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為君心1
其實,捂住他耳朵的雙手并沒有成功阻絕所有聲音。 南飛瑀睜著眼,小小的身軀被二姊緊緊抱住,二姊的身體卻不像往常那樣溫暖,而是冰冷的、顫抖的,就連捂著他雙耳的手也是汗?jié)竦摹?/br> 隱隱約約地,他捂住的雙耳聽到凄慘的哀叫聲,那聲音不絕于耳,而他發(fā)現(xiàn),那奇怪的叫聲愈多,二姊就抱得愈緊,幾乎勒疼了他,而顫抖的身體發(fā)著冷汗,讓他也跟著害怕。 小小的手緊緊抓住二姊的衣服,他不懂發(fā)生什么事,只知道前幾天父王不見了,而剛剛母妃昏倒了,每個人的臉色都好難看,而他一直被二姊抱著,睜著一雙眼,他疑惑地拉拉二姊的衣袖。 「姊……」童稚的聲音有著茫然的困惑,為什么一群人都在房里,還有……母妃呢?他記得母妃昏倒了?!改稿顾肴ツ稿抢?。 「瑀兒乖?!苟⑴呐乃念^,對他扯出一抹笑,可他看得出二姊的笑跟以往不同,他那稚幼的眼有著疑惑,是哪里不同呢? 他努力思索,可周遭卻起了動靜,他聽到母妃的聲音,母妃醒了? 他高興地轉(zhuǎn)頭,正要開口叫喚時,卻見鮮血自母妃胸口涌出,他愣住了,聽到二姊的哭喊,隨即一只手遮住他的眼,將他的臉緊緊埋進胸口。 「瑀兒,閉上眼?!苟⒌穆曇暨煅识澏?。 而后,他被抱起,耳朵被緊緊捂住,但他一直睜著眼,腦中不忘的是母妃染血的模樣。 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不懂,那隱約穿透的慘叫聲、抱著他的發(fā)抖身體透出的恐懼,他都不懂,但那懼意影響了他。 抱著他的手臂愈縮愈緊,緊得讓他皺眉。 「姊姊……痛……」可揪住二姊衣衫的手卻不敢放,臉也不敢抬起,驚愕的眼瞳一直記得剛才看到的畫面。 母妃拔出發(fā)簪,將發(fā)簪刺入胸口,鮮血汩汩地染紅母妃的胸口……一片紅。 「瑀兒乖,閉上眼睛?!苟⑽⑽⒎潘杀Ьo他的手,微顫的聲音溫柔地安撫著他。 對,閉上眼睛,他什么都沒看見。 南飛瑀緩緩閉上眼,手指緊緊抓住身前的懷抱,他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 對于發(fā)生的一切,他什么都不懂,也不知。 他只能用力抓住守護他的手,不敢放,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放,直到后來他才知道,有時候,緊緊抓住的,不代表就能一輩子。 因為,終究要放手。 第一章 南飛瑀記得那一年,他緊緊抓住二姊的手,兩人被帶進好大的地方,一群人要將他和二姊拆散,他好怕。 「二姊!二姊……」他怕得大哭,伸手想要抓住二姊。 「瑀兒!你們放開我!放開瑀兒!」南昕樂用力掙扎,對抓住她的人又踢又咬,卻掙脫不開。 「二姊!」他抓不住二姊的手,獨自一人被帶到陌生的地方,他好怕,「二姊……」 「哭什么?吵死了!」一名女人生氣地罵他。 南飛瑀縮了縮身子,紅著眼睛,急忙止住哭聲,可心里的懼意卻更深,小小的身體不住顫抖。 這是什么地方? 他看著四周,這地方比他的房間大,也比他的房間漂亮,可是沒有父王,沒有母妃,沒有姊姊…… 想到母妃,他急忙閉上眼,不敢再想。 他靜靜地縮在角落,小手抱住膝蓋,不敢吭聲,他肚子餓了,但他不敢喊餓,也沒有人理他,沒人叫他吃飯。 偌大的房里好安靜,安靜得可怕。 他就這樣安靜地抱著自己,疲累地睡著。 「瑀兒、瑀兒……」 恍恍惚惚地,南飛瑀好似聽到二姊的聲音,他急忙睜開眼,愣愣地看著二姊。 「瑀兒!你還好嗎?你沒事吧?有沒有人欺負你?嗯?」南昕樂擔心地摸著他的身體,怕他受到一絲傷害。 「姊……」他徐徐伸出手,抓住二姊的衣服,手里的觸感是真的,眼淚立即涌出?!脯r兒怕……」 「乖,別怕?!鼓详繕肪o緊抱住他。「別怕,以后二姊不會再離開你,二姊會保護你,別怕。」 他放聲大哭,緊緊抓住眼前的懷抱,身前的溫暖是他熟悉的,他放心依偎,安穩(wěn)地被守護。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身邊有二姊,他安心地待在二姊身邊,不敢放開她的手。 過了好久好久,許久不見的大姊出現(xiàn)了,大姊笑著摸著他的頭,然后他被換上新衣服,被帶上金碧輝煌的宮殿,坐上一張巨大漂亮的金色椅子,而臺階下面,一群人朝他跪拜。 他不知所措地看著那群人,他不知發(fā)生什么事,只知從那時起,他被叫「皇上」,他不再是南飛瑀,而是金陵皇朝的皇帝。 他身邊開始跟著一群人,也多了一個皇叔,而那個皇叔負責(zé)教導(dǎo)他。對于他口中的皇叔,他本能地感到驚懼,下意識地想尋求姊姊的庇護,可是當他看到皇叔嘴角的笑時,他僵住身體。 垂下頭,他什么都不敢說。 「瑀兒別怕,姊姊會保護你的?!苟⒈е?,對他重復(fù)這句話,他閉上眼,任熟悉的雙手護著他。 南飛瑀相信,這雙手會永遠護著他,他不用怕,只要安心被守護,其余的,他不聽也不看。 可夢魘卻如影隨形地跟著他,那將母妃胸口染紅的血、穿透耳朵的凄厲慘叫,每天每夜,如鬼魅般糾纏著他。 南飛瑀迅速坐起身,俊秀的小臉是掩不住的恐懼,胸口急促地起伏,冷汗幾乎浸濕薄薄的單衣。 轟隆的雷聲讓他的心跳更亂,咚咚咚地,用力得彷佛快跳出胸口,他咬著唇,迅速跳下床。 姊姊……他要找姊姊。 雷聲掩住他的腳步聲,大雨淅瀝,小小的身影在黑夜里幾不可見,他閃過巡邏的侍衛(wèi),來到大姊住的白塔。 白塔里很靜,沒有任何守衛(wèi),墻邊的燭火閃爍,南飛瑀停住腳步,這樣的寂靜讓他不安。 握了握拳,他忍不住放輕步伐,走向?qū)媽m,可當他站到門口時,卻僵住了步伐。 他看到他口中的皇叔在里頭,而大姊則跪在他身前。 「魏紫,你要怎么服侍我?」男人噙著笑,勾起女人細致的下巴,俊美的臉龐是邪肆的笑意。 南魏紫垂眸,解開男人的腰帶…… 南飛瑀睜大眼,他不敢出聲,只是愣著目光。 男人早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唇邊的笑讓南飛瑀僵住身影,他想到當年,男人也是這樣對他笑。 那笑容里的輕蔑,他永遠也不會忘。 他什么都無法做,只能轉(zhuǎn)身逃開。 他想當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腦海卻不斷浮現(xiàn),他尊貴美麗的姊姊竟然……南飛瑀閉上眼。 雖然年幼,可畢竟身處皇宮,他怎會不明白那代表什么? 可他不想明白,他不想。 「二姊……」對,他要去找二姊。 南飛瑀倉皇地跑到南昕樂住的別院,還未走近,就聽到從雨中隱隱傳出的刀劍聲。 他怔著目光,看到一群黑衣人包圍著二姊,手上的刀劍不斷攻向她,而二姊手上的長槍揮掃,目光無懼地和黑衣人對戰(zhàn)。 倏地,一柄利劍掃過二姊胸口,二姊往后退,可血花仍然迸出。 「公主!」對方立即停住攻勢。 「別停,繼續(xù)!」南昕樂抿著唇,握緊長槍,立即上前進攻。 他們沒發(fā)現(xiàn)他,而他,也踏不進去。 瑀兒,以后父王不在,你要好好保護母妃和兩個姊姊。 他想起父王消失那天在他耳邊說的話,那時年幼的他不懂,可卻將這話深深記著。 他轉(zhuǎn)身,默默地離開。 腦中浮現(xiàn)一幕幕畫面──刺入母妃胸口的發(fā)簪、染紅的鮮血、可怖的慘叫聲,還有那緊緊抱住他的顫抖雙臂…… 瑀兒,別怕,姊姊會永遠保護你。 保護…… 南飛瑀看著自己的手,光滑軟嫩的掌心看得出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他想到二姊的手,是那么粗糙,甚至長著粗繭。 他握緊手,他總是不聽不聞不看,可此時此刻,想到大姊忍受的屈辱,想到男人那輕蔑的笑,想到二姊身上的傷,再想到自己一直安穩(wěn)地被守在羽翼下,他一直被保護著,甚至安于被保護著。 「父王……」他沒有做到,他沒有保護好母妃,沒有保護好姊姊,他甚至逃避著,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此時此刻,他還能繼續(xù)安然地窩在她們的守護下嗎? 南飛瑀茫然了,他回到寢宮,環(huán)視著這偌大的宮宇,心頭卻是nongnong的厭惡,他不要待在這里,他不要…… 他逃了! 他從地道里逃走,那地道是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可以通往外頭,他把這地道當作秘密,卻從沒想過他會有從這地道逃出去的一天。 可離開皇宮,他卻無處可去。 茫然的步伐無依無靠,他能去哪里? 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走到南王府,他推開門,踏進王府。 穿堂而過,他環(huán)視四周,雖然一片幽暗,可他知道擺設(shè)都跟以前一樣,完全沒變,只是這個家卻不再有一絲人煙,寂寥的氣息,不復(fù)當年的興榮,他甚至不敢閉上眼,就怕聽見那時的慘叫聲。 走出王府,南飛瑀坐在角落,雙腿曲起,孤獨地抱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早被雨淋濕,寒風(fēng)瑟瑟,他卻不覺得冷,只是睜著空洞的眼,將臉埋進膝里,臉龐滾下灼熱,卻溫暖不了冰冷的身軀。 「大哥哥,你怎么了?」 軟軟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南飛瑀恍惚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她真的很小,手提著燈籠,一手撐著油傘,那傘還比她高,讓她拿得有點吃力。 他怔怔地看著小女孩,就著燈火,他看到女孩的臉很白,小嘴紅紅的,有著一雙大眼睛,頭上梳著雙髻,再以紅緞帶綁起,身上也穿著紅色的棉襖,包得緊緊的,像顆繡球。 「大哥哥,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頭?」側(cè)著頭,她好奇地問,卻沒想過自己也是深夜在外頭。 南飛瑀垂下眸,不理會她,繼續(xù)將臉埋進膝里。 耳邊卻傳來窸窣聲,隨即一直落下的雨停了,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小女孩坐到他身邊,燈籠放到地上,手上的油傘遮在兩人上方,阻隔了雨絲。 「大哥哥,你要吃糖嗎?」她從懷里掏出糖,大方地分給他。 南飛瑀別開眸,不理她。 小女孩也無所謂,逕自吃著糖,手舉著傘,也不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在一旁。 「我一直被保護。」許久,南飛瑀啞著聲音,低低說著。他不知他為何要說,也不覺得小女孩能聽得懂,他只是需要有人聽。 「其實我早察覺了,就算一開始真的不懂,日子久了,又怎會不知?」二姊身上的傷,他不是沒發(fā)現(xiàn)過,大姊和皇叔的曖昧,他也隱隱察覺,只是,他當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很懦弱,懦弱得不敢去面對,就這樣裝聾作啞,天真又快樂地過每一天,卻不知,我的安樂是我的親人付出代價得來的?!顾幕饰弧⑺拿?,全是姊姊們護來的。 「不,不是不知,只是不敢去面對。」可是,他忘不了皇叔臉上的笑,那笑容彷佛看透一切,看透他的卑鄙,看透他的軟弱,看透他的故作無視,因而……輕蔑。 是,那樣蔑視的笑是他應(yīng)得的。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們,對我這樣懦弱的人付出值得嗎?」南飛瑀咬唇,覺得羞愧。 「在他們心里,大哥哥一定很重要?!?/br> 南飛瑀一愣,怔怔地轉(zhuǎn)頭看小女孩。 小女孩對他笑,圓眸因笑容而燦亮,她側(cè)了側(cè)首,像是在思索,好一會兒,才又道:「因為很重要,所以才會拚命保護,大哥哥有很好很好的親人耶!他們一定是想看大哥哥的笑容才會這么拚命保護大哥哥?!埂感θ荩俊?/br>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咐牙颜f,只要我開心的笑,她也會很開心,可我難過,她也會難過,大哥哥的親人也是這樣吧?」「可是應(yīng)該是我保護她們的……」父王的托付,他沒有辦到。 「那大哥哥就保護她們呀!現(xiàn)在不行,還有以后呀!」「以后……」南飛瑀怔著目光。 「是啊,現(xiàn)在被保護,以后就換你保護她們,這樣才叫親人呀!」小女孩對他笑。 看著小女孩的笑容,南飛瑀不禁想到姊姊的笑,面對他,她們總是笑,他開心,她們也開心。 現(xiàn)在是他被保護,可是,他也可以保護她們,就算現(xiàn)在不行,至少還有以后。 只要他不再懦弱,只要他強大,他就能守護她們。 茫然的眼瞳漸漸堅定,南飛瑀笑了,他抬起頭,卻不見小女孩,他不禁錯愕,「小meimei?」他喊,可四周卻無人影,只剩下早已熄滅的燈籠。 雨已停了,天也漸白。 他拿起燈籠,再看著四周,卻遍尋不到紅色的小身影,只有手上的燈籠告訴他這不是場夢。 他笑了笑。「謝謝?!顾驼Z,不管小女孩聽不聽得到。 拿著燈籠,他舉步走向皇城。 他的心不再無依,他已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想到那抹輕蔑的笑,南飛瑀揚起唇瓣。 他,會讓那抹笑消失;他,會守護他僅有的親人。 父王,瑀兒會辦到的。 金碧輝煌的大殿,文武百官站于兩側(cè),手持笏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首,幾乎是緊繃地面對此時沉滯的氣氛。 南飛瑀斜倚著皇座,手肘支著臉龐,年輕的俊龐微勾著一抹淡笑,手指在腿上輕點,一身金黃龍袍襯出君王的尊貴。 他的相貌清俊,幾乎可說是漂亮,溫和的眉眼,直挺的鼻梁,而那張好看的唇總是噙著儒雅的淺笑,黑眸因笑而微彎,有如一輪清雅明月,這樣的笑容極迷人,可是站立的文武百官卻更沉默,垂下的眼完全不敢抬起。 站在中央的劉尚書更是冷汗涔涔,他偷覷著南飛瑀的神色,見南飛瑀笑得溫潤爾雅,心頭卻更顫抖。 這個少年皇帝,心思難測到讓人難以捉摸,那張俊雅的臉龐總是掛著溫和的笑,讓人以為他好掌握,可他們這些大臣卻從來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當年輔佐皇上的攝政王卒于戰(zhàn)役,而后,守護金陵皇朝的圣女又在明奚國失蹤,當初皇朝一片慌亂,年僅十六的南飛瑀卻一派沉穩(wěn),不見一絲驚慌,那張俊臉掛著淡淡的淺笑,看著他的笑容,他們的心卻漸漸平穩(wěn)下來。 南飛瑀迅速派人搜查圣女下落,沒多久,守護圣女前往明奚國的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受傷回國,他們這才知道是明奚國君覬覦圣女,讓圣女生死不明,南飛瑀立即下令攻打明奚國,半年后,甚至宣布金陵皇朝以后將不再有圣女。 沒有攝政王與圣女的存在,南飛瑀完全掌握住皇權(quán),他不再是以前年幼只聽從攝政王指令的皇帝,十六歲的他,雖然年輕,可卻已讓人難以捉摸。 劉尚書記得當年皇上宣布金陵皇朝將不再有圣女繼任時,一群大臣立即站出來反對。 面對眾臣的反對,南飛瑀不惱不怒,他只是噙著溫潤的笑容,如珠玉般的清嗓柔和。 「哦?你們覺得廢除圣女繼任的事不好?」 「皇上,因為圣女的庇佑,我們金陵皇朝才能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國運才能昌隆,圣女是民心寄望所在,廢除圣女之事萬萬不可,請皇上三思!」為首的禮部官員恭敬道。 「哦?」南飛瑀輕應(yīng)一聲,黑眸緩緩掃了眾臣一眼,「原來因為圣女,金陵才能繁盛,沒有圣女,金陵就會衰退,既然如此……來人,摘下他的頂帽、官袍。」「皇上?」禮部官員一陣錯愕。 南飛瑀仍然笑得溫文,「沒有圣女,金陵就會亡敗,既然這樣,朕要你們這些文武百官做什么?」 他的語氣溫和,沒有一絲怒意,可眾臣卻驚得跪下,齊聲道:「皇上息怒?!埂富噬希肌苟Y部官員急忙想開口。 「嗯?」南飛瑀淡淡一睨,他嘴邊的笑容未曾消失,對方卻感覺心頭一顫,而他頭上的頂戴和身上的朝服也被摘下,隨即被侍衛(wèi)架著離開大殿。 「你們還有意見嗎?」支著頭,南飛瑀淡淡詢問,眾臣屏息,不敢吭聲,連方才跟著反對的大臣,看到同袍的下場后,也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既然沒意見,那么從今往后,金陵皇朝再也沒有圣女,也不再需要圣女,金陵的繁榮不是靠圣女的庇佑,而是看你們這些官員能有什么作為,如果沒有圣女,金陵就無法再維持繁盛,那么……朕摘下的不會是你們的官職,而是你們的腦袋?!?/br> 當年,從皇帝口中吐出的話,極柔和、卻也極清晰地傳入眾臣耳中,從那時候起,他們就知道,這個少年皇帝已不是能任人擺弄的傀儡皇帝,他已掌權(quán),是真正君臨天下的帝王。 劉尚書想起當年的情形,而七年來,南飛瑀也實行他的話,他要的是會做事的臣子,那些奉承貪污的官吏全被貶職,劉尚書還記得之前有個大臣仗著權(quán)勢,不僅私下貪污官銀,甚至強搶民女,作威作福,皇帝一知曉,二話不說,直接在大殿上讓人將人拖下去,直接處斬。 而當時,南飛瑀的臉上就是掛著現(xiàn)在的笑容,想到這,劉尚書身上的汗幾乎快浸濕官袍。 見劉尚書臉色驚懼,南飛瑀才徐徐開口,「選召秀女進宮,國不可一日無后,怎么?朕的后宮這么值得尚書關(guān)心?」也是,不只后位虛懸,他的后宮連個妃子也沒有,也難怪這些大臣擔憂了。 「朕聽說尚書之女正值芳華,才貌出色早傳聞各地,沒意外的話,應(yīng)也在選召之中,要不要朕直接封為后,讓尚書當個國丈?」劉尚書聽得臉色發(fā)白,立即下跪?!富噬?,臣、臣不敢!」「不敢?」南飛瑀微笑,略長的黑眸也泛著笑意,明明笑得萬般儒雅,但劉尚書卻開始打顫。 「尚書方才不是還說得振振有詞,現(xiàn)在又不敢?那么,尚書是想要如何呢? 說來讓朕聽聽。」 「臣、臣……」皇帝的口氣愈柔和,劉尚書就愈恐懼,怕得說不出話來,他急忙向站在一旁的左右丞相求救。 左相眼觀鼻、鼻觀心,當作沒看到,右相在心里嘆口氣,也看不下老同袍被皇上嚇成這樣,只好站出來。 「請皇上息怒?!?/br> 「怒?」南飛瑀輕輕挑眉,嘴邊含笑?!赣蚁?,朕何時發(fā)怒了?」他一直都很溫和呀! 「皇上,尚書素來忠心耿直,會提出選妃之事,也是關(guān)心皇上,畢竟皇上已過弱冠,可后宮卻無妃子,皇上,這于禮法不合,何況眾臣與天下百姓都期待太子的誕生?!褂蚁嗖槐安豢?,恭敬地說道。 「右相,你們該關(guān)心的是國事,而不是朕的事。」要不要選妃,由他來決定,而不是他們。 「皇上,恕臣大膽,事關(guān)皇上的后嗣,這不也是國事嗎?」右相的話讓南飛瑀微瞇眸。 「所以……右相的意思是你們管到底了?」他淡淡開口,唇畔的笑仍不變,只是點著大腿的手指卻已停下。 「臣不敢。」右相的態(tài)度不變,仍然維持沉穩(wěn)。「只是希望皇上能夠好好考慮后宮的事?!?/br> 南飛瑀看著右相,右相站得直挺,一雙精練的老眼沒有絲毫閃爍,僅是沉靜面對。 南飛瑀在心里冷哼,面對這輔佐自己的二代老臣他是尊重的。「尚書,起來吧!」他也知道尚書的忠心,只是不悅他管自己的事。 「謝皇上?!箘⑸袝吨日酒?。 「后宮的事朕會考慮?!顾銖娡艘徊健!冈陔蘅紤]完前,你們誰也不許再提選妃的事。」 「是?!贡姵蓟氐?。 「退朝吧!」南飛瑀揮手,不等眾臣回禮,立即起身離開大殿。 南飛瑀回到清華宮,自己換下身上的龍袍,他從來不讓宮女貼身伺候,身邊除了隨身的近侍外,他都自己動手。 陳玄遞上衣袍,他服侍皇帝多年,也知道他的習(xí)性,利落地將皇上脫下的龍袍和皇冠整理好。 「皇上,小的去傳早膳?!够噬系馁N身近侍只有他,因此身邊的瑣事都是由他處理。 「嗯!」南飛瑀輕應(yīng)一聲,穿上月白色繡著精致龍紋的衣袍,他將袖口折好,頭戴金絲冠,一身華貴的氣質(zhì)展露無疑。 他踏出內(nèi)室,陳玄已在桌上備好膳食。 「皇上,請用膳?!乖谀巷w瑀坐下時,陳玄遞上象牙箸,隨即彎身告退,站在殿外等候吩咐。 南飛瑀安靜地用膳,偌大的寢殿里,只有筷子碰到碗盤發(fā)出的輕微聲音,而這樣的寂靜他早已習(xí)慣。 從七年前開始,他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安靜,不再有人陪他用膳,也不再有人為他夾菜,溫柔地拿著手巾為他擦嘴。 會這么對他的人,都已離開。 烏黑的眼眸微微一沉,夾菜的手微頓,可隨即又恢復(fù)平穩(wěn),端著碗,他一口一口吃著。 桌上的菜色精致美味,而他,早已索然無味,身為帝王,他只能待在這皇宮里,哪也不能去。 即使微服出巡,即使秋獵,即使到別宮避暑,最后,還是要回到這個華麗的皇宮。 他,永遠不能離開。 這是他的責(zé)任,他知道;他更知道,這樣的寂靜,他要面對一輩子,他早已有心理準備。 早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要背負的是什么。年幼時,他被保護著,當他有能力時,換他保護她們──他最重要的親人。 他,放手讓她們離開,他已長大,不再需要她們守護,他知道,這一分別,再無相見之日。 他早已準備好,獨自一人走在孤獨的君王之路上,而他也習(xí)慣了,只是……現(xiàn)在,心卻莫名地覺得空。 放下碗筷,南飛瑀為這種莫名而來的空虛感到好笑,坐擁天下人羨慕的權(quán)勢,他有何好空虛的? 只是……環(huán)視沉寂的宮殿,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剩下的,除了靜還是靜。 他可以讓人喧嘩,讓一群人圍在身邊伺候,可是,卻仍驅(qū)趕不了空蕩蕩的寂寞。 是的,他寂寞了。他想要有人陪,想要有人說話,想要有人關(guān)心,想要一個……他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徐徐垂下眼,南飛瑀想到早朝的事。 「選妃……」讓一群女人待在后宮,為了爭寵勾心斗角,再為自己招來更多麻煩?不,他不!他要的,是唯一。 信任的人,只要一個就夠了。 抬眸不經(jīng)意地看向掛在墻上的燈籠,南飛瑀不禁想到當年遇到的小女孩,他起身拿下燈籠。 紅色的燈籠紙早已褪色,不過沒有破損,他一直將這燈籠小心地保存著,不許任何人碰觸,連他最親的親人,他也不讓碰。 他記得當初二姊還笑他,這燈籠有什么寶貝的,干嘛不許碰?而他只是笑著不語。 那個小女孩,是他心里的秘密。 他曾經(jīng)再從地道走出皇宮,跑到南王府,想要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她,只是卻再也沒碰過了。 她像是憑空消失了,若不是這個燈籠,他真會以為那個小女孩只是一個夢,對于小女孩的相貌他早已模糊,只記得她一身紅,還有她對他說的話。 他將她的話聽進耳里,并且照她的話做著。 看著燈籠,眸色不由得深幽,如果…… 「如果……能再遇上,我一定選你當皇后!」是她,他一定能信任。 只是,這愿望定難實現(xiàn)吧? 南飛瑀微微笑了,溫潤的笑容里是淡淡的寂寥,看著手上的燈籠許久,他將燈籠掛好,臉上的落寞迅速消失。他是君王,不允許任何的脆弱。 轉(zhuǎn)身,黑眸已是平靜。 至于選妃的事……他,是該好好考慮了。 第二章 何謂傾城佳人?眼前的美人真是當之無愧。 崔六寶著迷地捧著雙頰,一雙大眼眨也不眨地,很是垂涎地盯著眼前的美人。 ?。∶廊司瓦B用膳都美到不行。 吞了吞口水,崔六寶看到美人張開小嘴,她忍不住舔唇,眼神更癡迷了。 「小六。」一直被盯著的人受不了了,南魏紫無奈的放下碗筷,抬頭看向面前的小姑娘。「你別一直看著我?!?/br> 被人當成肥rou盯著看的感覺,讓她實在食不下咽。 「可是表嫂你很好看嘛!」邊看美人邊用膳,感覺食物都美味不少,崔六寶用力深呼吸,然后滿足地吐口氣,「真香?!?/br> 美人就是美人,連身上的淡香都迷人到不行。 南魏紫看著幾乎膩在她身上的小女娃,絕色的臉龐不禁勾起淺笑,她伸手輕撫崔六寶的頭發(fā),一雙罕見的紫瞳微微失神。 她想到很久以前,有一名少年也是這樣待在她懷里撒嬌,而今……他可好? 「表嫂,你怎么了?」崔六寶抬頭,看到南魏紫黯然的神色,她側(cè)了側(cè)首,關(guān)心地詢問。 南魏紫收斂起思緒,對崔六寶微微笑?!肝覜]事?!顾矒岬嘏呐拇蘖鶎毜氖帧?/br> 「哦!」崔六寶也不多問,伸手拿起筷子幫南魏紫夾菜?!副砩憧斐?,看你吃我才會有食欲,來,我喂你?!?/br> 她熱心地夾了一塊芙蓉蛋,親自遞到南魏紫嘴邊。 南魏紫遲疑一下,見崔六寶睜著大眼,期待地看著她,她忍不住微笑,張口吃下。 「好吃嗎?」崔六寶立即問。 「嗯!」南魏紫點頭。 「是不是我親手喂你,所以你覺得更好吃了?」崔六寶伸手輕勾一下南魏紫的下巴,很不正經(jīng)地調(diào)戲。 南魏紫微愣,見崔六寶對她拋媚眼,不禁失笑,「小六,你真貼心?!馆p摸她的頭,南魏紫知道這小女娃是在逗她開心。 「當然?!勾蘖鶎気p皺俏鼻,嬉皮笑臉地抱住南魏紫,小臉在她胸口磨蹭。 「對美人貼心是應(yīng)該的?!?/br> 哦……好香好軟好幸?!?/br> 正在滿足地感嘆,一股強勁的力道卻拉住崔六寶的后領(lǐng),粗魯?shù)貙⑺髵仭?/br> 「哇——」崔六寶尖嚷,狼狽地跌坐在地上。她皺著五官,摸著小屁股。 「哦,我的屁股……」 「小六!」南魏紫著急地想上前看她,一只強健的手臂卻將她扣在懷里,不讓她上前。 「別理她,這點痛死不了的?!谷进P琛冷哼,一進門就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吃豆腐,就算對方是女的,他也不爽。 「可是……」南魏紫仍不放心,想掙開冉鳳琛的手,他卻將她摟得更緊,她不禁皺眉。「冉鳳??!」 冉鳳琛不理會,只是冷眼看著還坐在地上喊疼的人?!感×?,你確定你還要坐在地上?」那他不介意讓她更疼。 崔六寶立即收起哀號,很識相地站起來,伸手拍了拍裙擺,小聲咕噥?!感獍屠模闾焯毂?,借我抱一下會怎樣……」剩下的話全在冉鳳琛的冷視下自動消失,她急忙討好地露出甜美的笑。 「表哥?!顾芴鸷苣伒亟校劬γ榈秸驹陂T口的姊姊,她立即抱住姊姊的手,藉機躲到姊姊身后?!告ⅲ阋瞾砝玻俊?/br> 崔真夏好笑地看著長不大的小妹,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咐洗蟛恍×?,還像個小孩子。」 「人家本來就是小孩子嘛!」崔六寶捂著額頭,嘟嘴道。 「你都十八了,都到要嫁人的年紀了,還小孩子!」崔真夏沒好氣地瞪她。 「別忘了,你的婚事得在今年決定?!?/br> 「那也得有人配得上我呀!」崔六寶完全不把崔真夏的話當一回事?!冈蹅儽蔽簢蓻]這樣的人才。」 北魏國素來重女輕男,以女皇治國,以女人當家。在北魏,只有女人娶男人,而男人坐上花轎嫁人,北魏國的女人除了夫婿外,也可以有男妾,而男人則沒有任何實權(quán),女主外、男主內(nèi),是北魏國的傳統(tǒng)。 而她崔六寶,是北魏巫女,她的地位崇高,在北魏極受人民尊敬,北魏比任何一國都崇尚鬼神之說,他們尊重祖先,崇敬神靈,而巫女則是神的使者,就連北魏女皇也得敬她三分。 在北魏,巫女一職向來由崔氏一族擔任,因此崔家在北魏的地位崇高,在北魏擁有不可侵犯的地位,崔家雖無一人在朝當官,可他們的影響能力卻極大。 不過他們沒有任何野心,也明白功高震主的危險,因此崔氏一族從來不握任何實權(quán),他們韜光養(yǎng)晦,深居簡出,與皇室和平共處,共同維護北魏的和平。 北魏的巫女繼承也不同于他國,在北魏的巫女可婚娶,通常生出的下一代,會選擇靈力最高的女娃作為巫女繼任者。 而這一代的巫女,就是崔六寶。 按照傳統(tǒng),北魏巫女得在十八歲這一年選出夫婿,若巫女不挑選,則得由家族挑選,而巫女不得反抗。 只是,崔六寶才不管這傳統(tǒng),她不想做的,誰也別想逼她。 挑夫婿哦……她才不要! 可她不急,家族的人卻比誰都急,最近一直拿給她一堆男人的畫像,不然就安排她和那些皇親國戚見面,她煩都煩死了。 北魏國的男人,她一個也不喜歡。 誰會喜歡那些唇紅齒白,一個比一個柔弱的男人?看到那些嬌弱的男人,崔六寶覺得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打敗他們。 像上次跟個小王爺出游,結(jié)果只是在林中看到條蛇,那個小王爺就嚇到臉色發(fā)白,整個快昏倒的模樣。 她見對方那么沒用,一時惡劣,抓起那條蛇,拎著蛇頭在他臉前晃了一下,那小王爺竟嚇得尖叫,然后轉(zhuǎn)身就跑了。 那蛇又沒毒,有什么好怕的?結(jié)果她回家卻被姊姊罵了。 哼,這種男人能娶嗎? 偏偏北魏國的男人都是這樣,一點男人氣概都沒有,對她來說,男人就要像表哥那樣,高大壯碩,這才叫男人嘛! 可惜表哥已經(jīng)名草有主了,不然娶表哥當夫婿也不錯……冉鳳琛一眼就看出崔六寶在想什么,他冷冷地瞪她一眼。 崔六寶立即輕吐粉舌,她只是想一下嘛!真娶表哥她才不敢,再說,表哥也有表嫂這個絕世美人了。 一雙骨碌碌的眼瞳瞄向南魏紫,見她被表哥鎖在懷里,而冉鳳琛也低頭看著妻子,向來凌厲的黑眸泛著一抹淡淡的柔。 這樣的表哥,她不管看幾次,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知道的表哥狂傲冷漠,尊貴而不可一世,可面對表嫂,那股逼人的氣勢卻轉(zhuǎn)為柔和,就連眼神也不一樣。 每每看著,她總覺得疑惑。 她曾經(jīng)好奇地問表哥,為什么面對表嫂他就變得不一樣了?面對她的問話,冉鳳琛總是噙著笑,揉著她的頭發(fā)。 「小六,你呀,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表哥總是這么回答她,眼神深得讓她看不透。 不讓她知道,她就愈想知道,骨子里的好奇讓她追根究底,可不管她問誰,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透著奇怪的深意。 搞得她莫名其妙的,真不懂! 崔六寶逕自思索著,直到崔真夏的話傳入她耳中,她倏地驚醒,睜圓眼,瞪著姊姊。 「姊,你剛說什么?」 「你的夫婿人選已經(jīng)決定了?!勾拚嫦脑僦貜?fù)一次。 「什么?決定了?」崔六寶的眼睛瞪得更大?!甘钦l決定的?我不要!」她要去抗議。 「是族里長老決定的?!苟L老的決定是不許違抗的。 崔六寶氣得直跺腳,「怎么這樣?你們怎么連問我都不問,我絕不答應(yīng)!」他們別想她會乖乖聽話。 「小六,你別任性……」 「不管!我不要就是不要!」崔六寶大吼,她甩開崔真夏的手。「管你們挑的人是誰,總之,我不要就是不要!」吼完,她轉(zhuǎn)身氣呼呼地走了。 「小六!」崔真夏急忙追出去。 南魏紫看著兩人離開,對于北魏國的傳統(tǒng)她也知悉,她抬頭看向冉鳳琛,「小六她……」 「你別管,這是身為巫女該負的責(zé)任。」冉鳳琛淡淡道。 「這樣對小六不公平,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愛?小六她不懂的,而且,不懂才好。」 南魏紫微擰眉,看著丈夫深沉的眼瞳,聽出他話里的深意?!改愕脑捠鞘裁匆馑迹俊?/br> 看著妻子,冉鳳琛眼神幽深?!副蔽何着遣荒芏閻鄣摹故遣荒埽彩遣辉S…… 不管崔六寶再怎么拒絕,可沒有人理會她,她的夫婿已決定是相國的小兒子,另外,婚禮當天,還安排二十名男妾讓她挑選。 選什么選?在她看來,不管是夫婿人選,還是那二十名男妾,統(tǒng)統(tǒng)都一個樣,全是沒用的男人! 她全部都不要。 崔六寶氣得跑到最年長的長老面前,氣呼呼道:「姥姥,我不娶,什么夫婿、男妾的,我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 面對她的氣怒,長老仍是平淡?!感×@是傳統(tǒng),你必須遵守?!埂笧槭裁次乙?/br> 「你忘了你的身分嗎?身為巫女,你有傳承下一代的責(zé)任。小六,以往你可以任性,我們也給你挑選夫婿的權(quán)利,可你卻遲遲未決定,既然如此,就由長老們?yōu)槟銢Q定?!?/br> 崔六寶嘟起小嘴,她當然明白自己的責(zé)任,可是……「姥姥,我不喜歡他們?!归L老的眼神微沉,她輕嘆口氣,疼愛地撫摸著崔六寶的頭?!感×?,你不需要喜歡,你只要做你該做的事,守護北魏,孕育下任巫女,這就是你的責(zé)任,如同你娘,如同歷代巫女?!?/br> 如同娘……崔六寶想著已去世的娘親,她五歲時,娘親就去世了,她對娘親的記憶并不深。 她和娘親的相處并不多,只記得娘親對自己和上頭的兄姊都很冷淡,而她對自己的爹更沒有記憶,在生下她后,確定她將繼任巫女之位,她的爹和屬于娘親的男妾就立即被送走,他們的存在是讓巫女孕育出繼任者,一旦繼任者出生,他們就毋需存在。 每任巫女都是這樣做的,她也是一樣,以往,對這個傳統(tǒng)崔六寶沒有任何異議,也認為這是很平常的,可是……當她看到表哥和表嫂相處的時候,她卻疑惑了。 冷傲的表哥在面對表嫂時眼神極溫柔,好似看著最重要的珍寶,而表嫂雖然總是淡漠,可在表哥懷里時,她唇畔會勾起微微的笑,那樣的氛圍,奇異地讓她移不開眼。 北魏是女人當家,男人只有唯諾聽話的份,像姊姊和那些姊夫,除非姊姊允許,不然那些姊夫是不能逕自到前院的,而姊姊對他們也都不假辭色,他們的相處是上下尊卑的關(guān)系。 而她,和以后的夫婿及男妾,也是這樣相處,在北魏都是這樣的;因此,看到表哥和表嫂,崔六寶總覺得奇特。 然后……是好奇。 她曾問過表嫂,為什么她和表哥在一起時,讓人感覺總是不一樣,她記得那時表嫂回她——「等小六有喜歡的人就懂了。」喜歡?就像她喜歡姊姊,喜歡表哥,喜歡表嫂一樣嗎? 面對她的問話,南魏紫只是笑?!感×氵€小?!剐。克恍×?,她都十八了,可以娶夫婿了。 只是……看著表哥和表嫂在一起的模樣,她卻突然不想娶了,她……她逃了! 在婚禮的前一晚,她偷偷地逃出北魏了。 她就是不想娶嘛!娶了那些男人,生下繼承者,再將他們送走,像娘那樣,像歷代巫女那樣,像姊姊那樣…… 她不想要那樣,她忘不了看到表哥表嫂的那種感覺,她好奇那是什么,在不懂前,她不想娶任何男人。 她骨子里就是有追根究柢的個性,不懂的,她就是想要弄清楚,不然她一直覺得胸口有什么在sao動,困擾著她。 不管自己的舉動會留下多大的轟動,崔六寶就是任性地離家了,她可以想到姥姥該有多生氣。 姥姥總是說,她一點都不像娘,也不像以前的巫女,北魏巫女是沉穩(wěn)淡然的,面對世俗總是超然于外,而她,卻活潑好動,對什么都好奇,一刻都靜不下來,這點……不好。 有什么不好?她是崔六寶,又不是娘,也不是以前任何一任巫女呀! 既然她不是她們,那么,逃婚也沒什么嘛! 崔六寶吐了吐粉舌,騎著自己的小白駒,專走邊關(guān)小道,避開北魏追來的人馬。 她也不知要去哪,想了想,決定到表哥的地方瞧瞧。 走了半個多月,她來到金陵皇朝的首都,這時夜已深,還好她在城門要關(guān)的前一刻進城。 馬蹄踏過石板的噠噠聲在靜夜里回響,崔六寶環(huán)視四周,打算找個客棧住宿。 突然,她輕咦一聲,小手微拉韁繩,小白駒立即停下,它噴了噴氣,回頭注視小主人。 崔六寶伸手輕拍馬鬟,注視著前面的府邸。 仿佛察覺到主人的心思,小白駒又往前走幾步,剛好停在門口。 「這里……」崔六寶彎著頭,眉頭微攏,隱約有個記憶從腦海升起,雖然她那時年紀小,可她還記得…… 「嘶——」 小白駒突然嘶叫,打斷她的思緒,「怎么……」她正要安撫,卻聽到極輕的腳步聲從前方響起。 她抬頭,望進一雙漂亮的深瞳。 雖然還沒同意選妃,不過南飛瑀說會考慮的事仍然傳遍皇朝,各家閨女均嚴陣以待,期待著被挑選進宮的一天。 就連眾臣的心也急躁著,等待著皇帝的答案。 南飛瑀當然察覺到底下人的浮動,每日早朝,眾臣總是用期盼的眼神注視他,而荒蕪的后宮也被打理整潔,等著妃嬪入住。 這情形不禁讓南飛瑀覺得好笑,他不急,倒是他身旁的人替他急了,好吧,明天的早朝他就如他們所愿吧! 不過他不需要挑選太多女人進宮,就由禮部決定,讓他們從幾名大臣中挑幾名閨女進宮就好。 批完一本奏折,南飛瑀也決定好選妃的事,他再拿起一本奏折,一一批閱,墻上的夜明珠照耀,將他的身影折射至?xí)瘛?/br> 他抬頭,看到自己的倒影,眸光微閃,放下手上的紫毫筆,他起身走到書柜前,伸手按下其中一本書。 「咔」地一聲,一個暗道出現(xiàn)在眼前。 這個暗道,他從來沒使用過,也沒讓人將它破壞,它就這樣靜靜地存在,每天陪著他。 或許,他是期待,當年從這地道離開的人,會再從這地道里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