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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浮花在線閱讀 - 一九四

一九四

    一九四

    李夫人在一旁微笑著點頭,沒有阻止李琴師的話。

    晏憐緒一怔,他沒想到李琴師會如此大方地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但他轉(zhuǎn)念一想便是釋然。?

    眾生皆平等,這對夫妻自力更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不必為自己的低微出身而感到羞恥。

    朱榴倚碧檻,粉籜穿籬,紅亭檐檁垂落翡翠深簾,偶然暄風吹拂,傳來清脆的聲音。

    晏憐緒真誠地祝福道:「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已是勝過人間無數(shù)?!?/br>
    正在此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嚢坐澋呐囊砺暎蠹s又是曲家的飛鴿傳書。

    果然,曲雪瓏站起來道:「請恕曲某失陪?!?/br>
    晏憐緒自然而然地把石桌上的糧食袋子遞給曲雪瓏,曲雪瓏接過袋子,往院子里的白鴿走去。

    曲雪瓏把袋子放到白鴿的面前,當白鴿愉快地低頭啄食時,他則解下白鴿足上的竹筒,專心地來信。

    最近曲家的飛鴿傳書好像愈來愈頻繁了。

    晏憐緒心里明了,曲雪瓏拋下了偌大的家業(yè),在琴川里陪伴了晏憐緒大半年,想必是積壓了不少工作。

    想到這里,晏憐緒不禁心事重重地看著不遠處的曲雪瓏,然而曲雪瓏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晏憐緒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李夫人把雙雙抱到大腿上逗弄著,雙雙躍躍欲試地看著解霜,似乎想要嘗試解霜。?

    聽到雙雙發(fā)出的聲息,晏憐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冷落了客人。他把解霜搬到雙雙面前,努力地微笑道:「你可以試試?!?/br>
    雙雙當仁不讓地表演了一曲梅花三弄,但解霜的琴軫乃是為了晏憐緒訂制,健全之人撫弄解霜時,右  手控制不住力度,使琴音聽起來極為奇怪。

    「為什麼晏哥哥彈得那麼動聽,我卻彈得那麼難聽?」雙雙嘟起嘴,百思不解地看著晏憐緒。

    「不是你彈得難聽,是解霜本就不容易cao縱而已。」晏憐緒向雙雙微微一笑,然後朝李夫人點頭道:  「令嬡的基本功非常扎實,假以時日必成大器?!?/br>
    李夫人苦笑道:「這小丫頭總是靜不下心彈琴,她只有聽到你的琴聲後才愿意習琴?!?/br>
    晏憐緒想起自己的童年,便有感而發(fā)地笑道:「愈是強逼小孩子做某種事情,反而會適得其反,若  雙雙不喜歡彈琴,她也可以嘗試您的琵琶?!?/br>
    雙雙馬上不服氣地插嘴道:「我要彈得跟晏哥哥一樣動聽!」

    晏憐緒笑得極為無奈,現(xiàn)在他不過是個聾子而已,怎麼配得上當小孩子的目標。

    李夫人卻打量著晏憐緒的神色,試探地問道:「晏公子……應該沒有收過徒弟的吧?」

    晏憐緒不疑有他,誠實地搖頭道:「我沒有教會徒弟的能奈。」

    李夫人搖頭嘆息道:「依晏公子的琴藝,不收徒實在可惜了?!?/br>
    言者雖然無意,聽者卻是有心。

    這些日子以來,晏憐緒的吃喝用度和藥材皆是來自曲雪瓏,曲雪瓏還特地為他請來了太醫(yī)院之首,  這遠遠不是金錢能夠買到的,必定是曲雪瓏花了極大的面子從陛下那里求來的。

    晏憐緒總是告訴自己,這些本就是曲雪瓏欠下自己的。

    可是,晏憐緒的心里同時有一把聲音不斷地問著,是不是當曲雪瓏補償至晏憐緒能夠獨立生存,他就會毫不留戀地離開琴川,回到鳳臨城繼續(xù)當他的曲爺?

    晏憐緒不愿意沉溺於仇恨里,他無法對曲雪瓏痛下殺手,更不欲漫無目的地折磨對方—因此,除了讓曲雪瓏離開,晏憐緒確實沒有其他選擇。

    他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放涼的茶更為苦澀,苦澀得難以入喉。

    晏憐緒沉吟片刻,還是松口問道:「授琴的事……」?

    李琴師立即說道:「內(nèi)人懷孕後身子不便,我也要幫助處理家務,未必顧得上為雙雙授琴,如果晏公子愿意代勞,那就是最好了。」

    之後,李琴師又把每節(jié)課的大約價錢告訴晏憐緒,然而晏憐緒長得那麼大,卻不曾真正地工作賺錢,從前樓月璃和曲雪瓏任由晏憐緒隨便揮霍,晏憐緒的身邊瑣事也有夕霧打理,所以他無從得知李琴師口中的價錢是多是少,只好道:「我待會問問雪瓏。」

    不消一陣子,曲雪瓏便回來了,李琴師順道把整件事告訴曲雪瓏。

    曲雪瓏神色如常,只是轉(zhuǎn)頭看著晏憐緒,等待著他的答案。

    晏憐緒還在猶豫不決,他不知道若天天跟陌生人相處半個時辰—就算那只是個小女孩—自己能否應付得來。

    曲雪瓏給了晏憐緒一個撫慰的眼神,然後向李琴師道:「憐緒需要一點時間好好考慮,我們過幾天會答覆你們的?!?/br>
    夕陽低戶,亂云飛盡碧山留。滿檻桃花,繞堤溪柳,晚枝正雀啅。

    送走李琴師一家後,曲雪瓏和晏憐緒沿著長堤回到庭院里。

    短短一個下午卻發(fā)生了那麼多事,晏憐緒的心思也是千回百轉(zhuǎn)。他跏躕了好一陣子,才輕輕地問道: 「曲家……最近很多事情需要你的處理嗎?」

    曲雪瓏搖頭道:「一點小事而已?!?/br>
    晏憐緒捏緊衣角,他仰頭看著杏花枝頭上的昏鴉,突然問道:「你覺得……我要不要答應李琴師?」

    曲雪瓏溫聲道:「若你想要嘗嘗也是無妨。」

    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涌上心頭,晏憐緒忽地停下腳步,大聲道:「我在問你的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曲雪瓏走前幾步,回頭看著晏憐緒。

    斜橋暮柳,曲水歸云,二人一前一後地對視著。

    自從聽到李夫人的話後,晏憐緒便反反覆覆地想著他們之間的事。

    曲雪瓏對晏憐緒素來不吝嗇,昔日櫻筍相贈,千金贖身,五年來對玉鸞的椒房獨寵,後來以數(shù)不清的靈丹妙藥換回晏憐緒的健康,當中花費的金錢自是不計其數(shù),偏生這住處卻是出奇地幽靜簡樸。

    以往晏憐緒不曾認真思考這問題,但現(xiàn)在他稍加琢磨便明白了—曲雪瓏從未想過在琴川久住,這里的低調(diào)是為了讓將來晏憐緒作為琴師獨自生活,也負擔得起平日的開支使費。?

    在照顧病入膏肓的晏憐緒期間,曲雪瓏早就把這些細枝末節(jié)也考慮得清清楚楚。

    晏憐緒明白,若曲雪瓏對自己抱有補償以外的感情,那只會對自己造成負擔,但他還是難以自拔地在意曲雪瓏真正的想法。

    「那麼久了,你對我……你對我……」

    從來只有補償嗎?

    晏憐緒終究是開不了口,只能匆匆地從曲雪瓏身邊擦肩而過。

    他竟然沒有勇氣聽到曲雪瓏的答案。

    落暮云深,草帶湘香穿水樹,一切漸漸歸於深沉的夜色。

    過了幾天,晏憐緒請曲雪瓏告訴李琴師,他愿意接受李琴師的委托,成為雙雙的老師。

    雙雙每天風雨不改地來到晏憐緒的家里上課,晏憐緒天資聰穎,小小年紀便會彈琴,不怎麼需要老師指教。他本以為自己不擅於授琴,幸好雙雙還是有點彈琴的天賦,教起來也不吃力。?

    翠巒萬山如繡,芙蓉楫弄影萍開,庭院里有時傳來青澀的琴聲,有時傳來小丫頭的吱吱喳喳,平添了幾分熱鬧。

    晏憐緒總是在亭子里給雙雙授琴,從這里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在書房里一絲不茍地工作的曲雪瓏,看見他那時而秀眉緊蹙,時而揮筆疾書,時而撥弄算盤的神態(tài)。

    每當看見曲雪瓏,晏憐緒的心里就會漸漸地安定下來。

    就像一朵飄零的浮花,經(jīng)歷了嚴寒的長冬,終於被春風吹落在松樹上溫暖的鳥巢里,從今以後不用害怕風吹雨打。

    二人偶然四目交投,曲雪瓏倒是不遮不掩,晏憐緒卻立即欲蓋彌彰地躲開眼神,裝作自己根本沒有在看著曲雪瓏。

    然而,當曲雪瓏重新專注於案頭的卷宗時,晏憐緒又忍不住悄悄地看著他,好幾次還被雙雙抓個正著,她笑嘻嘻地道:「晏老師總是在偷看曲哥哥,你們住在一塊兒那麼久,怎麼還沒有看膩???」

    授琴之後,晏憐緒領著雙雙沿著小巷回到李琴師的家里。

    雖然李琴師只是住在隔壁,但畢竟已經(jīng)入夜,小姑娘一人走夜路自是很危險的,所以晏憐緒每次也會親自帶著雙雙回家。

    今天亦是如此,晏憐緒敲響李琴師的家門後,挺著大肚子的李夫人很快便前來應門了,她大喜道:「晏公子來了!」

    看見李夫人出乎尋常的反應,晏憐緒實在有點詫異,而且現(xiàn)在李夫人身子不便,平日多是李琴師應門,今天不知為何卻是李夫人應門。

    不消片刻,李琴師也跟著過來了,只見他臉容憔悴,頭發(fā)蓬亂,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有睡覺了。?

    晏憐緒尚未開口問好,李琴師已經(jīng)長吁短嘆地道:「今天有個男人前來斫琴,他的琴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彈出來的琴聲卻極為暗啞,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我已經(jīng)鉆研了一整天,也翻過不少書了,還是找不到一個究竟……」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晏憐緒跟這家人熟悉不少,他知道李琴師是個琴癡,怪不得會苦惱至此。

    躊躇片刻,晏憐緒鼓起勇氣道:「我許久沒有斫琴,技藝已經(jīng)生疏不少,但……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嘗試一下……」

    晏憐緒愈說愈是斷斷續(xù)續(x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怎麼突然毛遂自薦,然而他來不及收回自己的話,李琴師已經(jīng)生怕晏憐緒反口似地請他進來,又叫雙雙到廚房里拿些零嘴招呼客人。

    當李夫人和雙雙忙著準備零嘴時,李琴師帶著晏憐緒來到書房里。

    晏憐緒知道來不及拒絕,唯有坐在琴案前,平心靜氣地撥弄琴弦,李琴師則跪坐在對面的竹席上,眼也不眨地看著晏憐緒的一舉一動,使晏憐緒更是不敢掉以輕心。

    正如李琴師所說,這把琴的音色的確極為暗啞。

    晏憐緒難得生出一點斗志,他把整把瑤琴里里外外地檢查了一遍,不時敲打琴身的不同部分,側(cè)著完好的左耳細聽,卻沒有聽出有什麼不妥,所以琴身里應該沒有進了什麼東西

    李夫人很快便端著糕點回來,雙雙則扯著她的裙擺跟在後面,好奇地看著她的晏老師。?

    晏憐緒剛剛給雙雙授琴,身上還帶著那根小木棍。他從容不迫地從衣袖里抽出木棍,嘴巴咬著木棍,把木棍按在琴弦上,然後撥弄琴弦。

    他的入骨傳導做得非常仔細,由琴弦的左側(cè)起,木棍逐寸滑過琴弦,把琴弦每一處的震動也感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