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精品热爱在线观看视频,国产成人福利资源在线,成年美女黄网色大观看全,狠狠色综合激情丁香五月,777奇米电影网99久久,精品国际久久久久999,成人无码午夜成人无码免费视频

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菩提玫瑰在線閱讀 - Chapter 24

Chapter 24

    高平孝未料到,海這么個人物會有一天對他有了意見。

    海是一個漂亮的木偶、有趣的玩具,或者是個能干家務(wù)的保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對他提了自己的意見,在高平孝看來,一時只感覺匪夷所思。

    在這種好笑和詫異過去之后,他一拍桌子,對他揚高了聲調(diào):“看樣子,你是真閑出屁來了!連我睡哪都要管?”

    海輕聲說道:“干爹,你不覺得這樣不好嗎?”

    高平孝當(dāng)然沒覺得這樣哪里不好,只覺得這樣的海才是不好。他中氣十足地又拍了桌子,顯出來不耐煩的怒意:“這樣不好?要不是你這狐貍精當(dāng)初勾引了老子,我會喜歡上男人跳進(jìn)同性戀這個大坑嗎?”

    精蟲上腦時倒不覺得怎樣,而在此時清醒中回憶了自己干男人的細(xì)節(jié),高平孝忍不住一陣反胃。

    海蠕動著嘴唇還想說些什么,高平孝揮揮手立刻轉(zhuǎn)移了這個令人反胃的話題:“別再給我扯這些膩膩歪歪的小心思,你要是真閑得發(fā)慌,我就把家政辭了,家務(wù)還是你去干,還省老子一筆錢?!?/br>
    海說到底,也并非無欲無求是個真正沒心沒肺的木偶,他不再與他說話,轉(zhuǎn)身走了,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恰巧與正面走來的阿牧撞了個正著。

    高平孝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白白養(yǎng)著海。他說到做到,說了要省錢,就立刻把家政辭了。

    一夜的時間,家中就積攢了一摞臟衣服和一池子碗筷。

    海休養(yǎng)了一個多月,倒并不至于干不得這點家務(wù),只是心情不快,干得不情不愿。那一簍子臟衣服里,還有阿牧和桑原光的。

    阿牧第二個起床,在衛(wèi)生間刷牙洗臉,一邊刷牙,一邊看著海。

    刷完牙,他走過去,把自己衣服拿了回來,“我的自己洗吧。”

    海不和他爭這些,他要自己洗就自己洗。

    阿牧顧自打開了洗衣機,把幾人稍厚的毛衣外套丟進(jìn)去,一邊丟,一邊問他:“你這件外套掉不掉色?”

    海搖搖頭,阿牧便嗯了一聲,全部塞進(jìn)去,合上了洗衣機蓋子。隨后他將自己貼身的內(nèi)衣褲裝進(jìn)一個盆里,往里面撒洗衣粉,撒了一些,忽的叫了一聲海。

    那一聲是生疏的,有點試探的意思,海抬頭看他。

    阿牧那一口牙很白,此時是個很好說話的樣子,他沒頭沒尾地說:“那樣不好嗎?”

    海不明就里。

    “你看到的那些事?!卑⒛撂嵝眩拔乙詾橹辽倌銜梢豢跉??!?/br>
    在他的眼中,海軟綿綿的,像是一只家養(yǎng)的寵物。對著這種軟綿綿的生物,他說話的聲音也是偏于柔軟的,不同于高平孝,是想大聲也大聲不起來。

    “和那種人上床很可怕,不是嗎?現(xiàn)在這樣,他就不會再來找你?!卑⒛琳f道。

    海不予作答。

    阿牧所說的,他哪里沒有想過,然而令他所不快的,不單單是這些事。

    沒人懂他,連他自己都不懂。

    在他的眼中,阿牧與桑原光一樣煩人。

    海要做四人份的食物。

    柴米油鹽菜rou蛋奶,大都由高平孝與桑原光采購了囤在家中,糧油夠吃大半年,各種速食rou類雞蛋也總是存滿冰箱。新鮮的綠葉蔬菜,在這破落的小漁村,常會有外地人推著三輪車大清早的蹲在巷子拐角販賣,走過去不過百來米,偶爾還能把小販叫到家門口來選菜。

    海不被允許隨便出門,也沒什么事需要他出門。

    他為那三人煎炒烹炸,自己卻礙于健康,只能吃一碗小米雜糧粥,外加兩根不加油鹽的水煮青菜。偶爾改善了伙食,也不過是多給自己蒸兩只小孩拳頭大的奶香饅頭。

    晚上四人圍著八仙桌擺開了架勢吃飯,海自己端著粥就青菜吃。

    他埋著頭,臉上皮rou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只余下一片深粉的印子,下巴瘦伶伶的,一雙大眼睛嵌在十分精致的眼眶里,深黑中偶爾會閃過淡金色的微光。

    默然吃了一陣,桑原光起了話頭,盯著他的飯碗,說笑道:“海眼下真成仙了,什么叫不食人間煙火?看看,這才叫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哈哈哈!”

    海在他的笑聲中放下筷子,起身去廚房拿出蒸好的兩只奶黃包。

    奶黃包散著熱氣,軟顫顫,香噴噴,是惟妙惟肖的小兔子形狀,兔子的肚子鼓囊囊,里面是一包奶香濃郁的餡料。

    這是最后的兩只奶黃包,他像動物囤食似的,要把有限的美食留到最后再品嘗。

    他重新端起粥碗,一邊聞著奶黃包的香氣,一邊劃拉淡滋寡味的雜糧粥,仿佛粥也因此變得香甜起來。而一想到吃完粥,就有香噴噴的奶黃包等著自己,這碗日復(fù)一日清淡且毫無調(diào)味佐菜的清粥也變得不再那么難以下咽。

    可當(dāng)他放下粥碗,霎時就如中了晴天霹靂般呆住了。

    桑原光的筷子中,正夾著他的奶黃包,不待他發(fā)聲,他已一口塞進(jìn)嘴里大肆咀嚼起來。

    海張口結(jié)舌,在對方又要伸筷時,先他一步以雷霆萬鈞之勢夾住了剩余的奶黃包一下子站了起來。

    三人同時仰臉看他。

    桑原光尚還不明所以,有些尷尬地夾了夾空筷:“這包子還挺好吃的嘛,之前沒吃過,還有嗎?”

    海不受控制地怒視著他,“這是我的!”

    高平孝猛然一摔筷子,怒喝道:“反了你?什么態(tài)度????”

    海在他的咆哮聲中一抖,奶黃包也落了地。

    高平孝繼續(xù)說道:“什么是你的?你有什么?這一桌哪一樣不是我們賺錢買來的?”

    海期待許久的兩只奶黃包全部落空,一時心如死灰,在高平孝的罵聲中愈發(fā)生無可戀,他抬起頭,看那三人都統(tǒng)一地盯著自己,仿佛是一致對外的架勢。他指了指滿桌子飯菜:“這些菜都是我一棵棵洗,一道道做的,你們吃自己的還不夠嗎?”

    高平孝聽出他話里竟有了脾氣,果真是不一樣了。

    “你別忘了,你還吃著老子的!”

    海腸胃之中是清湯寡水,滿桌佳肴自己碰不得,唯一的奶黃包還泡了湯。辛辛苦苦忙了一場吃不飽不算,還要被這樣數(shù)落,他不知哪來的一股邪火,手勾住了桌子,猛然用力一抬,將一整桌飯菜統(tǒng)統(tǒng)掀了下去!

    掀下去了,他也知道自己完了。

    高平孝不由分說沖上來,對著他的臉就啪啪兩巴掌抽了上去,又一腳狠狠踹在了他心窩,將他整個人踢倒在地。

    海被他打得滿眼金星,看不見、也聽不見。

    依稀聽到有人在勸,可他再清楚不過高平孝的脾氣,他要打人,是誰也勸不住的。

    海的頭發(fā)已經(jīng)很長,高平孝于是拽住了他的頭發(fā),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將他往房間里拖,是打算關(guān)上房門,不受干擾地將他狠打一頓。

    晚上九點,高平孝毆打完畢,氣哼哼地叫上桑原光,決定一起出去尋歡作樂,開心一場,順便把半途而廢的晚飯補上。

    海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液,連滾帶爬地出了院子。

    他這次受了比較大的刺激,在院子的椅子上坐了片刻,等身上不再那么痛了,便費力翻出了院子,決定離家出走。

    高平孝玩樂到了凌晨才回來,回來之后倒頭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桑原光率先發(fā)現(xiàn)海不見了蹤影,急赤白臉地找高平孝詢問。

    高平孝跟他里里外外把家里找了個遍,確定海是離家出走了。

    桑原光大叫道:“叫你不要沖動,這下好了!大事不妙哇!”

    高平孝卻淡定地抓著頭屑,吹了一口指甲縫,說道:“你不要急,他離不開我,早晚會自己回來。”

    高平孝認(rèn)定海就是在作妖。日子安定久了,難免要作一作,加上海近來又生了這么一場病,情緒有波動,所以想撒氣。

    然而氣撒到他頭上,就別怪他沒有好脾氣了。

    但現(xiàn)在,高平孝已經(jīng)揍他一頓出了氣,也就和他沒有隔夜的仇怨。因為堅信海會自己回來,他本人絲毫不急,照常過日子,一邊過,一邊等。

    海黑燈瞎火地出了門,一路憑著感覺走,直到走得累了才停下。

    午夜十二點,他走不動了。臨近有一個小區(qū),隔著外墻便能看見小區(qū)里有供人休憩的長椅以及秋千一類的娛樂設(shè)施。

    海坦坦蕩蕩地走進(jìn)小區(qū),先試探地踩了踩地上的圓盤扭腰機,又吊了兩下高低杠,隨后坐上了秋千,獨自蕩了起來。

    秋千不累,還搖搖晃晃的有種搖籃般的舒服感覺,午夜又沒有其他人和他爭奪,他一個人蕩得自得其樂。

    不甚明亮的路燈下,海無聲地蕩著秋千,一個路人走過,海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路人突然之間“嗷”地尖叫一聲,瞬間拔腿跑得無影無蹤。

    海被他一叫,頓時也緊張起來,連忙環(huán)顧四周,生怕有什么妖魔鬼怪。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沒有。

    然而他終究是被那人叫得不安起來,頭頂是燈,他正暴露在一束燈光下,是個無所遁形的情境。

    海于是停止了蕩秋千,朝著黑暗走過去,在暗中的長椅上落了座。

    伴隨著一絲困意,他漸漸橫臥,用棉襖后的大帽子當(dāng)做枕頭,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了下來。

    黑暗如同一床厚實的棉被,將他層層疊疊包裹。身處其中,他微微蜷縮了膝蓋,有了一種隱蔽的安全感。

    清晨的陽光灑向他的面龐,白生生的,仿佛要滴下來晨露。

    海醒來了,坐在椅子上打哈欠。

    有人清早倒垃圾,垃圾桶離他不遠(yuǎn),他就那么安安靜靜地看著。那人的垃圾有點多,塞了塞,還掉出來了一本破冊子,撿起破冊子重新塞進(jìn)垃圾桶,人才轉(zhuǎn)身離開。

    等她走遠(yuǎn)了,海走到垃圾桶旁邊,往里面瞄了一眼,隨后伸手進(jìn)去,將那一本花花綠綠的破冊子撈了出來。

    那冊子上有漂亮的卡通圖案,早在女人還沒將它扔進(jìn)垃圾桶時,他就相中了它,想要湊上去一探究竟。

    隨手翻了翻冊子,內(nèi)容很豐厚。這是一本兒童連環(huán)畫,里面好幾頁都被亂涂亂畫,封面也是破舊卷邊,標(biāo)題不清,不過并不影響具體,內(nèi)頁上也清清楚楚寫著書名,叫做。

    海把冊子卷了卷,塞進(jìn)衣服口袋。

    他走出小區(qū),去公廁方便洗刷了一番,決定繼續(xù)趕路——仍舊是沒有目標(biāo)和方向,全憑感覺。

    他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獨自在陽光充裕的大街上長時間行走,他的皮膚很白,是常年不見陽光刺目的白,他的眼睛很大,清澈透亮,在強光下色淺得有些異于常人,他的眉毛也很淡,頭發(fā)卻是分外茂密色澤瑩潤。

    海在街上走,感覺自己再次無所遁形,有人在看他,他們都在看他。

    為什么要看他?

    海緊張起來,不知道人們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他停下腳步,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走進(jìn)了菜市場,菜市場附近有不少早餐攤點,熱氣騰騰香噴噴,勾引著他的食欲。

    “燒餅兩塊錢一個!”攤點前的小老板對他說道。

    “兩塊錢一個?!焙V貜?fù)他的話。

    “對,兩塊一個!”

    “我喜歡吃燒餅。”海盯著燒餅,在記憶中搜尋它的味道,喃喃地說道。

    “甜的咸的?”

    “我餓的時候喜歡咸的?!?/br>
    “好嘞!”老板吆喝一聲,裝了個咸的燒餅遞給他。

    ??戳丝茨莻€燒餅,又看了看四周,周圍還是有人在看他,他不喜歡這樣被人看,這讓他始終帶著一種緊張。

    一緊張,他就不太會思考了。

    海遲疑地接過那個袋子,在誘人的香味下忍不住咬了一口,隨后,緊張的感覺驅(qū)使著他想要快點離開這里。

    小攤老板這時驚叫了:“哎!你還沒給錢呢!”

    啊,對,還要給錢。錢很重要……

    他一時怔愣,確定自己身上沒有帶錢。心慌之下,他把餅放回小老板攤頭:“那、那我不買了?!?/br>
    “你這個人,這都咬了——”

    “哎哎,我來幫他買,我來我來!”老板還沒說完,幾個人沖上來爭著付錢。

    海趁亂擠出人群,朝著前方狂奔。

    海沒頭沒腦,奔進(jìn)了菜市場內(nèi)部。

    他在過道上挑挑揀揀,撿了幾根被人廢棄的干癟胡蘿卜和幾個爛了一半的蘋果,然后拿去水龍頭處洗凈了,揣進(jìn)衣兜充當(dāng)干糧。

    海一路不停歇地行走,走得累了,便找地方歇腳,歇腳的時候翻出連環(huán)畫看起了。

    “仁慈的老人皮帕諾,把一塊能哭會笑的木頭雕成了木偶,并把取得生命的小木偶當(dāng)成兒子,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匹諾曹。”

    “這個木偶聰明善良,卻也頑皮任性。他的爸爸非常疼愛他,賣掉上衣供他上學(xué),可他卻一心貪玩,為了看戲賣掉了課本……”

    “他在木偶戲班獲得好心老板的五枚金幣,回家路上受狐貍和貓的欺騙,金幣被搶走了?!?/br>
    “他不肯聽別人善意的勸告,還說了謊,導(dǎo)致鼻子變長,因為貪吃,被捕獸器夾住,被迫當(dāng)了看門狗……”

    海一頁一頁地看了許久,看到這里,心有戚戚焉,吁出一口氣。

    好好讀書很難嗎,他認(rèn)為匹諾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因為作死,才成了別人的看門狗。

    而自己比匹諾曹聽話一百倍,最終卻還是成了干爹那三口子的看門狗,真是殘酷的世界。

    海在外奔波了三天,小冊子始終如影隨形卷在衣兜中,每天停歇時便看上一段。

    到了第三天,他身上臟臭了,力氣也一點都使不出來了,便坐在馬路牙子上發(fā)呆。

    “匹諾曹經(jīng)歷了種種困境,向仙女保證,要做個好孩子,認(rèn)真讀書。他不想做木偶,想當(dāng)一個真正的男孩子?!?/br>
    海知道這并不是一個美好的故事,匹諾曹暫時還當(dāng)不了一個真正的男孩子。

    他替匹諾曹感到惆悵。

    天漸漸暗了下來,海疲乏并且饑餓,他在無聊中試圖回想自己那已被忘卻的二十年人生,最后未果。

    他不知道自己從哪來,要去到哪兒。

    一輛大巴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車上司機口音濃重地沖他喊道:“去哪兒?上車帶你一段?”

    海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我沒錢?!?/br>
    “沒事,順路就帶你。”

    海蜷了蜷酸澀的腳趾,上了大巴。

    大巴座椅柔軟,還有空調(diào),車上人不多,他選了個靠后的位子,開始打瞌睡。

    睡得始終不安穩(wěn),兩個小時后,他醒了過來,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海摸出小冊子,決定就著車上昏暗的光線把這個故事看完。

    “匹諾曹和他的同伴們打了起來,其中一個人受了傷,匹諾曹就被警察抓了起來?!?/br>
    “匹諾曹差一點被人當(dāng)做魚,放在平底鍋里油煎?!?/br>
    “匹諾曹沒有成為男孩,而是偷偷地同他的朋友蠟燭芯一起去了愚人國。不久以后,他變成了一頭驢子,不僅長出了驢耳朵、驢尾巴,還開始像驢子一樣叫喊……他被賣進(jìn)了馬戲團(tuán),鉆鐵圈、跳舞,可有一天他摔斷了腿,不能夠再表演,于是他被另一個人買走了,那人想用他的皮做一面鼓?!?/br>
    海合上冊子,不想要再看下去。

    盡管它是一本兒童讀物,此時此刻,這個故事還是讓他感同身受地覺出了害怕。

    匹諾曹變成了驢,沒有了原來的樣子,也不再會說人話。曾經(jīng)認(rèn)識他的人都不再認(rèn)識他,也沒有人能來救他。

    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司機說道:“我想下車了?!?/br>
    “到加油站再下吧?!?/br>
    “不,我馬上就要下車!”

    海的警覺心這時才姍姍來遲,他手心出了點冷汗。大巴一路不停歇地行駛,讓他浮想聯(lián)翩——

    “于是他被另一個人買走了,那人想用他的皮做一面鼓”。

    是誰變成了“?!保]有了原來的樣子,也不再會說原來的話。曾經(jīng)認(rèn)識他的人都不再認(rèn)識他,也沒有人能來救他。

    “停車!”海忽然聲嘶力竭地大叫。

    乘客們因這一聲尖叫罵罵咧咧起來,司機不得已在下一個路口急剎車,一臉不悅地打開車門放他下車。

    海決定回家。

    饑餓和疲憊很可怕,一無所有而充滿未知的路途更可怕。

    匹諾曹最后變成一只要被扒皮的驢,還不如倒帶,做回一只能跑能跳的看門狗。

    …………

    當(dāng)初出門時,海黑燈瞎火沒有記路,所以回去就不得不費一點周折。他花了兩天時間才終于摸到家,走至家門口時天早已黑了,大門緊閉。

    海經(jīng)歷了風(fēng)吹日曬,并且將近一周沒有洗過澡,樣子自己也知道不會多討喜。

    他對著緊閉的大門呼喚了兩聲,兩聲過后沒有回應(yīng),也就沒再貿(mào)然呼喊下去。

    他不知道干爹是否已經(jīng)對他消氣,會不會就此與他兩斷,不肯讓他再進(jìn)這扇門;而眼下,他也不知道干爹在門內(nèi)是否又是在干那樁好事,如果不知好歹大吼大叫,壞了他的興致,即便是沒有與他兩斷的心思,一時遷怒,又爆出火氣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況,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那么骯臟不討喜,被干爹看在眼里,又是個火上澆油的效果。

    這里的天算不上多么冷,海卻害冷似的一直縮著肩頭。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他無精打采地繞著這棟房子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轉(zhuǎn)到了巷子里。

    巷子里有扇窗,窗子里正是家中廚房,他探頭探腦地往里看,希望能看見個人影,如果有人影,就再喊兩聲,可惜窗子里面一團(tuán)黑,一絲光線都沒有。

    海在窗口徘徊良久,又回到了大門口。

    他的棉衣經(jīng)過風(fēng)吹日曬,變得不再那么溫暖,雙手?jǐn)n在袖子里,他既想迫切地進(jìn)屋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又膽戰(zhàn)心驚不知如何面對高平孝、面對接下來尚還不清不楚的命運。

    惴惴不安地在門口坐下了,他既是在等,也是在怕。

    坐著坐著,海忽然之間感覺疲憊極了,自己分明是不想再回來的,此刻卻等在這里,掙扎痛苦著這些事情。

    翌日清晨,賣蔬菜的小販推著車照舊出現(xiàn)在了巷子口,阿牧第一個起床,推開了院外大門。

    海頭上兜著衣帽,雙手仍舊攏在松垮的袖子里,身體蜷縮著蹲坐在門口,睡得渾身關(guān)節(jié)僵硬。

    阿牧初碰到他時嚇了一跳,而海剛栽下去一半,又恢復(fù)清醒端正了身體,青白眼皮也逐漸睜開,定定地看向了他。

    阿牧幾乎以為他死在門口了,這時才吁出一口氣,聲音低柔地問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懂喊人?”

    海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沒有手表,也沒有手機,不知道時間,只知道回來時早已天黑。

    阿牧讓他進(jìn)了家門,自己則是又出門了,他本就是打算騎自行車出去買早餐的。

    十來分鐘后,早餐被買了回來,好幾袋子擺在了桌上。

    海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坐在椅子中,沒有言語。

    他皮膚潔白,眼睛明亮,面孔看上去很顯年輕,然而心事重重地默然不語,讓他顯出了一種有別于外貌的滄桑感。

    滄桑來自于一種積淀的麻木,麻木緣于某些無法解脫的絕望,而無法解脫的絕望,本就不應(yīng)當(dāng)屬于任何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年輕人。

    阿牧看著他,海的嘴角忽而松弛下來,佯裝出了一絲輕松,“阿牧,我餓了,吃吧,我要先吃一點?!?/br>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帶著點微笑盛粥,那笑容像是六神無主之下的無可奈何,還有點不好意思,仿佛一張可愛而無辜的面具,習(xí)慣成自然地掩住了方才那一股晚暮的精神氣。

    海與阿牧一起先吃了粥,并做了一些簡單交談。

    海從這難得一次的交談中得知,干爹不會將他掃地出門,因為他還需要自己幫他演電影。

    電影馬上就要開機,在較為寒冷的一些城市以及桑原的家鄉(xiāng),早櫻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即將盛放,劇本及資金也已經(jīng)全部到位。等室內(nèi)部分拍完后,最繽紛的晚櫻與海棠桃花也共同盛放了,故事與這些美景將被一并裝進(jìn)鏡頭。

    這是他們籌備已久的計劃,甚至因為海的原因,延后了大半年。而海生活得渾渾噩噩,還是今日才正面知道了這整件事。

    高平孝在九點多起床吃早飯,不意外地終于再次見到了海。

    他出乎海的意料,沒有再擺臭臉,連端一下架子都沒有。如同他的親爹媽,對著海一個勁地噓寒問暖,末了又拍著他的肩,一副苦口婆心的語調(diào)對著他訴說衷腸:“在你心中,干爹真是那樣十惡不赦的人嗎?十惡不赦到了你要離家出走的地步?”

    “……”

    “如果干爹是那樣的人,當(dāng)初又怎么會救下你,為你治病?”

    “……”

    “海,你知道干爹為了治你這一身病,花掉了多少錢嗎?干爹本身也不是富裕的人,可是把半輩子積蓄都花進(jìn)去了。”

    海原本擔(dān)憂的是不知如何應(yīng)付他的脾氣火氣,未料等來的是這一番衷腸。

    在松下一口氣的同時,他的內(nèi)心也作了短暫的思考,隨后嘆息了,承認(rèn)這的確算是救命之恩。

    高平孝是在安撫軍心。

    假模假樣地使用懷柔政策安撫好了軍心,他開始吃粥,等桑原也起床后,他在四人和諧的氛圍中宣布了一件大事,這件大事不是別的,正是方才阿牧所說的電影要開拍。

    “下個禮拜,我們就一起啟程去江南。”他宣布得鄭重其事,又帶著點少兒過家家酒的即視感,“海,你演鹿姜,阿牧演帝君,劇本我都發(fā)給你們看起來?!?/br>
    他說話的時候,又看了一眼海的臉。

    海臉上的傷雖然還有痕跡,但已經(jīng)屬于可以用化妝品遮掩的范疇。他現(xiàn)在不擔(dān)心他臉上的傷,擔(dān)心的是他太瘦,原本就瘦,出去了幾天后更瘦,太瘦了,也不好看。

    海幾夜都沒踏實睡過,吃過一頓暖熱的早餐,特別想洗個熱水澡去睡一覺,正猶疑著怎么與剛起床的幾人打這個招呼,高平孝倒是關(guān)切地開了口:“你累嗎?休息去吧,對了,出門后一定沒好好吃過藥,睡前把該吃的藥都吃了。”

    他看海那么瘦,又身患多種疾病,生怕他這一下子又要病倒。海在這個當(dāng)口,可千萬不能病倒了。

    高平孝望著海離去的背影,目光之珍重令人毛骨悚然。

    待海洗漱完畢躺上床了,屋外幾人擺開架勢,又開始商議大事。

    桑原光打了幾通電話,高平孝在筆記本上啪啪打字,時間在有事可做的情況下走得特別快,轉(zhuǎn)眼就到了中午。

    鐘點工做好了午餐,海這個時間正睡得醉生夢死,高平孝本想叫他起來吃午飯,看了一眼他睡得那么死,便又出去了。

    “他應(yīng)該再長點rou?!备咂叫⒆约撼灾髩K的紅燒rou,鼓著腮幫子說道。

    桑原光遺憾地?fù)u頭:“的確是瘦,但沒辦法了,他忌口那么多,每天只能青菜蘿卜,不可能再長rou了?!?/br>
    “忌的是高蛋白和鹽,況且這么久了,他病也該好一點了吧,可以適當(dāng)吃點rou?!?/br>
    桑原光擺擺手:“幾口rou也吃不胖,又不是人參,吃了和沒吃一樣,再說人參你又舍不得給他買,所以別再想了。這件事,你倒是該自我反省一下,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給他吃什么亂七八糟的保健品,我看這病就是吃那玩意吃出來的。”

    高平孝自然也是后悔的,但被桑原光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了出來,他就不大高興了。

    阿牧在一旁只顧自己吃飯,他吃飯挺悠閑,但再悠閑也不去插他們的嘴,因為多說無益,和他們也無話可說。

    倒是正在拿報紙擦窗的鐘點工老大嬸插了一句:“我們村隔壁一小子也是從小身體不好,瘦得跟蘆柴棒似的,后來給他吃了胞衣,現(xiàn)在白白胖胖可壯了!”

    “什么是……”

    “真的假的?”

    老大嬸的話也不知有幾分可信度,但成功地引起了他們的關(guān)注。

    “就是胎盤咯,醫(yī)院里可以弄到,或是有認(rèn)識待產(chǎn)的孕婦,可以弄個來,大補的,包餃子或煮湯喝。”

    這席話成功地讓阿牧喪失了胃口,吃光最后一口飯,起身去了廚房。

    海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他實在是累了。睡著后,也做了夢,夢很長,像是有劇情的連續(xù)劇,夢里有幾張面孔很清晰,他甚至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可醒來之后,一切全都飄然而逝,一點影子都抓不到。

    睜開眼睛,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枕巾有點濕,不知道是夢中遺留的口水還是淚水。

    他又餓又難受,因此不確定這是心里難受才流了淚,還是餓得狠了才一邊流口水一邊流眼淚。

    這一覺睡足了二十四小時,他到第二天早晨才起床。

    起床后也沒什么事情做,和阿牧一起去買了早餐,回來沒多久,那名鐘點工大嬸就來做工了。

    海在當(dāng)天吃到了餃子,并且還是獨一份,特地為他包的。

    餃子里面有rou餡香菇和香豆干,一個個圓滾滾的撒了香蔥淋了醋,雖然鹽加得不多味道總體偏淡,但對于太久沒好好吃過一頓像樣飯菜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無上的美味了。

    海抱著一個盆子吃,吃得鼓了腮幫瞪圓了眼睛,幾乎有點受寵若驚。

    他一口嚼完了一只餃子咽下去了,才發(fā)現(xiàn)幾人吃著自己碗里的飯卻止不住在望他,海有點不好意思了,“你們?yōu)槭裁床怀燥溩友???/br>
    高平孝低頭吃了口白飯,說道:“你吃吧,專門給你包的,你喜歡的話就再包幾頓。”

    “那我都吃啦?”海低頭又夾了一個,這次吃得節(jié)制了,不再一個一吞,分了兩口咬。

    “味道怎么樣?”桑原光盯著他,問道。

    餃子雖然有一點腥,但海已經(jīng)個把月沒碰過一點rou末,一切不完美都可以忽略不計。

    他吃得幾乎有些幸福:“好吃的。”

    與此同時,阿牧又提前吃完飯,默不作聲地將自己碗筷放回廚房,出門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