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赫萊爾自言自語道，借著油燈觀察藍(lán)寶石，一樣的通透，只是那金色的花紋似乎從鞋面上蔓延過去，形成一個漂亮地近乎完美的紋飾，他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這是恢復(fù)系的魔法紋章，這雙鞋一定是用來恢復(fù)魔力的！”

    赫萊爾念出一句簡單的咒語，那是他從老頭的藏書里偷偷看見的魔力恢復(fù)系咒語，只是一直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話音剛落，那股熟悉的暖流再度溢滿全身，同時，藍(lán)寶石再次亮了起來。赫萊爾又念咒，但這次卻沒有溫暖的感覺，他打了一個響指，靜靜等待寶石熄滅。約莫十分鐘后，寶石果然熄滅，他再次念咒，暖流襲來，寶石發(fā)光，十分鐘之后再滅，如此反復(fù)。

    “哇哇哇——！”赫萊爾抱著寶石鞋在床上打滾，他實(shí)在太開心了，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昂貴的一件禮物，“老頭兒竟然會送我魔法靴！雖然只是恢復(fù)系的……哇！好棒！好漂亮！”

    赫萊爾對這雙鞋簡直就是愛不釋手，頗有點(diǎn)舍不得穿了。他又在床上打了幾個滾，一咬牙，將搖搖欲墜的破草鞋踹飛，急不可耐地將魔法靴套在腳上，下床走了兩步，鞋面自動貼合，簡直就像是量身制作的。

    地下室里沒有玻璃制品，赫萊爾看不見自己穿著魔法靴的樣子。他一身灰撲撲的、破破爛爛的學(xué)徒布袍上滿是補(bǔ)丁，脖子以下布滿傷痕，五官與游稚一模一樣，清秀而精致至極，只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頭發(fā)干枯凌亂，身材瘦小，像極了年輕版的干尸老頭。

    “我得去河邊照照，一定很帥氣！”赫萊爾一邊跺腳一邊收拾工具包，愉快地哼起了附近小鎮(zhèn)上的民歌，“在賽法亞湖旁，是我美麗的家鄉(xiāng)，這里……嗚哇——！怎么回事？”

    地面上突然傳來撼天震動，老舊的地下室天花板不斷落下粉塵，“咚咚咚”的響聲從上方清晰地傳來，令人頭皮發(fā)麻。

    “地震了嗎？”赫萊爾緊張地背上工具包，里面的器材都是從老頭的實(shí)驗廢料里撿回來，再偷偷修好的，算是他唯一的小寶庫。

    赫萊爾鬼鬼祟祟往樓梯上跑，他的全部家當(dāng)就只有這雙魔法靴和工具包，他輕輕打開一條門縫，外面?zhèn)鱽硭粏】植赖穆曇簦骸爸魅?？呵呵，你可真會說笑，你的那些魔法對我來說就是撓癢癢，你不如嘗嘗我的這個，嘶——”

    “那是什么？！”赫萊爾瞪大眼睛看著門縫外的世界，一只巨大的綠龍張開一嘴獠牙，對準(zhǔn)老頭噴出一口泛著綠色熒光的唾液，他震驚地說，“天啊，那是……那是龍！不、不對，龍應(yīng)該比它更大，這是……這是一條亞龍！”

    綠色亞龍噴出的唾液打在大廳的鐵柱上，堅硬無比的鐵柱瞬間融化，枯草一般的老頭靈敏躲過，衣擺上卻沾了一些毒液，布料很快便化為一縷青煙。

    “哼，不過是我撿來的寵物，你真以為你是龍嗎？”老頭干枯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短暫的咒語聲，他吟唱的速度比小學(xué)徒可快多了，“早知道就應(yīng)該讓你在三途川湮滅殆盡！你這條不知好歹的亞龍?！?/br>
    這是赫萊爾第一次看見老頭打架，也是第一次看見老頭的法術(shù)，房間角落的不起眼處有一個綠色的法陣，上面是一根如火把一般的綠色燈柱，每當(dāng)亞龍噴出一口毒液，燈柱便產(chǎn)生一道閃光射向亞龍。赫萊爾敏銳察覺到，這道閃光依據(jù)魔力消耗量進(jìn)行打擊，但亞龍的毒液并不能算是魔法，因此不痛不癢。

    亞龍揮動墨綠色的雙翅，掃飛沿路障礙，囂張地說：“主人，你的小法術(shù)可傷不了我，嘶——”

    老頭再次吟唱，在亞龍的行進(jìn)路線上釋放了一個爆炸性脈沖，短暫延遲后震開小范圍內(nèi)的所有物品，亞龍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這個行為卻徹底激怒了他，他瘋狂大喊：“我說了，你的法術(shù)對我無效！受死吧！湮滅法師——！”

    赫萊爾怔怔看著這場大戰(zhàn)，腳像是被焊在地上，動彈不得。直到亞龍追逐老頭去向另一側(cè)，他才狠狠吸了一口氣，滿頭是汗。

    “太可怕了……不對，我……我得趕緊跑！”赫萊爾猛然清醒，這不是他能介入的戰(zhàn)斗，于是推開門，朝反方向跑。經(jīng)過老頭的藏書室，他一咬牙鉆了進(jìn)去，自言自語道，“該死！不是我貪心，臭老頭兒拿我做了這么多實(shí)驗，我得收點(diǎn)報酬。”

    另一側(cè)不斷傳來巨響，嚇得赫萊爾又加快了步伐。老頭經(jīng)常不在家，赫萊爾便會趁著他離開的時候偷偷溜進(jìn)藏書室，那些晦澀難懂的魔法卷軸。師父的藏書又多又雜，因此他偷學(xué)的魔法知識也相當(dāng)混雜，還有很多根本不知道怎么用的咒語——有些需要從未見過的法杖，有些需要根本買不起的材料，不過赫萊爾沒有別的娛樂活動，他以背誦咒語為樂，盡管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什么。

    “放在最上面的……暗金色封皮……”赫萊爾踩著老頭的書桌，直取老頭的藏寶層，“無名之書？什么玩意兒？黑黢黢的?！?/br>
    書架最高層上有一本書被黑霧籠罩著，赫萊爾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它，這顯然是老頭最近才得到的書，因為他前兩天溜進(jìn)來時還沒見過這本書。赫萊爾的注意力完全被黑書吸引，他輕輕一抽，將黑書拿了出來，可是怎么都翻不開。

    “該死！難道有魔法鎖？”赫萊爾咒罵道，“不管了，出去以后再找機(jī)會解鎖。唔……這本……湮滅術(shù)？！”

    赫萊爾猛然想起剛才亞龍吼出的“湮滅法師”，屋子又是一抖，險些將赫萊爾震下桌，天花板上裂出數(shù)條觸目驚心的縫隙。他不再猶豫，抄起黑書和湮滅術(shù)往包里一放，跳下桌，往走廊外跑去。剛從書房逃出的剎那，整間屋子轟然倒塌，赫萊爾被這毀天滅地的晃動嚇得單膝跪下，噴了一大口血，胡亂擦了擦嘴角，繼續(xù)往外跑，直到跑出院子，他才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棵大樹后面，探出頭望向廢墟另一邊。

    漫天的塵土與碎屑。

    赫萊爾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就這么粉碎在兩個怪物的決斗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師父什么時候喂養(yǎng)了這么一只兇狠的、并且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片大陸上的寵物。

    “去死吧——！”

    毒龍恐怖的嗓音遙遙傳來，“嘶嘶”的毒液噴射聲令人頭皮發(fā)麻。赫萊爾用臟兮兮的袖子捂住口鼻，瞇著眼睛觀望，只見那巨大的亞龍從廢墟中一躍而出，撲棱的翅膀帶起無數(shù)瓦礫墻皮，他在升空的途中突然回頭，噴出了比普通毒液更加巨大的一灘綠色液體，赫萊爾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而那口液體正一滴不落地噴在了老頭的身上！

    形容枯槁的老頭剛從廢墟中鉆出，身上的長袍早已在戰(zhàn)斗中腐蝕殆盡，而他干枯的身體竟是發(fā)出恐怖的綠光，綠瑩瑩的骨骼清晰可見。

    “老天！他要死了！”赫萊爾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吐出來，他絕不能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我我我、我救不了他……師父……”

    與此同時，老頭悶哼一聲，剛開始吟唱，身上便憑空出現(xiàn)一條綠色的光帶，與空中的亞龍死死連接在一起，那鏈接的范圍竟是比毒液攻擊更遠(yuǎn)，毒龍?zhí)撊醯耐瑫r，老頭的身體竟有恢復(fù)的跡象！

    “天吶！這是……生命汲取……是禁術(shù)啊！”赫萊爾的震驚已經(jīng)把自己嚇得哆嗦起來，他跌坐在地，再也說不出話，只能呆呆看著戰(zhàn)場。

    亞龍自知逃走也不是辦法，于是在原地站定，不斷噴出毒液，老頭的生命汲取儀式需要持續(xù)施法，身上的皮rou剛長出一點(diǎn)點(diǎn)又被毒液融化，綠色的血rou混合著毒液黏答答地往下落，觸碰到植物的瞬間，代表著生機(jī)的綠色衰變成枯黃，繼而融化在毒液里，渣都不剩。

    鏖戰(zhàn)雙方都搖搖欲墜，老頭的眼球被完全腐蝕，眼窩里也射出綠油油的光。突然，亞龍與老頭的身體似乎同時瀕臨消亡邊緣，兩聲刺耳的怒吼響徹森林，棲息的鳥兒盡數(shù)飛起，終于，亞龍倒了下去，而老頭……消失了。

    赫萊爾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場景，那個強(qiáng)大無匹的師父，那個高深莫測的老頭，竟然就這么消失了。他死死咬住手掌，不讓自己因為恐懼而發(fā)出尖叫，片刻后，亞龍的翅膀動了動，緊接著突然騰空而起，旋轉(zhuǎn)向上飛去，發(fā)出陰森的笑容，令人膽寒的余音飄來：“嘶——”

    不知過了多久，赫萊爾顫顫巍巍爬了起來，扶著樹干將早飯吐了個干凈。他狼狽地擦嘴，余光瞥見廢墟里有個泛著熒光的東西，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小跑過去，發(fā)現(xiàn)是一顆被綠色礦石包裹著的黃色珠子，而周圍的草木已經(jīng)盡數(shù)枯死。

    赫萊爾拔下一棵草，用鉗子夾著去碰那顆珠子，接觸到綠寶石時無事發(fā)生，然而剛一碰到黃珠子，綠草便迅速枯萎。赫萊爾興沖沖地撕下一塊袍布，將珠子包了起來，打算在鎮(zhèn)上買了武器之后鑲嵌上去，一定很酷。

    廢墟忽然又震動起來，赫萊爾嚇了一跳，剛才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幾乎超過了他十幾年來的認(rèn)知，他生怕那詭異的師父還養(yǎng)著什么可怕的怪物，于是頭也不回地朝森林里跑去。腳下的山路是連接山下小鎮(zhèn)與“家”的唯一途徑，作為跑腿，赫萊爾曾經(jīng)走過無數(shù)次，每次必須在天剛亮?xí)r出發(fā)，中午到達(dá)小鎮(zhèn)后買齊物品，待到回家時多半已是晚上。

    山路連通的連綿山脈叫zuoai梅拉山，在人族語言中是“綠寶石”的意思，山體被無數(shù)翠綠色植被覆蓋，從遠(yuǎn)處看確實(shí)與綠寶石很像。赫萊爾今天只吃了早飯，在等午飯并打盹的時候得到那雙魔法靴，折騰到現(xiàn)在，又吐了個干凈，跑出去沒多久就餓了。他無力地坐下，心想晚上只能在樹林里湊合一宿了，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食物，天黑以后林子里有晝伏夜出的野獸，以他現(xiàn)在的身手決計打不過。

    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赫萊爾驚喜道：“肯定是野兔！”隨即又懊惱地說：“追不上……野兔跑得太快了，還是找野果吧?！?/br>
    所幸赫萊爾在每次跑腿時都會在林子里找野果吃，他很清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也記得幾株特別甜的果樹長在哪里。他鉆進(jìn)灌木叢，循著記憶七拐八拐，很快就找到了一種結(jié)著碩大果實(shí)的果樹，他摘下一個開裂的果實(shí)，兩三口吃完，清甜的果汁濺出，他又吃了兩個，三個，直到完全吃飽。

    赫萊爾又跑到另一棵樹下，摘了幾片巨大的樹葉，猴子似的爬上樹，用力踹了踹樹杈，確認(rèn)結(jié)實(shí)后將大葉子鋪在上面，撿了一些柔軟的草絮放在葉片上，又鋪上一層大葉子，他躺了上去，冰涼清香又十分軟和，至少比冰冷的鐵床舒服。

    經(jīng)過生死逃亡，赫萊爾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撿了幾個熟透的果子當(dāng)零食，半躺在小窩里，從工具包中掏出那本黑黢黢的書。

    “咦？黑霧散了？”赫萊爾疑惑地將黑書翻來翻去，現(xiàn)在能打開了，自顧自說，“老頭兒防著我，他死了，魔法鎖就自動解開了？他……唉，師父……師父死了?！?/br>
    赫萊爾合上書，虔誠地說：“愿……呃……愿掌管靈魂的神明為老頭，不，湮滅法師，為湮滅法師洗滌罪孽，讓他下輩子做個好人，不要再殘害孤兒啦！”

    赫萊爾吁了口氣，打算原諒老頭在他身上做的各種慘無人道的實(shí)驗。他翻開黑書，扉頁上寫著一行字：他的烈焰從未熄滅，他的吞噬永遠(yuǎn)得不到滿足，他的殺戮無人能夠制裁，他的敵人終將受到末日的審判。

    赫萊爾倒吸一口涼氣，翻來翻去也沒找見這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赫萊爾往后翻頁，黑書并不厚，打開后才知道里面竟只有寥寥幾張紙，紙張似乎也是特殊材料，厚實(shí)卻輕盈，幾乎沒有重量，每一頁正面都寫著一個暗金色的詞，吞噬，焦土，閻刃，末日，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文字。

    就在赫萊爾氣呼呼地用火燒、水淋那本書的時候，大樹下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赫萊爾眼前一亮，對rou食的渴望讓他精神抖擻。他抱著樹干一溜到底，等待著他的卻不是肥美的野兔，而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只是后腿沾上血跡，看來受傷了。

    “好漂亮的小狐貍，”赫萊爾躡手躡腳地走近小狐貍，忽然就不忍心吃它了，“別怕，受傷了嗎？我可以幫你，唉……別咬我，看，我有紗布，還有一些藥草?！?/br>
    赫萊爾慢慢掏出工具包里的簡易藥品，這也是他從師父的實(shí)驗邊角料里搜刮來的，小狐貍的眼睛并不是狡黠的細(xì)長型，而是水汪汪的杏仁眼，看著赫萊爾的時候眼里滿是渴求，似乎在求他不要傷害自己。

    “別亂動，你踩中鎮(zhèn)上獵戶的捕獸夾了吧？”赫萊爾小心地抱起小狐貍，檢查它的傷勢，并惡作劇似的看了看它的性別，“公的……我也是公的，那咱們做朋友吧。你命真大，獵戶們的夾子很厲害呢，你傷得不重，我?guī)湍惆?，痛就叫出來，我還沒聽過狐貍的聲音，你們是怎么叫的？啾啾啾？還是嘰嘰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