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中是昏黃的燈光，我從信封里面抽出來的一疊厚厚的紙，我本來以為是一封寫我哥哥寫給我的信，結(jié)果我打開卻發(fā)現(xiàn)這是他的自述。

    我問他：“這是什么意思?！?/br>
    林夏說：“這是他去做心理治療的時候，心理醫(yī)生讓他寫的自述，你好好看看吧，你看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樣子了?！?/br>
    ——

    醫(yī)生說如果我想要康復(fù)的話，就必須把我內(nèi)心的每一個想法，誠實的不加思索的連續(xù)的寫下來。

    說來倒也是，我確實應(yīng)該把我的一生好好的寫下來。流暢的清晰的表達(dá)出來。

    我的身體有問題，是天生的雙性人，從小，爸爸一直教育我出去玩不可以讓別人碰我的身體，如果要上廁所一定要上有隔間的……爸爸還說，這不過是一個小毛病，不要擔(dān)心，等到我十八歲的時候，就帶我去做手術(shù)，無論我是想要做男孩還是女孩都可以?？赡苁怯捎谏眢w的原因，我非常容易生病，一旦天氣變化，我就會發(fā)燒，那個時候，爸爸mama一定會陪著我，他們都非常照顧我，但凡我有點風(fēng)吹草動，爸爸mama就很緊張。

    六歲那年，我的mama懷孕了，我非常生氣，氣到發(fā)燒，還去醫(yī)院住了很久的院。mama怕我太傷心，想要打掉那個孩子?？墒?，我自己想通了，像我這樣的身體，可能不能陪他們很久，有個弟弟或者meimei也好。

    也就是那年，我的母親給我生了一個弟弟，他的名字叫方浩，他出生的時候，我在早產(chǎn)室看見他，從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不再屬于我了。

    父親對我們照料的很好，我并不知道我的家庭里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我只知道我的家里面很有錢。我吃穿不愁，父母相愛，有一個可愛的弟弟。他們都很愛我。

    因為身體原因，我總是生病，一生病我就犯脾氣，但是爸爸mama都哄著我，就連比我小六歲的弟弟也總是哄著我。初冬的時候，就是我最痛苦的時候，腹中常常痛得要死，據(jù)說，是因為我的女性生殖器發(fā)育得不正常，所以才會這樣。

    我坐在床上，把弟弟指揮得亂轉(zhuǎn)，一會兒讓他給我端熱水，一會嫌棄熱水太燙……他那么小，像是個小陀螺在轉(zhuǎn)。不僅如此，我還要生氣，我常常說，哼，你這么慢，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來照顧我的。弟弟馬上就哭著跑過來說，不是的，哥哥，浩浩是心甘情愿的，浩浩最喜歡哥哥了。胖乎乎的小手抱著我，把他的淚水擦在我的身上。于是我也親親他，說，哥哥也最喜歡浩浩了……他馬上破涕為笑，臉上還帶著方才哭出來的淚水。

    我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延續(xù)下去。但是那個時候，我卻不知道，我的爺爺是一個大毒梟，而父親繼承了他的家業(yè)。但是后面，父親愛上了母親，在母親的影響下，想要金盆洗手。他的這個決定挑動了一個龐大的產(chǎn)業(yè)。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跟浩浩出門去玩后回家，在距離家還有一公里路的時候，就看見遠(yuǎn)方冒著一股黑煙，我很奇怪，那是怎么回事？等再走近了一點，冒煙的地方正是我們的家，美麗的別墅正冒著熊熊濃煙。我正在呆滯，司機(jī)卻開車帶著我們掉轉(zhuǎn)車頭，我問他干什么？他說我父親告訴過他，要是家里面出事了，就帶著我們?nèi)サ酆谰频辍?/br>
    在酒店里面的前三天，司機(jī)對我們很好。但是第四天，我在酒店的電視上，看到了父親的死訊。別墅中燒焦的尸體確定是他。通過電視，我知道了在外界眼里父親到底是怎樣的模樣。到了中午，還沒有人過來送飯。我給司機(jī)打電話，但是一直打不通。浩浩哭著對我說，哥哥，我很餓。我說別怕。

    我抱著他離開從房間中出來，走得時候，我多生了一個心眼，留了一個紙條，寫到：我們走了，我去找爸爸了。

    我?guī)ザ遣蛷d吃了飯，走出了酒店，然后又虛晃一槍，偷偷回來，跟他躲在了樓梯間。我對浩浩說不許哭，他就不哭了，小小的身體一直靠著我。等了不過半個時辰，我看見司機(jī)帶著一行人朝著我們的房間走了過去，片刻之后，接著我聽見房間中爆發(fā)出了一陣爭吵。

    我知道我猜的沒錯，司機(jī)背叛我們了。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那里面忽然想起了一陣槍響，浩浩緊緊的抱著我，他嚇壞了，但是他一聲也沒吭，他很愛我，很聽我的話，我說什么他都會做到。

    等到黑衣人走了之后，又過了一個小時，我確定他們不會回來了，我鼓起勇氣，朝著房間里面走去。

    我看見司機(jī)躺在地上。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死人，死人跟活人是不一樣的。死人的臉色是極其慘白的，模樣丑陋。浩浩拉著我的衣袖，我深呼吸，在這一刻，我明白，我面對的到底是什么。走上前去，我從司機(jī)的衣服中拿出了錢包，還有一個嗶嗶機(jī)。

    這個時候，浩浩扯了扯我的衣袖：“哥哥，爸爸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就讓我們從帝豪酒店503中的抽水馬桶里面找一個東西?！?/br>
    帝豪酒店是父親的產(chǎn)業(yè)。503是他留給自己的房間。我們從抽水馬桶中找到了一個用塑料紙包裹好的包裹。拆開之后，我審閱了這里面的各種資料，然后我把其中一份給了浩浩，我對他說：“浩浩，你要記住這里面所有的一切?！?/br>
    弟弟的記憶力一向很好，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他沒有問為什么，等他記完了之后，我就將那一份資料給燒掉了。

    我用司機(jī)錢包里面的錢，打了一個的士，去了城市的另一端，我找到了一個小小的賓館，我?guī)е艿苓^去，用司機(jī)的身份證，謊稱父親在外跟人說話，我?guī)е业艿芟葋黹_房。

    進(jìn)去之后，我聯(lián)系到了舅舅。

    這個時候唯一能夠保護(hù)我們的是我的舅舅，他一直在父親的手下做事。

    他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讓我去見他。

    到了舅舅的別墅外，我讓浩浩在外面等我，然后我握著爸爸給我的資料，去見舅舅。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一個好人，所以我愿意獻(xiàn)出父親所有的一切，換取他對我們的照顧。

    他一把將我手中的東西都拿走了，他說你以為你跟我有什么談判資格嗎？我說你看看，這里面缺了什么？

    他翻閱了一通之后，突然跳了起來。我告訴他：“如果你殺了我的弟弟，你就永遠(yuǎn)不要想得到我父親十幾億的資產(chǎn)。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他才記得。”

    方天翼看著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我陪他睡覺。他可以把我的弟弟當(dāng)做他的兒子一樣。聽完他說后，我覺得非常的惡心，我沒有想過要答應(yīng)他，但是那個時候浩浩沖了進(jìn)來，他想要保護(hù)我，結(jié)果卻受傷進(jìn)了醫(yī)院。

    浩浩的傷勢非常嚴(yán)重，他進(jìn)入了Icu。方天翼再一次對我提出了這一個請求，如果我不答應(yīng)，他就會拔掉浩浩在Icu的管子，我已經(jīng)失去了父親，母親。弟弟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答應(yīng)了他。那一年我十二歲。

    弟弟醒來后，失去了記憶。十幾億的可能性，跟一個我，讓方天翼將浩浩好好養(yǎng)育。

    方天翼摧毀了我的一切。他把我當(dāng)做是一個性奴，時常虐待我。他有些時候會對我很好，有些時候他會帶著我去看浩浩的一些節(jié)目，我們兩個分開坐著，我拿著一個照相機(jī)在一旁偷偷的拍浩浩的照片，每當(dāng)看到浩浩那么健康的成長，我就心滿意足了。我想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他的哥哥在另一個地方過著那樣的生活，但是我的生命已經(jīng)開始腐爛，我并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日子。

    每當(dāng)方天翼帶我去見了浩浩之后，回來總是會強(qiáng)jian我。

    寫下自己內(nèi)心的真實的感受，讓我覺得羞恥，但是我也必須真實的面對我自己的感情，可能是因為天生身體的情況，又或者我的本性就帶著一種yin蕩的感覺，我竟然也能在這樣的粗暴的對待中體會到一絲的快樂。

    方天翼喜歡把我當(dāng)一個女人來養(yǎng)著，給我開了很多雌性激素的藥，我開始發(fā)育rutou，看著自己不男不女的樣子，我覺得很惡心。他還把我作為交易品，送給別人艸。他們常常談?wù)撐业纳眢w，有點像是玉體橫陳的滋味。

    我常常失眠，我找了很多事情來做，認(rèn)真上課，學(xué)習(xí)畫畫……這些都是讓我忘記現(xiàn)實的東西。

    我學(xué)習(xí)很刻苦，在學(xué)習(xí)的時候，我可以忘記很多痛苦，跟著同學(xué)們一起上課的時候，我會覺得我是一個正常人，身心都很正常。我一路讀書，大學(xué)，直博，中間方天翼也幫過忙，可能他覺得自己的金絲雀能夠干點什么事情，還是很有趣的。就這樣，我成了一個大學(xué)老師，這種感覺真的的很好。

    不過只是我逃避現(xiàn)實的東西。

    我活下去的念頭只有一個，那就是浩浩，我唯一的，深愛的弟弟。

    有些時候，我在經(jīng)受粗暴對待的時候，我會有一種奇怪的愉悅感覺，就是我犧牲了我的一切，卻換取了我的弟弟的光正大光明，那么我的犧牲就是值得的，這種犧牲是有價值的。（暫停認(rèn)清現(xiàn)實：這是我在自欺欺人，靠著這種方法來讓我自己心里面沒有那么痛苦。）

    這個時候，方天翼也不想繼續(xù)販毒了，他開始改變他現(xiàn)在的情況，他想要一個不錯的生活，他想要甩掉他身后的那一群黑色的場面。

    有一天我丟了手機(jī)，去警察局登記的時候，遇到了林夏。

    從那天之后，他常常來找我，跟我說話，套近乎。他每天都來找我，我問他，你到底來找我干什么?他說，我想讓你做我的內(nèi)應(yīng)。我說，你這個追求人的方法挺特別的。他一愣，然后笑了，告訴我他真的是警察，真的是想讓我做他的內(nèi)應(yīng)。我說，難道你不想追我嗎？他又愣了，說有一點。我說，不行。

    說完我就走了。其實我在逗他，我知道他對我有好感，我也覺得他是一個好人，逗人的感覺有點意思。但是我不想跟人有感情上的糾葛。

    接下來他還來找我。我被他找煩了，問道他為什么一定要我。他說，我曾經(jīng)救過他。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他說有一次他出任務(wù)，差點就暴露了，是我替他掩護(hù)了一下。他覺得我是一個好人，偷手機(jī)是他故意找人做的，只是想要跟我接觸。

    我完全不記得了，在他的再三提醒下，我想起來，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只是那個時候我沒有看出來他是一個出任務(wù)的警察，方天翼想要他的命，我?guī)退_脫了一句，只是不想讓他一條性命就如此結(jié)束。

    在他的再三磨蹭下，我最后答應(yīng)了他，就開始幫他在家里面尋找一些資料。

    但是事情還沒有進(jìn)展。方天翼就死了。

    他的死因是身體里面被人注射了過量的毒素，他是被人毒殺的。而為了麻痹殺死他的兇手，公安局決定對外宣稱，他是在亢奮的想要找我求愛的時候心臟病爆發(fā)死了。我同意了。

    于是在醫(yī)院，時隔十六年后，我第一次跟浩浩，光明正大的再一次見面。

    初冬，天氣變化的時候，總是我難受的時候。十六年過去，我的身體比起曾經(jīng)更加差了，腹中像是有一把大錘子在不停的敲打著我，我痛得幾乎就要昏倒，但是我多么想要見到浩浩，我咬著牙到了醫(yī)院。

    在太平間，浩浩看著他心中父親的尸體，而我正在一旁看著他，看著他挺拔的身體，看著他英俊的面容，我想這些年一定過得很好，我想上前對他說一句話，可是卻不知道該怎么說。

    明明我已經(jīng)吃了好幾顆芬必得了，但是依然還是很疼，我實在是撐不下去，就只好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看著他。那一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忙，他跟醫(yī)生說話，跟屬下說話。他辦事情井井有條。認(rèn)真的樣子真的很有魅力。我的心里面一直忐忑不安的想到他會看著我嗎？會對我有什么話說。

    到最后，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所有的痛苦就一掃而空了，我盡量坐直身體，等著他跟我說話。

    然而他掃了我一眼，就走掉了，那一眼就像是看街邊最惡心最骯臟的垃圾一樣。頓時就像一盆冷水一下子澆在了身上，渾身冷得徹骨。

    說來奇怪，我并不勇敢，也不堅強(qiáng)，我是一個被家人寵溺的人，可是十六年來，我經(jīng)歷的一切，我都已經(jīng)撐過來了，但是浩浩的這一眼，我卻覺得心碎不已，無法接受。

    太痛了，實在是太痛了。身上痛，心里痛，我支持不住。

    他還沒有走遠(yuǎn)，我就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耳旁是身邊的人在尖叫。我意識模糊，但是我知道，浩浩一次也沒有回頭?；蛟S他根本都不知道我昏倒了。又或許，一個無關(guān)的路人，又怎么值得他回頭。

    所幸，我昏倒的地方是醫(yī)院，很快我就醒來了，醫(yī)生讓我留下住院，我謝謝他的好意，還是決定回去了。

    我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做手術(shù)了，只有這樣不男不女的活著。

    那天從醫(yī)院回去，我就生病了，高燒不退，以及腹痛難忍。我的身體比平常人弱很多，生了病之后又會綿延很長一段時間，我一個人默默的，吃藥，去醫(yī)院輸液打針，等待著自己的身體好起來。

    這時候我接到了浩浩的電話，他要求我去見他。

    發(fā)著燒，我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但是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見他，想要聽他說話，好像他就是我的藥一樣，只要能夠見見他，我所有付出的一切就得到了回報，我就不會痛苦了。雖然我知道他找我來的目的，只是因為想要我手上的這一套他父親留給我的房產(chǎn)。

    提到了房產(chǎn)，我說我會盡快把房子留還給他的。然后，浩浩說他想要包養(yǎng)我，那一瞬間我心里面涌現(xiàn)出一股悲涼且悲痛的熱流。我的兩個耳朵旁邊全是我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又一聲，我的心沉下去，身體也變得無比的沉重。

    我的弟弟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怎么變得跟那個男人一樣了，我希望他做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該有什么樣的立場說他？我能教育他嗎？

    我思索著，而此刻，浩浩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要走了。我才見到他那么一會兒，他就要走了。

    跟他待在一起多久，我都不會覺得夠，可是現(xiàn)在他就要走了。才那么短短的一小會，才說那么兩三句話，他就要走了。他好殘忍，他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足足十六年。

    那瞬間我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就跟他兩個人見最后一面，我會盡快離開的，不會再見他了，那么這最后一面，我希望能夠長一些，我站起來，對他說想要送送他。

    可是破碎的身體已經(jīng)支撐不住了，才走到門口，我就眼前一黑，又要昏倒了。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倒在地上，我跌落在了浩浩的懷中，他摟住了我，他的手落在我的腰間。這么多年，我們再一次親密接觸，我感覺到他有力的臂彎，曾經(jīng)那個小小的男孩，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我忍不住恍惚，他會發(fā)現(xiàn)我是他的哥哥嗎？他會感覺到我現(xiàn)在正在發(fā)燒，他會覺得我現(xiàn)在消瘦得離譜嗎？他會心疼我嗎……

    但他說出的話卻擊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在我耳邊說道：“欲拒還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