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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十二國記/女攻男受】余燼在線閱讀 - 客至5

客至5

    華燈初上,形狀各異的花燈錯落有致地懸掛于房前檐上,昏黃的燈火被一點點點亮,蜿蜒著延伸向街道盡頭,將天地蕭索的冬日映照得暖意融融。

    芝草的花燈會舉辦了有些年頭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人群摩肩擦踵,簡方帶著才國護衛(wèi)艱難地為四人開辟出一點點行動空間。

    “好漂亮!”芙蓉停在一面彩色燈墻前。

    這燈墻上的花燈五顏六色,造型精美,蓮花、錦鯉、白兔等造型應(yīng)有盡有,仔細(xì)看去還有一盞麒麟樣式的花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躍上云端。它們被人密集地掛在一張幕布前,折射出絢爛的光芒。

    花燈的主人靠著這瑰麗奇幻的燈幕吸引人流,在燈墻前擺了個小攤子,都是些套圈的小把戲,十個圈不過幾文錢,套中七次最遠(yuǎn)的茶碗就能拿走最大的花燈。

    芙蓉興沖沖地試了幾次,一個都沒套中,失望得嗷嗷叫。

    黃姑也給采麟買了十個圈,卻不想她戴著帽兜行動不便,只得作罷。采麟笑瞇瞇地連聲安慰芙蓉,又把那十個圈悄悄遞到相柳手里。

    相柳走到芙蓉身邊,取出一個竹圈隨手一扔,竹圈準(zhǔn)確無誤地套住了最遠(yuǎn)的茶碗。

    芙蓉嗷嗷的叫聲頓時停止,眼神晶亮地側(cè)身給相柳讓出空間。

    相柳手上不停,竹圈被一個接一個地拋出,每一個都精準(zhǔn)地落到最遠(yuǎn)的茶碗上,第七次套中時芙蓉開心得大叫一聲,激動地拉住相柳的袖子。

    相柳身形被帶著一偏,第八個竹圈在空中劃出高高的弧線,依舊準(zhǔn)確地套中了茶碗。相柳朝芙蓉一挑眉,芙蓉趕忙放手,笑嘻嘻地看著相柳套中第九個,第十個。

    攤子老板朝相柳豎起大拇指,在芙蓉的歡呼聲中轉(zhuǎn)身去取最大的花燈。

    芙蓉叫住他:“我不要那個,拿著不方便,給我那盞小的就行。對,就是那盞像麒麟樣子的。”

    老板樂得給小的,趕忙取來麒麟花燈,眉眼含笑地在芙蓉和相柳之間來回打量:“您真有眼光,這麒麟花燈找遍整個燈會也只有我家能做得出來。喏,這定情的花燈,您拿好咯!”

    芙蓉被鬧了個大紅臉,接過花燈立刻轉(zhuǎn)身沖進(jìn)人潮里。

    相柳朝老板點頭謝過,默默跟在芙蓉身后,竟也沒跟隨后而來的采王主仆解釋什么。

    “劉臺輔手上技巧不錯嘛,百發(fā)百中。”黃姑笑瞇瞇地打趣道。

    “不中的用了些小法術(shù)?!毕嗔敛恍呃⒌爻姓J(rèn)道。

    “游戲而已,居然值得動用術(shù)法?”采麟促狹地問。

    “主上喜歡,有何不可?”相柳反問。

    芙蓉在前面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了,相柳隨之看去,原來是遇見了熟人。

    扶搖攜著一個男人一起逛花燈會。

    扶搖一見芙蓉和相柳,當(dāng)即停下腳步,把手里的花燈一把塞到身邊男人手里,拉著芙蓉走進(jìn)了旁邊人少的巷子里。

    她上下打量芙蓉,目光落到那麒麟花燈上,眉頭一皺,說道:“人都瘦了!相柳對你可好?”

    芙蓉莫名:“我一切都好,相柳又不會把我吃了,怎么這樣問?”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等著的男人,“那是姐夫?”

    扶搖老臉一紅,低低“嗯”了一聲。而后她肅容把芙蓉推出去:“你先帶著你未來姐夫還有其他人一起逛逛,我想與相柳單獨談?wù)?,稍后在烈酒居門口會和。”

    芙蓉滿臉疑惑,目光期期艾艾地在相柳和扶搖身上來回逡巡,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的照辦了。

    相柳面色淡然地走進(jìn)小巷,在扶搖面前負(fù)手而立,示意她有話直說。

    扶搖一振衣擺,跪下行稽首大禮,直起腰后就著跪姿仰頭同相柳說話。

    相柳蹙眉。

    扶搖是君王的jiejie,她見著麒麟不行大禮,相柳也不會說什么??伤龜[出了普通百姓覲見宰輔應(yīng)有的姿態(tài),那就該以額觸地俯身說話,麒麟不叫起,她沒資格抬頭。這挺直腰背仰頭說話的姿態(tài),已經(jīng)足夠不遜。

    “草民聽聞,今日芙蓉在我家玉器行拿了件東西,我meimei不懂事,把它送了給您,而您收下了?!狈鰮u說。

    “是?!毕嗔姓J(rèn)道。他從乾坤袋里拿出那個小球,遞到扶搖眼前。

    “您可知這是何物?”

    相柳一頓:“緬鈴?!?/br>
    “可知此物如何使用?”

    相柳重新握緊那小球,避重就輕道:“這并非她主動挑選的東西,她不知這是何物?!?/br>
    “我不管這是誰給她挑的,我只問您,既然知道這是何物,為何要收?”

    “芙蓉高興送,我為何收不得?”相柳道,“你meimei開心,難道不是你希望的?”

    “您這樣,和逗貓弄狗有何區(qū)別?想起來了讓她開心一下,實際上從未把她放在心上?!?/br>
    “芙蓉乃天命之人,我怎會不把她放在心上?”

    “我meimei喜歡您,您一直都知道!當(dāng)年她纏綿病榻,臨死前撐著最后一口氣向您表白,您沒答應(yīng);然而,您對誰都拒人千里,唯獨對她百般溫柔;她送您緬鈴您都收,您讓芙蓉怎么想?您若愛她,就跟她在一起;若是不愛,就不要給她希望!”

    相柳不解道:“你為何一開始就把我與芙蓉的關(guān)系限定在男女之情上?”

    “因為她與您相遇的一開始,她就想要您做戀人。多年過去,她與您仍舊風(fēng)華正茂,人生正是當(dāng)年,如此近水樓臺、朝夕相對,您讓她如何想?”

    “泛王與泛麟、現(xiàn)景王與景麒締結(jié)契約時亦是郎才女貌,他們不也照樣開辟了太平盛世,未曾聽聞什么情天恨海之事?!?/br>
    “那慶國先予王舒榮和景麒呢?那可是求而不得,幾近滅國的禍?zhǔn)?!?/br>
    相柳默然。

    “您生來就是神仙,而芙蓉是凡人。凡人生來就有七情六欲,若凡人芙蓉的生命沒有戛然而止,她在這個年歲里,就是要去嘗盡男歡女愛、追尋靈魂伴侶的。而她潛意識里本該得到的東西,被您中止了。您看看鄰國恭國,供王十二歲登基,她此生都將保持稚童模樣,對凡人來說習(xí)以為常的愛欲,對她來說卻是求而不得的奢望。而這份求而不得遲早會變成潛藏在太平盛世之下的心魔?!?/br>
    相柳嗤笑:“君王可以冊立王夫,芙蓉坐擁柳國,想要靈魂伴侶、想要七情六欲,她有的是選擇。豐陽之前不也肖想成為王夫借此奪權(quán)嗎?”

    扶搖怒目而視:“有您在側(cè),哪有王夫立錐之地!芙蓉對您一見鐘情,從此眼里再無他人。這次是緬鈴,下次會是什么?她如果總在這患得患失里沉浮,又怎么會開心?”

    說到底,扶搖并非逼迫相柳折腰迎合芙蓉,而是要他做出明確回應(yīng)。她固然希望芙蓉能得償所愿,但相柳決絕的拒絕也能讓芙蓉走出困境。芙蓉這個年紀(jì)里,無論是初戀的清甜還是失戀的苦澀,經(jīng)歷過了,她就能走向一段嶄新的人生。

    相柳沉默片刻,低聲道:“可是,麒麟不懂愛?!?/br>
    扶搖怔住。

    相柳悲憫地垂眼俯視扶搖:“麒麟愛世間萬物,愛蕓蕓眾生,愛命途相伴的君王,芙蓉作為這天地間的一份子,我愛她;但要把她放到一切之前,乃至高于生命,這樣充滿獨占欲的愛,我不會。人類的感情,我并不能全然理解?!?/br>
    扶搖啞然,她不甘道:“您看到芙蓉高興,會不會高興?您看到芙蓉難過,會不會擔(dān)心?她不知所措,您會不會想為她指引前路?她疲憊不堪,您會不會想替她分擔(dān)一些?您看到她和看到其他任何陌生的柳國人,心里涌起的情感難道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毕嗔坏溃耙驗樗峭??!?/br>
    扶搖梗住,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站起來道:“好,‘因為她是王’,那請您時刻記得王與麒麟的羈絆。請您做她此生唯一的伴侶,足夠長久,陪伴一生。請明確告訴她,您會陪著她,無論愛與不愛?!?/br>
    相柳蹙眉,不解道:“陪伴便能滿足嗎?人類的愛情常言生死,動輒天荒地老、??菔癄€,芙蓉若先一步而去,我必定不會殉主。彌留之際,發(fā)現(xiàn)愛與不愛的問題依舊無解,不覺可悲嗎?”

    扶搖走出巷口,冷硬地回答:“這些話,請您永遠(yuǎn)不要告訴她?!?/br>
    芙蓉帶著采王主仆逛累了,回到烈酒居門口,站在街邊聽里面的人一陣陣叫好,相柳和扶搖一直沒來。

    芙蓉一路上和未來姐夫聊了許多,未來姐夫名叫同風(fēng),扶搖外出行商時偶然相識,他時常聽扶搖提起meimei,對芙蓉多有好奇。

    同風(fēng)不知芙蓉就是劉王,對芙蓉的態(tài)度就像對鄰家meimei,一路上不停地開玩笑,還說些扶搖的糗事。

    “你jiejie知道你送了個緬鈴給妹夫,氣得臉都綠了。你太敢了哈哈哈哈!”

    “什么緬鈴?”芙蓉疑惑。

    “就是你今天在玉器行里挑的那個呀。掌柜來傳話時,扶搖的表情跟要吃人似的。”同風(fēng)的笑容漸漸僵住,“你沒見過緬鈴?那你知道……”

    芙蓉的臉騰地?zé)似饋?,大聲道:“我?dāng)然知道緬鈴是干嘛的!”坊間話本看過那么多,總不能白看吧。

    同風(fēng)又仿佛領(lǐng)悟了什么暗示一般:“哦,我知道了,原來妹夫這么會玩!”

    芙蓉罵也不是,解釋也不是,手足無措地回頭看采麟。采麟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搖搖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清純模樣。

    說話間,扶搖和相柳從遠(yuǎn)處走來。此時天空突然下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相柳的腳步一停,在街邊順手買了幾把傘,馮驍極有眼色的沖過去幫忙,相柳付完錢,自己撐著一把傘只身向芙蓉走來。

    遠(yuǎn)方燈火璀璨,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男人默然走在雪地里,朔風(fēng)吹起他的黑發(fā)獵獵翻飛,白雪、燈火、黑衣人。芙蓉眼里的那些燈會喧囂驟然遠(yuǎn)去,天地間只剩這人撐傘朝她款款而來。

    誤送緬鈴的羞窘頃刻間褪去,他把拒絕藏在平靜的面孔下,就連身體交纏都只得一句“忘了吧”,越溫柔,就越冷酷,他平靜地接過緬鈴那一刻,就已是對她所有心如鹿撞的拒絕。

    相柳緩緩走到檐下,油紙傘向芙蓉的一側(cè)傾斜。他隨手接過芙蓉手里的麒麟花燈,狂風(fēng)把燈火吹得明明滅滅,火光微弱,堪堪照亮兩人腳下的方寸前路。

    “下雪了,回家吧?!毕嗔f。

    芙蓉吸吸鼻子,喉間一酸,堅持笑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