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白桃酥，現(xiàn)下最緊要的事情便是給姜阿雨安排住處。

    利巖讓李媽吩咐下去，他院子里靠東邊的屋子撥給姜阿雨住。下人們手腳勤快，晚飯前就把屋子給收拾好了，阿雨就這樣在利巖的院子里住下了。

    第二天去學(xué)堂上課，利巖又鄭重向五叔公提出讓姜阿雨也來學(xué)堂。五叔公見他小小年紀(jì)就穩(wěn)重知禮節(jié)，又在利季棠面前將利巖大大夸贊了一番。

    阿雨就這樣背著小布兜子和利巖一起去了學(xué)堂。

    能來利家學(xué)堂聽課的不是利姓小輩就是親戚，前者譬如利巖，后者譬如林瀚海，林瀚海是林挽花大哥的兒子，因著小姑是利季棠現(xiàn)下唯一的房里人，林瀚海也跟著雞犬升天，平日里愛欺負(fù)年紀(jì)小又是新來的同窗。

    他本來不敢欺負(fù)姜阿雨，因?yàn)橹澜⒂旰屠麕r有點(diǎn)關(guān)系，可是一段時間下來，他發(fā)現(xiàn)利巖跟姜阿雨并不親密，因此心思也活絡(luò)起來。

    今天可逮住了機(jī)會。

    中午學(xué)堂里十幾個孩子一起在飯廳用飯，姜阿雨人小體弱，最后才打上飯菜，他端著木盤子慢悠悠走過來，林瀚海就逮住機(jī)會伸腳絆了他一下。

    “啊呀！”阿雨驚叫一聲，人和飯菜一起摔在地上。今日的午飯有排骨和小油菜，都是阿雨以前在家吃不到的東西，眼見著就灑在了地上，阿雨眼睛一紅，小嘴一癟，當(dāng)下就要哭出來。

    “這是誰家的啊，笨手笨腳的，連飯都端不好?！笨匆娮约旱膼鹤鲃〕晒?，林瀚海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在另一張桌子坐的利巖抬起眼皮看了眼林瀚海，沒作聲，他倒要看看林瀚海這潑皮無賴還想怎樣。

    林瀚海盯住摔在地上的姜阿雨，他就盼著他哭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阿雨愣是把眼淚憋回去了，因?yàn)樗f過，東家喜歡喜慶的孩子，所以他不敢哭。

    只是，排骨和小油菜還有白米飯都灑在地上，實(shí)在太可惜了，阿雨這樣想著，竟蹲下來要把飯撿起來。

    “你們看他在干嘛！”林瀚?？粗⒂甑膭幼鳎笃鸨亲幼龀鱿訔壍谋砬?，“他竟然要把臟東西撿起來吃，又不是乞丐，臟死了！”林瀚海帶頭叫嚷，周圍跟他坐一張桌子的小孩子們也跟著起哄。

    “小乞丐，臟死了！”一時之間整個飯?zhí)美锏暮⒆佣几傲似饋怼?/br>
    阿雨呆呆地蹲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他在眾人嘲諷的目光和言語中慌了神。

    利巖在哄聲中站起來，他徑直走到姜阿雨面前，朝阿雨伸出了手，“夠了，起來吧，我來掃?！彼プ“⒂晷⌒〉氖职阉饋?，順便狠狠瞪了林瀚海一眼。

    “利巖，你跟這個小乞丐倒很熟嘛?！绷皱Ｗ叩嚼麕r身邊，不知天高地厚地挑釁著，“這個小乞丐是誰啊，誒，是不是你的那個?。俊?/br>
    利巖把站起來的阿雨護(hù)在身后，盯著林瀚海，冷聲問道：“哪個，說清楚。”

    林瀚海朝他擠眉瞪眼，“就是三老爺和三夫人給你選的媳婦兒??！”

    面對林瀚海的得意忘形，利巖不動聲色。

    “你說的三老爺莫非是我爹？”利巖問道。

    “當(dāng)……當(dāng)然是你爹?！绷皱８械侥涿睢?/br>
    利巖繼續(xù)說道：“那倒是奇了怪了，三老爺是我爹沒錯，但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南榮安家二小姐，也就是家慈，家慈多年前就已仙逝，”利巖眸中冷光一閃而過，“那么，你口中的三夫人又是哪位？”

    林瀚?；帕松?，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說的是……”

    利巖沒等他說完便繼續(xù)道：“你說的莫非是林姨娘？”

    這一聲“姨娘”聲音不大卻十分冷厲，林瀚海不由得被臊紅了臉，額頭上直冒冷汗。

    同窗的無數(shù)目光如箭矢一般射向林瀚海，林瀚海在這眼神中再也受不住，終于哭了出來。

    “少爺，他……他怎么哭了？”阿雨不解地看了眼林瀚海，又望著利巖。他年紀(jì)小，深宅大院里的樁樁件件都不太明白，根本不懂林瀚海為什么會為了“林姨娘”三個字哭。

    “不管他，我們?nèi)ブ匦麓蝻??！崩麕r繃著臉，心里冷笑，這個林瀚海如此在意門第身份，比林挽花可差遠(yuǎn)了。

    他拉著阿雨的手往打飯的木桌子走，把同窗好奇的目光甩在身后，阿雨乖乖地跟著他，利巖忽然覺得被自己牽著的那只小手軟綿綿的，還挺好捏。

    利巖為姜阿雨出了頭，以后學(xué)堂里都沒有人再敢欺負(fù)姜阿雨。阿雨原本和利巖坐得不近，但他有意無意地擠在利巖身邊，利巖也沒趕走他，倒是饒有興致地盯著這個小家伙日漸圓潤的臉蛋，覺得有趣。

    阿雨有時候會讓利巖想起他二弟利嵐。利嵐是林挽花的兒子，先天體弱，林挽花舍不得讓他上學(xué)堂，終日拴在自己身邊養(yǎng)著。早些年利嵐會偷偷到利巖的院子里找他玩，有天被林挽花發(fā)現(xiàn)了，那真是不得了，一通哭天搶地，利嵐往后再也不敢來了。

    想到這里，利巖眼神不禁暗了幾分，他其實(shí)很想有個能跟自己玩到一處去的弟弟。

    阿雨在學(xué)堂學(xué)習(xí)了一段時間，他腦子不笨，只是啟蒙晚，姜家爹娘都是莊稼人，每日帶孩子上山下田，哪里會識文斷字，但阿雨認(rèn)真努力，一遍記不住就再背一遍。

    每日下了學(xué)堂，他總要到利巖的書房里跟最喜歡的少爺一起學(xué)習(xí)。少爺可真厲害啊，書看一遍就能記住。

    “看什么呢，背書要專心?！崩麕r剛拿鋼筆寫了一紙的字，抬起頭就看見阿雨眼巴巴望著自己，他放下毛筆，問道：“怎么了，想吃糖了？”

    阿雨最近愛吃西洋奶糖，剝下的糖紙都舍不得扔，他說五顏六色，怪好看的。

    “不是……就是，少爺?shù)淖?，好看?！卑⒂牾谄鹉_尖，眼睛卻盯著利巖的筆。

    利巖笑了笑，把黑色鋼筆遞給阿雨，“你也試著寫寫?！?/br>
    阿雨急忙擺手搖頭，“不行?！彼犂顙尳淮^，那鋼筆可貴了。

    利巖把筆塞他手里，“拿著吧，送你了。”他想著一支筆不算什么，何況姜阿雨到底是利季棠找來的孩子，對他好些也沒壞處。

    阿雨小心翼翼地接過鋼筆，愛惜地把筆往褲子上蹭蹭，抬起一張白嫩的小臉沖利巖甜甜一笑，脆生生地說道：“謝謝少爺，我一定好好背書，好好練字?！?/br>
    利巖溫了書還要去后院的練武場練詠春，阿雨非要跟著他去，利巖于是拉著他軟乎乎的小手到后院，在木人樁前站定，讓阿雨在旁邊看著他打拳。

    利巖年紀(jì)小，力道有限，但也打得有模有樣，阿雨看著利巖，眼睛里閃著崇拜的光，他想少爺可真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