平靜下來。

    任臨樹客套幾句后，擔憂地望了葉余生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

    葉余生的目光，曲折地從他的背影抽離，感激他親自來幫她解圍。想到他目睹她眼下的狼狽和窘迫，她不禁心生羞恥。至于他如何神通廣大到找來這里，她無從得知。

    管姨發(fā)話：“這下講清楚了吧，人家任先生一看就是坦蕩蕩的正人君子，再說，我看他氣度不凡，就算川兒你說小葉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估計也沒人會信。他這樣的紳士，身邊還會缺少條件好的女人？你們倆，三天后，七夕，黃道吉日，按計劃把結(jié)婚證給領(lǐng)了。這幾天征地拆遷辦又來拍照片，我看明年開春是肯定要動遷的。小葉，你抽個時間，搬過來住。老這樣可不行，現(xiàn)在不都流行婚前同居嘛，把房租省下來買菜也好啊。”

    她和管川，都陷入沉默的僵局。翌日，是母親的生忌。葉余生原先打算和管川同去母親墓前拜祭的，現(xiàn)在看來，是要獨自前往了。

    夏末初秋的清晨，略微透著股涼氣。她從花店里選了一束康乃馨，而非黃菊，此時，她像天底下所有擁有母親的女孩子一樣，只想陪mama過生日。

    穿過一條林蔭小道，來到墓園，四周格外靜謐。上一次來，還是清明時分。

    她焚好香，再將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點燃，又默默吹熄蠟燭，對著母親的墓碑，眼神消沉，悲傷自語：“媽，這個生日，女兒陪你吹蠟燭，許愿，你開心嗎？你走的時候，一定很不放心我吧。后天，我要和管川領(lǐng)證結(jié)婚了。媽，你會祝福我的，對嗎......”

    六歲喪母至今，仍能回想起幼時母親點點滴滴對她的疼愛之處。在那個保守的年代，母親以未婚的身份生下她，該要直面多少殘忍的指責和非議。一晃，二十來年過去。她靠母親生前常唱的那首支撐了一年又一年。

    起風時，她躺在墓旁，如兒時那般，瘦小的一團，縮在母親的懷里。

    “媽，我比誰都清楚管川的所作所為。若有你在我身旁，我可以和你相依為命，不必走入婚姻。讀書多年，學無所用，倒添了些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