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人以前也是人類，和你們一樣的人類，”168號淡定說道，“在每年的拍賣會上，人類男孩進入各個機器人家里，如果受寵的話，主人會出錢將其變?yōu)樯耍粫?，斷了手腳也能修好，在這個世界要自由得多，打引號的那種?！?/br>
    游稚唏噓不已，哂笑道：“難道每個人類的志向都是得寵，然后被改造成不老不死的生化人？”

    “是啊，難道你不想嗎？”168號問道，“縱觀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就算是號稱萬歲的天子不也窮盡一生尋找長生之法嗎？”

    “呃……”雖然游稚很想直截了當?shù)卣f不，但轉念一想，非要說不想長生不老卻也是不切實際的，“肯定想啊，但是要這么沒有尊嚴的活著，倒還不如死了?！?/br>
    “你這想法倒是真與原著不謀而合，”168號贊嘆道，“所以你希望能趕在拍賣會開始前逃出這個地方，不過從這個展開來看，似乎有點出師不捷啊?！?/br>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游稚從輸入的劇本中看到，以人類在樞中所受的教育，樞外的世界被描繪成末日一般可怖，“我不信真有什么怪物災難，肯定是用來消磨人類意志的套路。”

    “反正你也要抗爭，等出去了就知道了。”168號說道，“不過迷宮不好走，每個地方都長一樣，你可得下點功夫?！?/br>
    游稚隨口應付了幾句，剛穿越過來的不適感還沒完全消退，他用指紋刷開房門，房間不大，進門左側是上床下桌，節(jié)省了空間，床尾的小衣柜里只有幾件一模一樣的工裝。大門正對面的小門是洗手間，里面有一個馬桶，一個淋浴間，和一張洗手臺。右側則是覆蓋滿墻的屏幕，不看節(jié)目的時候是栩栩如生的景物屏保，如若置身仙境。

    游稚走到書桌前坐下，靠近大門的那面墻上有一個疑似飲水機的出水口，上方有一塊屏幕，下方凹槽內放有一個杯子。游稚用手疑惑地在漆黑的屏幕上一按，屏幕瞬間被喚醒，顯示出幾排圖標。游稚定睛一看，正是各類飲料和純凈水，還能出冰。

    游稚取出水杯朝里端詳，乍一看倒是干凈，但還是不放心地去洗手臺洗了洗。坐回出水口前，游稚按下冰塊圖標，“噼里啪啦”出來了小半杯方形冰塊，接著一點西瓜汁的圖標，“嘩啦啦”瞬間接了一杯，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真高級啊這個！”游稚喝了一口冰鎮(zhèn)西瓜汁，清甜爽口，如同久旱逢甘霖，愜意無比，“沖著這個飲水機，我都能安安心心呆在這里?！?/br>
    “出息！”168號憤怒道，“一個小小玩意兒就讓你不戰(zhàn)而敗，成何體統(tǒng)！拿出一點男主角的中二氣質來??！”

    游稚“哦”了一聲，然后端著果汁爬上床，床頭上正好留有一個放水杯的插槽，他將水杯穩(wěn)穩(wěn)放了進去，接著朝對面大屏幕側躺著，說：“打開電視。”

    大屏幕上的浩瀚夜空登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晚間新聞，游稚打了個哈欠，含著淚說：“換臺?！?/br>
    主持人的臉瞬間切走，換成了購物頻道，屏幕上無法辨別身份的導購正殷勤介紹推銷的物品——激光炮假肢。

    “咱今天賣的這個宇宙無敵鋼鐵左右手啊，絕對是您居家旅行，調戲人子，殺人越貨必備之良品！哈哈哈——開個玩笑。不過這個產品呢，的確是老少咸宜，什么孌寵偷漢子啦，下人不聽話啦，或是被打斷了手啦，都可以用這只無敵左右手解決呢！”

    游稚：“……”

    “換臺！來個電影?！庇沃稍俅温暱仄聊唬@回是電影頻道，只見一個明顯是機器人的一家之主坐在廳堂主位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漂亮的人類男孩在服侍，臺階之下還跪伏著另一個可愛的男孩，正哭哭啼啼地說：“您說了會給我一個名分的，那夜的恩情，您都忘了嗎？”

    衣著華貴的機器人冷哼一句，說：“床第之言怎可輕信？你還是太年輕。再說了，你在來我府上之前就讓人玩過了，現(xiàn)在還有臉跟我提名分？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噗——”游稚噴出一口西瓜汁，險些嗆到，“這特么啥啊亂七八糟的，還以為在家里看宮斗劇呢。”

    “這都是特意做給人類看的影視作品，目的就是要消磨你們的意志，讓你們從心底里覺得人類就是比機器人低一等，”168號解釋道，“這種偏偶像劇風格的電影在無形之中磨滅了男人的剛毅，所以我才說，電視要少看！”

    “換臺換臺?！庇沃蓙砘厍辛撕脦状?，發(fā)現(xiàn)這地方壓根兒就沒有“正常”的電視節(jié)目，最后只好作罷，切回了屏保，接著翻身下床洗澡。

    在和168號的閑聊校對中，游稚得知此時剛剛結束一屆教學活動，距離拍賣會還有兩個月。在這個類似于暑假的時期，人類少年每天都被樞的調度系統(tǒng)安排去各區(qū)域工作。雖然機械的工作效率要高得多，但為了鞏固機器人在城中的絕對地位，諸如打掃、修理、手工等簡單活都是由人類來做。游稚目前在食堂兼任刷鍋洗碗一職，機器人和生化人不需要進食，所有食堂都是給人類設立的，每十個扇區(qū)便有一個食堂，提供簡單的大鍋飯，味道沒有保障，只能解決溫飽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游稚循著腦中的記憶走去食堂，一路上都是與他同歲的少年，年齡更小的孩子則尚在夢鄉(xiāng)，等著吃過早飯去指定地點上學。食堂的工作說累也累，說輕松也輕松。早上必須早起，五點開始上班，八點半收早餐，留下的臟碗大概要洗兩個小時，之后可以休息到十二點開午飯。

    早餐比較簡單，所以碗也干凈，洗起來又快又好。而午飯是一天之重，油水稍大，開餐后要一直洗到下午四五點。接著便是六點開始的晚餐，一般只提供酸奶水果蔬菜，各人自行帶飯盒選取，所以游稚在洗完中午的碗后，就能下班休息。

    食堂的大廚都是經(jīng)過專業(yè)培訓的成年人，每年拍賣會中沒被領走的男孩會進入高級技校，學習各種生活技能，在樞中提供公共服務。好處是不會受主人專制獨裁，只要不惹事，就一定能善終；壞處則是比較辛苦，也不指望能攢錢翻身。

    從六號扇區(qū)出來，經(jīng)過每五個扇區(qū)一個的匯集點，游稚遵循168號的指引，七拐八拐地走到食堂，此時已有大半員工在忙活，年齡稍大的廚師正在布菜顛勺，用過的工具和碗筷則先堆在洗碗?yún)^(qū)。洗碗工們自覺走到指定工位，帶上橡膠手套，準備工作。

    “早啊游稚！”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坐在工位上，一邊用洗碗布擦去碗上的油漬，一邊笑著和游稚打招呼。

    “早上好，流漓?！庇沃膳c男孩打招呼，名字是168號在腦內告知的。流漓是游稚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兩人一起上學，畢業(yè)后則一起被送到食堂洗碗，頗有緣分。

    “在這個世界里，機器人掌握著人類生育莢，每產出一個孩子，就會在字典里隨機找字為新生兒起個名，”168號盡職地解釋著，“所以很多人的名字都很奇怪，也不再有姓。每一個在世之人的名字都不一樣，當人死后，他的名字會被回收，之后出生的人又有機會能用上?！?/br>
    之前打零工時，游稚做過一段時間的洗碗工，工資很少，還累，坐下來一洗就是三四個小時，得虧是學校附近的飯店，一天只有兩個繁忙時段。他坐在工位上，熟練地帶上橡膠手套，水池里的洗滌劑都是自動調配，只需用洗碗布擦去碗上附著的污漬即可。然后將餐具置于履帶上，統(tǒng)一運往清洗車間，在高溫沸水中洗去泡沫，再經(jīng)由紫外線消毒。

    雖然機器人在這個世界占有絕對權威與地位，并且明目張膽地將歧視人類寫進了憲法，但他們還是打著“機器人比人類更為高尚”的旗號，為人類提供了比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奴隸要好太多的生活環(huán)境，比如在食物上強調營養(yǎng)均衡，提供免費醫(yī)療服務和健身設施等等，不過這一切都建立在血rou之軀無法與鋼鐵抗衡的基礎上，任你練成施瓦辛格，也依舊敵不過低等哨兵的一記激光炮。

    游稚和流漓還沒聊上幾句，旁邊的工位上又來了一個人，名叫丞帛，剛從腦中聽168號說出這個名字時，游稚險些忍不住噗嗤了出來，心想這孩子背著這破名兒十六載，真是命苦不能怪政府。

    在原著設定中，流漓與丞帛是和游稚一起長大的同一批男孩，只不過彼此的寢室之間都隔了幾個扇區(qū)，平時除了晚上睡覺的時間以外，都混在一起。流漓的性格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優(yōu)柔軟弱，他為人謙和，喜歡花花草草，而丞帛則頗有股老大哥的樣子，因為從生育莢里出來的時間比另外二人要早上幾分鐘，再加上從小因為名字的原因被嘲笑，能動手絕不動口，于是從記事開始，就充當了這兩人的大哥兼保鏢，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迷上了健身，剛過十六歲的他儼然練成了一個牛高馬大的大男孩。

    拍賣會在即，三個少年男孩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未來。流漓無甚志向，只想能進到一個性格不那么乖張暴戾的主人家里，當當花農。丞帛的夢想則是沒人要，這樣便可以在拍賣會結束后上技校，學一門本領，留在樞里或者去其他下轄區(qū)，找一個廚師一起共度一生。

    “大丞，你打算結婚嗎？”流漓眨巴著大眼睛，期待地看著丞帛，“聽說結婚的人可以申請搬到更大的房子里?！?/br>
    “找到合適的就結婚吧，一個人的日子過夠了，每晚回家都空蕩蕩的，唉……”丞帛早熟的臉上已有一絲男人氣質，擠出一個滄桑的笑容，“心里就想著要是能摟著熱乎乎的小……那個詞兒怎么說來著？洗衣服？”

    “媳婦兒?！庇沃尚χ硬纾南朐谶@個沒有女性的世界里，很多詞語和說法都已經(jīng)漸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你又知道你不是被別人摟在懷里的小媳婦兒？”

    流漓淺淺笑著，最終忍不住笑出了聲。丞帛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爆笑聲響徹洗碗間，舉起雙臂發(fā)力，虬結的肌rou幾乎要將連體工裝撐爆，他說：“就樞里現(xiàn)在的這幾萬人，誰能壓老子？老子這一拳下去，誰扛得??？你說是不是，流漓？”

    流漓突然被丞帛攬著雙肩，動彈不得，嘗試著掙扎，卻絲毫不能撼動丞帛銅墻鐵壁般的雙手，只好求繞道：“好、好痛，大丞，我、我要碎了！”

    丞帛見狀大驚，趕緊松手，又去揉流漓的肩頭，揉的流漓眼淚飆了出來，這才意識到平時應付的人都是健身房里那群彪形大漢，力道哪里是流漓這種小柔弱能經(jīng)受得住的，于是不住道歉，看著努力忍著眼淚卻依舊決了堤的流漓，丞帛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無措。

    游稚明顯也嚇懵了，戴著手套就要給流漓擦眼淚，結果和丞帛一起，生生將流漓弄成了一個泡沫人。最后流漓呼出一個泡泡，破涕為笑，給這兩人各伺候了一記洗碗水。

    “你以后的打算是什么？”流漓一邊刷碗一邊問游稚，“你從來都不說，等兩個月后，想說都沒機會啦！”

    “我啊……”游稚停下手中的動作，“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好沒人要，我也去技?；烊兆樱瑢W一門手藝，湊合過唄?！?/br>
    “你準備學什么？”丞帛饒有興味道，“不行就去學炒菜，下半輩子跟哥過吧?！?/br>
    游稚心里掂量著丞帛和程澍的身體性能差，至少從穿衣服的時候來看，丞帛比程澍要壯多了，如果這兩人打起來，程澍還真不一定是對手。丞帛見游稚毫不避諱的打量，擺出一個耍酷的架勢，挑眉道：“怎么，怕哥不行？要不要脫了給你驗驗貨？”

    游稚知道丞帛是在開玩笑，給了他一記泡沫攻擊，嗤笑道：“別，我可無福消受。我想著隨便學點混口飯吃就成，開挖掘機也挺好。”

    “得了吧，上頭怎么可能讓人類去開挖掘機這種大殺器？”丞帛笑道，“你忘了自從發(fā)生兩年前那件事，人類都不能碰車了，我看你還是學炒菜吧，咱哥倆留在這兒，時不時還能蹭你頓飯吃?！?/br>
    168號在游稚腦內播放了一段兩年前的新聞，正是一個剛從技校畢業(yè)的挖掘機工出于報復心理，開著挖掘機上道，鏟死了幾十個機器人，其中包括兩個貴族的生化人，還毀去十幾棟大廈。從那以后，人類就失去了開車的機會。不過原本自動駕駛技術就非常成熟，機器人保留人類作為司機的身份也是出于優(yōu)越感，事故發(fā)生后只能無奈立法，雖然依舊保留司機這個在人類社會存在已久的職位，但如今幾乎都由生化人與低級機器人任職。

    三人有說有笑，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早飯時間，游稚借機跑到打菜窗口往外看，沒發(fā)現(xiàn)程澍的影子，轉念一想，在這座鋼鐵牢籠里待了十六年都沒見過程澍，可能他常去的食堂并不是這一個，于是放棄了偶遇的念頭，回去乖乖洗碗。

    游稚正想著要不要問問流漓和丞帛，轉念一想，無法解釋自己和程澍相遇的經(jīng)歷，只好作罷，反正作為兩大男主角，以后認識的機會多得是，不急在這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