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些霧氣了嗎？”銀發(fā)的美人示意性地偏了偏頭，“彌漫在這片森林中的深淵力量正在不斷地具現(xiàn)化。并且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一次的異變，又是因我而起?！?/br>
    “發(fā)生了什么？”塞西開口問道，他心中早已對這一可能有了預(yù)料，所以并沒有露出什么驚訝的表情。

    “某種意義上，這并非是我能自控的行為?！睗删S爾嘆息了一聲，伸手指向自己的雙眸，瞳孔暗紅的色澤無疑證實了魔物的身份，他開口解釋道，“早在我與魔物定下契約的那一刻，無法逆轉(zhuǎn)的污穢便開始侵蝕我的身軀。而現(xiàn)在，我已瀕臨魔化，體內(nèi)的力量正在失控，并與深淵產(chǎn)生共鳴，”

    “怎么會這樣？”塞西終于露出震驚的表情，追問道，“只是因為契約的原因嗎？我明明記得，在我與您初遇的時候，您的雙眸分明還是銀灰色，而現(xiàn)在，才不到八天的時間……”

    “我也并沒有想到會那么快?！睗删S爾搖了搖頭，他停頓了片刻，又平靜地說道，“甚至，我一度認(rèn)為自己絕不會墮落?，F(xiàn)在想來，那是多么愚蠢而傲慢的想法?！?/br>
    “所以，在您的身上……”塞西試探地問道。

    像是對這個話題感到厭倦，澤維爾抿緊唇角沒再繼續(xù)回答。甚至于，他像是連塞西的臉也不愿看見，干脆地閉上了雙眼。

    滿腔疑問被噎在喉口，塞西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眼前的澤維爾。隨后他忽然慌亂地發(fā)現(xiàn)，在面前那張美麗而平靜的臉上，已不再有那些激烈的情緒。

    諷刺，惡意，仇恨。這些本該存在的東西，都仿佛消失在了疲憊所構(gòu)建的“平靜”面具下，澤維爾的確還停留在他面前，可塞西卻感到一種強烈的虛幻感，如同對方隨時都會消失。

    塞西的喉口滾動著，他再一次地開始痛恨自己拙劣的言辭，無法說出足夠動聽的話語，好讓澤維爾開心起來，他想了又想，最后終于說出盡可能有效的一句。

    “沒關(guān)系的，您不愿意向我解釋也可以。但只要您希望，我隨時都會向您獻(xiàn)出一切?！?/br>
    自認(rèn)為這話語已足夠懇切，塞西期待地望向面前的銀發(fā)美人，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對方仍是閉著眼，只有唇角微微抿起。

    “……塞西，你總是，總是這樣無辜?！本驮谌饕詾樗麜恢背聊氯サ臅r候，澤維爾終于開口，他像是在壓抑著什么，語調(diào)厭倦而克制，“無辜到……讓我所謂的復(fù)仇，都變成了笑話般的泡影?！?/br>
    “您……”塞西張了張口，隨后他很快便意識到了對方話語中的含義，臉色不由開始僵硬起來。

    “我并不無辜?！彼麌L試補救道，“我只是個卑劣的人類，明明奪取了您的源泉，卻還貪求您的寬恕，甚至不自量力地覬覦您。您當(dāng)然……有理由向我復(fù)仇?！?/br>
    “……無所謂了?！甭犃巳鞯脑捳Z，澤維爾的臉色卻依舊平靜。他搖了搖頭，隨后睜開眼來，暗紅的雙眸平靜地注視著塞西，口中重復(fù)地說道，“這都無所謂了。”

    “你有權(quán)得知這一切。無論是作為深淵的守衛(wèi)，還是作為我復(fù)仇的對象?！睕]有給塞西繼續(xù)補救的機(jī)會，澤維爾緊跟著說道，“趁著還有時間，我會解釋給你聽。”

    在這之后，塞西聽到了一段幾乎詳細(xì)的闡述，從神明來到深淵，到神明墜落于深淵。縱使他之前已根據(jù)夢境的片段知道了一個大概，但真正面對那近乎慘烈的真相，仍不可避免地陷入沉默。

    “你的父母有著強烈的愛?！痹捯袈湎拢瑵删S爾竟還輕輕笑了一聲，“所以，我詛咒了你們，你們的愛終將反噬自身。”

    “我并不清楚在我墜落之后，詛咒究竟是如何運轉(zhuǎn)的，也不知道你的父母做出了怎樣的補救，以至于這樣過早的，輕易的死去。不過沒關(guān)系，這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重要?！彼鹧蹃?，意有所指地看著塞西，“畢竟，詛咒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擺在了你我面前?！?/br>
    “詛咒的結(jié)果就是……我的靈魂發(fā)生了殘缺了嗎？”沉默了一會，塞西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干澀而緊繃，“所以，你之前的話語的意思是，我喪失了情感，喪失了愛，唯一擁有的情感……是源泉造成的錯覺?！?/br>
    澤維爾點了點頭。

    “某種意義上，撒提已完成了祂的復(fù)仇?！彼^續(xù)說道，“可是，在日復(fù)一日的黑暗中，祂忘卻了祂的詛咒，也始終無法放下祂的仇恨。于是在這之后的某個契機(jī)下，我與魅魔澤維爾簽訂了契約?！?/br>
    注意到澤維爾切換了自稱，塞西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心中萌生起不詳?shù)念A(yù)感。他想要打斷對方，可澤維爾并沒有看向他，薔薇色的雙唇平靜地開合，徑直講述著他的過往。

    從對方的話語中，塞西漸漸了解了整個故事的脈絡(luò)。那是穿插了無數(shù)細(xì)節(jié)的畫卷，從澤維爾雙眼的顏色，森林中盛開又凋謝的花朵，到逐漸濃郁的霧氣，到仇恨與絕望的更替。

    他得知，因為契約的簽訂，魅魔曾寄宿于澤維爾的雙眼中。所以在初見之時，他見過猩紅的雙眸。在那時，由于他的介入，魅魔開始與澤維爾爭搶身體的cao控權(quán)，盡管魅魔最后失敗了，但力量的沖突卻引發(fā)了澤維爾的短暫失明。

    在這里他還弄明白了一些細(xì)節(jié)，例如名為“索芙特”的花朵是澤維爾的眷屬，與他生命相連，所以當(dāng)塞西對這些花朵下達(dá)過攻擊指令的時候，花朵便以凋謝的方式損耗澤維爾的力量。而寄宿在澤維爾眼中的魅魔也是利用了這一點，故意用魅惑引導(dǎo)他繼續(xù)做出攻擊。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痹谥v述的間隙里，塞西不解地開口，“源泉為什么不愿回歸？明明……封禁都認(rèn)可了您的，純潔，?！?/br>
    “我的光是很純粹的東西，無法容忍哪怕一絲的黑暗?！睗删S爾這樣回答他，“又或許，它仍在遵從二十年前撒提許諾的，那個有關(guān)于守護(hù)的命令。”

    塞西張了張口，再一次地陷入啞然。

    顯而易見的，澤維爾并沒有興趣再討論這個話題，他繼續(xù)說了下去，將魅魔獻(xiàn)祭自身，與他融合的事情告訴了塞西。

    “由于契約的存在，我一時無法將它從我的軀體中驅(qū)趕出去，而它則刻意地激怒了我，并成功抓住了那一瞬意識上的漏洞。”

    “也許從那一刻起我才開始真正墮落，來自于魔物的靈魂與力量分別侵蝕著我的意識與軀體。我同時擁有光明和黑暗兩份截然不同的記憶，這無可避免地導(dǎo)致了一定程度上的意識混淆。甚至于……我根本無法判斷，融合后的我，究竟是魅魔澤維爾，又或者是曾經(jīng)的森林之神撒提?！?/br>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銀發(fā)美人的神情始終是平靜的，可他暗紅的雙眸如同蒙上了一層灰翳，像是凍在冰晶中的寶石，帶著空洞沉寂的美。

    塞西的心痛的近乎擰起，他下意識地掙扎著，想要抱一抱面前的澤維爾?？梢苍S正因為厭惡他的觸碰，澤維爾一直沒有解開他身上的束縛。

    “多么傲慢啊……”銀發(fā)美人諷刺地低笑起來，“我曾低估人類的愛與自私，又曾低估魔物的瘋狂與智慧。你的父母貪求我的源泉，我便認(rèn)為魅魔貪求我的軀體。可我錯了，自始至終，它的目的都并非奪取我的身體。而是以犧牲的代價，在我的靈魂上刻上無法抹去的印跡，將我推入深淵的陣營。”

    “……它為什么要這樣做？”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扼住喉口，塞西握緊拳頭，干澀地開口問道。

    “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明白?？涩F(xiàn)在……”澤維爾微微偏了偏頭，向深淵的方向指去，他平靜的話語中帶著可怕的含義，“我猜，它想要打破深淵的封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