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陣中的各路人的靈魂碎片仿佛如同初醒，紛紛顯現(xiàn)出焦躁不安的情形，雖不至于橫沖直撞鬧出什么亂子，但總歸是要有個歸宿才適宜。白粥從身上掏出一個不過三寸長短的布袋子，念了幾句口訣，那袋子瞬間撐大，并將那些如同屋頭蒼蠅一樣的靈魂碎片盡數(shù)吸納到那袋子里面去了。扎了口，他手上晃了晃，一擺手，那其中程蔚然的碎魂出現(xiàn)在他面前，雙目失焦，兩眼茫然。

    他朝她伸出手，對方望了望他，半晌無動作。

    “哥們兒，你是舊情人？”他懷中的髕骨突然插話。

    “胡說什么。”白粥訥訥道，揚手將手指上的鑲了一點紅的戒指對著程蔚然，她很順從地自動進(jìn)入到那戒指里去了。

    ***

    李元茵雙手高高舉起，腳下怨蝶逐漸散開，如同排兵布陣一般擺出造型，每一只蝶都不過普通蝴蝶的大小，僅在那一瞬，那些蝶在原地如同被充氣一樣地脹大成一只只繭子，空氣中頓時一股如鐵腥味切酸澀的味道彌漫開來，在長到一人高的尺寸，每一只繭子爭先恐后地炸裂開來，濺起白色煙塵，隨后化身為身披鐵甲，手拿兵器的古代士兵。

    “殺！”李元茵手朝前一揮。

    說時遲，一剎那間，地動山搖，單心根本不能抬頭看周圍的狀況如何，兩人所在的戈壁灘劇烈地?fù)u晃起來，伴著陣陣如同山崖斷裂碎石翻滾的聲音，兩人周身被隱隱的一圈如同肥皂泡的東西罩住，周圍的土地一寸寸裂開，只兩人所占的地方安如磐石。單心此時若是抬頭看一眼，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所在的那一塊地面周圍都已經(jīng)全部淪陷，而他們兩人如同處在一座漂浮著的小小孤島上。

    那如懸崖斷裂之聲仍然不絕于耳，單心終于能看一眼周圍的形勢，那黑衣人身后的地面塌陷，漫卷出滾滾煙塵鋪天蓋地。蔽月的浮云已被吹散，月光照著那還在繼續(xù)塌陷的地面，滾滾塵土下，一件件古代兵器映著清冷月光反射出陣陣寒光，那些手持兵器之人早已列陣在前，兵甲站車碾過地面，驚起隆隆震顫。

    左右看了一番，這陣勢如同古代戰(zhàn)場的還原，兩軍對立，排兵布陣的場面蔚為壯觀。

    黑衣人長劍一揮，兩軍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如同遠(yuǎn)古戰(zhàn)場的重復(fù)更迭，軍士殺伐之聲、兵器相接碰撞之聲、戰(zhàn)馬嘶鳴戰(zhàn)車滾滾雷動之聲。

    正在這時，原本凝神指揮戰(zhàn)事的李元茵像是突然受到重?fù)簦址鲂目?，單膝跪地?/br>
    只聽那黑衣人口中念到：

    “天清地寧，天地交精，諸神衛(wèi)護(hù)，天罪消愆，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急急如律令！”

    黑衣人的劍芒在空中舞出陣陣銀光，在訣畢之后，長劍一揮，只聽得一聲尖厲長嘯，一直懸在半空借力怨蝶之力的的李元茵慘叫著往下墜落。她統(tǒng)帥的一眾怨靈化成的軍、隊也在一剎那間失去戰(zhàn)斗的力量，片刻間便憑空化作一抔抔塵土四散飛舞，最后融進(jìn)這一望無垠的戈壁灘。

    轟轟烈烈的戰(zhàn)事過后，一切歸于平靜，單心耳朵還在轟鳴的狀態(tài)，腦子里轟隆隆地如同火車卷過鐵軌一般。她從半夢半醒之間，再次四周環(huán)顧，眼前哪里有什么兩軍交戰(zhàn)，哪里有什么軍隊，月色轉(zhuǎn)為晦暗，映襯這不遠(yuǎn)處那幢類似牌樓的建筑。

    夜里的戈壁灘風(fēng)聲颯颯，更顯得四周寂靜無比。

    若不是跟前還站著一個黑衣人，她只會覺得剛剛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你就是單心？”

    單心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揚起臉看向問她話的男人。

    鑲嵌金邊的鞋履，一襲黑衣，冷硬長劍，身后披散著如墨的長發(fā)。她怔怔地望著那個人的臉，只暗暗心驚，驚他和元珩的外貌如此相像。

    略略遲疑了一下，她才答：“是?！?/br>
    “你不是文鸞?！彼蝗桓┑脱?，出語篤定，而單心還在打量他的臉，即便五官一模一樣，他的臉上是輾轉(zhuǎn)戰(zhàn)場之人獨有的剛毅與深刻，而元珩的臉是溫潤，是柔和。

    “……當(dāng)然不是，我是單心?！?/br>
    “……也罷?！彼茋@息又似釋然的一聲，面上始終保持著淡然和平靜，隨后揚起下巴看向昏迷的元珩，再看看她，“得止血?！?/br>
    單心低頭看看元珩受傷的額頭，還在流血，她再探了探他的體溫，還好。

    “我是說你。”說完，他徑自往他們來的方向走，單心愣了幾秒，勉強背得起元珩跟上去，腿上有傷，她只能一步一頓，走得極慢，每邁一步傷口就是一陣撕裂地痛感，因而腿都要戰(zhàn)一下，她強自咬牙撐著。前面那個黑衣人和她始終保持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走走停停，她差不多要跟近他的時候，他又往前走幾步。

    稀里糊涂地跟著不知道多久時間，離戈壁灘的邊緣近了很多，不過天上的月亮似乎一直在那個位置沒有變過。又走了一段時間，隱隱地聽到流水嘩啦啦的聲音，身旁已經(jīng)有樹木遮擋了，那個人帶著她似乎是在往下走，臨近河邊的地方終于停下來，轉(zhuǎn)身看她。

    “可看得到？”

    “什么？”

    “……”他指向溪流邊的地方。雖然不確定，但空氣里有一種類似于梔子花的香氣，但又在其中夾雜著一絲清苦，他難道指的是止血的草藥？

    “龍牙草？”

    “嗯。”

    龍牙草喜陰，常生長在水源附近，是野外止血的良藥，效果顯著。

    但現(xiàn)在是冬天，龍牙草本應(yīng)該早就枯萎了，尤其是像這樣寒冷干燥的戈壁灘旁邊。不過這里的氣候比之剛才要濕潤得多，綠樹之下各種矮小灌木和不知名的草叢叢生長，也并沒有冬天里那種肅殺的氣息?；蛟S，這片林子并沒有有四時之分。

    單心在身上摸索著，她記得自己出門前是帶著手機的，幸好還在。她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但今晚經(jīng)歷了這一切，她當(dāng)然不會傻到以為眼前這個和元珩擁有著同一張臉的男人是個活人。他或許可以在夜間視物，但單心并不能，她只是個普通人。

    她把元珩的身體安置在一處稍平坦的地方，才慢慢滑向溪流邊，借著手機的光看到那水邊濕地上頂著紫色小花的一片柔嫩嫩的植物。她摘了一些龍牙草揣到衣兜里，順便脫掉里面的一件毛衣沾水浸透了，這才回到元珩旁邊，用毛衣把他的臉擦干凈，手上捏碎了草葉團(tuán)吧團(tuán)吧，敷到元珩破了的額頭處。

    “你的腿，不處理嗎？”

    “沒用的，這把簪子劃破的地方用一般的藥是止不住血的，要么回去再處理，要么等它流夠了自己停下來?！?/br>
    “你倒是很淡定?！蹦侨宋⑽⑿α艘幌?。

    單心幫元珩處理了傷口，轉(zhuǎn)臉看看他，心頭好似有什么疑惑想要證實一下，于是鼓起勇氣問他：“你是拓拔昀，是嗎？”

    他蹲下來，坐到旁邊：“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