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花
(二十三) 公交車走走停停,晃得李凡頭暈,這種生理上的不適巧妙地與心理上的興奮重合,讓他有幾分抽離,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直到廣播提示到站,才如夢初醒。 得快點回去買菜才行。李凡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步伐。 顧念在電話里說要過來,李凡想他怎么也要一個小時后才能到,有這一個小時足夠他買好菜做好飯等他了。 沒想到顧念卻比他還先到了。站在院子外的白墻下,顯然是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了。 他的出現(xiàn)加深了李凡的喜悅。 “念念?” 顧念站在原地沒動,反而是笑著向他張開手臂。 此時夕陽正好,他細軟的發(fā)被浸染成金黃色,黑白分明的眼多了幾分溫情。 一個慶祝的邀請。 李凡心里有些別扭,但他實在太開心了,而且不忍心晾著顧念,所以雖然猶豫他還是慢慢走進了顧念的懷抱。 他輕輕地擁住顧念的肩頭。 顧念卻毫不客氣地雙手摟緊他的腰。 要不是實在抱不動,他可能想把李凡抱起來轉(zhuǎn)幾圈。 “恭喜你,小凡哥。” 他表現(xiàn)地比李凡還要激動。 顧念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鉆進李凡的鼻孔里,這一刻李凡只覺得心臟跳得飛快,幾乎就要從胸膛里蹦出來。 他沒有余力推開顧念,還是顧念主動拉開距離。 “怎么樣,今天面試順利么,裴……面試官有沒有刁難你?” 裴非非本可以替李凡謀得其他工作,偏偏把他放到店里。顧念懷疑這是他對自己要求他陪同拜訪裴家父母的報復。 “……” 李凡沉默。努力想要從這股突如其來的情緒中脫身。 顧念默默咬了咬牙,看來是有了,他回頭得找裴非非好好聊聊才行。 “對了!” 顧念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停在一旁的小黑車,打開車門,拎出了幾個帶著‘燕記’標識的食品袋。 “小凡哥找到了工作,怎么也得慶祝一下,我買了幾樣鹵菜帶過來?!?/br> 李凡收拾好心情,伸頭去看,發(fā)現(xiàn)有夫妻肺片、鹵牛rou和鹽水毛豆。 “那你想要吃的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魚怎么辦?” “今天你面試這么辛苦,哪有還讓你下廚的道理?!?/br> 李凡心中莫名地失落。 為顧念做事情他從來不覺得辛苦。 頓了倆秒,他還是堅持說,“我都答應你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做……要不然就只做糖醋魚好了。” 于是,倆人又一起去菜場買魚。 還是之前去過一次的大棚菜場,只是這一次明顯嘈雜聲淡了許多,應該是附近的住戶都陸續(xù)搬走了。 “小凡哥,你房子找的怎么樣了?” 回來的路上,顧念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 “哦,房子呀,我找到了?!?/br> 李凡的回答卻令他大驚失色。險些被路上的碎磚塊絆倒。 “你沒事吧?!?/br> 李凡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 “沒事。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昨天……房東老板過來拿東西的時候跟我說的,說是其他地方還有房子,正好有個年輕人不租了,問我要不要租?!?/br> 李凡察覺到顧念的表情有些不對。 “你生氣了?……對不起,因為今天的面試,我太緊張了,忘記和你說?!?/br> 他道歉地極為自然,仿佛天生應該告訴顧念這些事情。 顧念卻心中大喊花那么多功夫打掃干凈家里難道就為了這個! “我沒有生氣?!?/br> 在李凡擔心的目光中,顧念站直了身子,氣鼓鼓地往前走。 李凡連忙在身后叫他。 “念念,等一下,不是這條路?!?/br> …… 回到李凡居住的小院時,顧念的氣也差不多消了。他都盤算好了,大不了想個辦法讓李凡租不到那房子。 院子里只剩下李凡還沒有搬走,這個時候倒是方便了他們二人獨處,李凡正蹲在門前的水龍頭下殺魚,顧念手上扯著一朵隨手在院子外摘的小花站在一旁。 “哇,你真厲害?!笨吹嚼罘彩炀毜靥幚眙~的動作,顧念由衷地說。他自己就一次也沒有動手殺過魚。 李凡停下手里的活計,抬起頭對他笑笑,這算是什么厲害,在他眼里顧念才是最厲害的。他想起來還不知道顧念是做什么的。 “今天你來的好早……上班不要緊么?” “不要緊。正好是陪客戶視察工地,結(jié)束后就直接來這兒了。” 李凡想到之前有見過顧念戴著安全帽在人群中的樣子。 “原來是念念的公司要拆了這里么?” 顧念輕笑出聲,知道他誤會了,他把手上粉色的小花快速別在李凡耳后。 “不是我的公司,準確的說,應該是市政府想要拆了這里,公司的客戶承接了這個項目,而我們主要負責對未來的建筑進行規(guī)劃和設(shè)計?!?/br> “……哦?!?/br> 李凡似懂非懂。對于耳邊輕微的涼意,他用肩膀蹭了蹭,沒蹭下來也就由它去了。 血腥味同時還吸引回來李凡養(yǎng)的三只貓。 顧念自告奮勇去阻止貓咪們圍著魚躍躍欲試的行為。 李凡懷疑地看他。他上次還一見貓蹦三尺遠來著。 在他懷疑的目光中,顧念回到車上,拿來一個竹竿形狀的東西。仔細看來可比竹竿精致多了,頂端還用繩子掛著彩色的羽毛和鈴鐺。 叮鈴鈴,顧念一甩逗貓桿,貓咪們果然像被施了法術(shù)一樣齊刷刷被引走。 李凡得以順利地做完了這道菜。 屋里太熱了,還是和之前那次一樣,倆人搬了小桌到院子外的空地上。 上次他倆在院子外吃飯的時候,還有許多像他倆一樣露天吃飯的人,而這一次顧念往周邊看看發(fā)現(xiàn)只剩下他們倆了。 桌腿旁放了一扎冰的雪花啤酒,是顧念剛剛跑小賣部搬來的,他先是用起子開了一瓶遞給李凡,又開了一瓶放在自己這邊。 顧念率先舉起酒杯。 “第一杯先敬小凡哥,恭喜小凡哥如愿找到工作。萬事開頭難,現(xiàn)在最難的部分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一定會順風順水,萬事大吉?!?/br> 顧念的話聽得李凡眉開眼笑,誠然,如果命運足夠公平,接下來也該他走運了吧。李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還沒有嘗到酒的苦味,冰涼的液體就已經(jīng)進入胃里。 定了定神,他將自己面前的玻璃杯重新倒?jié)M,然后碰了碰顧念的杯子,“也敬你?!?/br> 李凡不是個話多的人,顧念其實也不是,但在這種場合,總需要一個人來主導話題。 顧念斷斷續(xù)續(xù)說了許多,從當?shù)匦侣務(wù)f起,說到外地人購房新政,到即將要試行的垃圾分類,再到個稅改革、中美貿(mào)易關(guān)系緊張…… 李凡聽得很開心,即使他不是很能聽懂顧念說的內(nèi)容,但對于他來說,很多時候,只要身邊有個人就足夠了。 顧念收拾好殘局的時候,李凡剛剛從廁所放水回來,扶著墻滿臉通紅地嘟囔著對不起。也不知道他對不起什么。 他的樣子讓顧念想起初見的那一晚。不由地眸色暗沉。 “小凡哥,我喝了酒不能開車,晚上能住下來么?” 李凡當然不會拒絕。顧念早就知道的。 果然,他眉頭緊鎖地思考半天后還是點頭答應了。 小小的出租屋里悶熱不堪,因為一樓的關(guān)系,還有一股潮濕的霉味,李凡和他都沒有洗澡,只是簡單地洗漱后就躺在了床上,顧念可以嗅到李凡身上汗水的味道。究其一生,顧念都沒有住過比這更糟糕的環(huán)境了。 院子外有一桿路燈,此時那路燈泛白的光從小小的窗戶照了進來,可以看到冒著煙的蚊香盤,顧念的皮鞋和李凡破舊的塑膠涼鞋交錯在一起,舊木柜底下還有三雙冒著光的貓眼……顧念翻過身,輕推床里側(cè)的人。 “你睡了么?”顧念輕聲問。 “沒?!崩罘驳穆曇艉觳豢?,幾乎聽不清。 顧念不死心地再次誘哄道,“小凡哥,搬來和我一起住吧?” 半個身子埋在黑暗中的人影動了動,像是在搖頭。 真是固執(zhí)。顧念一個用力面向他盤腿坐了起來。 李凡還是躺著,衣服都穿的好好的,一只手臂擋在眼睛上。 顧念又問,“小凡哥,找到工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李凡艱難地轉(zhuǎn)動著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半響后他再次搖了搖頭。他從來都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顧念扒開他擋住臉的手臂。 李凡在黑暗中睜眼,濕潤的眼睛在晦暗的室內(nèi)閃爍著微光,他看到顧念的臉越來越近。 “你醉了?” “……沒有?!?/br> 顧念謹慎地伸出手觸碰他額角的月牙,細細描摹一遍后,由此將手插入他的發(fā)間。 李凡并沒有拒絕,只是睜大眼睛看著。 顧念輕扯他的發(fā)根,一點一點緩慢地縮短倆人間的距離。 他吻了李凡。蜻蜓點水一般,很快就離開。 李凡像是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依舊張著眼睛。 顧念莫名地覺得這樣的李凡很可愛,他再度低下頭,這一次停留地久一點。薄唇輕舔豐厚的唇,誘惑它為自己開啟。 “念……”李凡一張口,就被顧念趁機攻城略地,他未盡的話語消失在倆人糾纏的唇舌之中。 顧念一邊吻著他,一邊情不自禁愛撫起他的身體。手指從他的襯衫下擺探了進去。 熟知情欲的身體很容易就被引燃,李凡覺得身上著了火,顧念的手指去到哪里,火勢就蔓延到哪里。身體是火熱的,心卻一寸一寸涼了下來。他是醉了,卻又清醒著。 顧念吻到一半,終于感覺到不對,抬起頭來,就看到李凡仰著頭在艱難地呼吸著,大顆的淚珠不斷從他的眼眶里涌出來,他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顧念這下什么心思都沒了,他費力地抱起李凡的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 “沒事的……沒事的……我保證什么都不做……” 李凡將頭埋在顧念胸前,慶幸黑暗遮掩了他不光彩的樣子,他被奔涌而來的情緒支配著,已經(jīng)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眼淚停不下來,身體的顫抖好像也無法停止。 顧念輕拍著李凡的背。他的心亂成一團,他想他或許沒那么了解李凡。 懷里的人終于安靜了下來,顧念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睡著了。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顧念抱著他小心地躺了下來。他看到李凡的衣領(lǐng)上綴著什么東西,捏起來一看,是他早些時候別在李凡耳后的小花。 脆弱的,美好的,需要人呵護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