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快步引鳳臨向街道的另一頭走去。鳳臨聽著身后的馬車嘎吱嘎吱地駛遠(yuǎn)了，便停下來，略一用力，掙開了少年的手。

    他退后一步，與對方拉開距離，才終于看清了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男孩。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頭發(fā)用一根布條胡亂地扎著，穿著一件臟兮兮的灰色短裳，配著下身破舊的麻褲和布鞋，似乎是誰家的雜役。鳳臨凝氣而觀，發(fā)現(xiàn)少年體內(nèi)有淡淡靈氣縈繞，但也不過剛剛煉氣而已。

    他猜想這孩子大概是極樂宗剛?cè)腴T的外門弟子?？墒且粋€普通的外門弟子，怎么會這樣莫名其妙地?fù)胶瓦M(jìn)來？

    “你是誰？”

    少年沖他友善地微笑，露出左邊一顆可愛的虎牙，“我叫羅三月。我是三月生的，我爹就給我起名叫三月了?！?/br>
    “你為什么要把我拉走？”

    少年眨眨眼，他雖然個子高，卻長著一張討喜的娃娃臉，“你不知道這是哪里吧？”

    鳳臨一愣，“嗯？”

    “這里是紅袖街?！?/br>
    那又怎樣？鳳臨很迷惑。

    “極樂城里有兩個風(fēng)月之地，一個叫極樂坊，明面上是個樂坊，其實里面有數(shù)以百計的窯子和暗娼。另一個，就叫紅袖街?！?/br>
    鳳臨微微皺眉。他這輩子對煙花之地的全部了解就是知道這世間有女子或被迫或自愿賣身，萬萬沒想到這條看起來很雅致的街道，竟然就是那種地方。

    “仙君請先隨我離開，”羅三月說，“這里不是仙君的清凈貴體該待的地方?！?/br>
    鳳臨聽他這么一說，聯(lián)想到自己的特殊體質(zhì)，心里升起些微不自在，便點點頭，跟在少年身后繼續(xù)向前走。

    “紅袖街上的，都是官妓。”羅三月一邊走一邊繼續(xù)說道，“這里的妓子和小倌比極樂坊里年輕貌美得多，是出得起大價錢的客人才會來的地方。這條街上，檐下掛四只燈籠只是普通妓館，六只燈籠的有筑基期的仙妓，掛八只燈籠的則有稀罕的爐鼎之體。”

    爐鼎之體四個字聽得鳳臨心頭一跳。

    “剛才那輛馬車，就是從掛八只燈籠的霞蔚樓里出來的。霞蔚樓是紅袖街上最貴的妓院，出入的客人不是仙界高境界的仙君，就是凡間的富貴老爺。仙君有天人之姿，那人邀您上馬車，定然打的不是好主意。我怕仙君一時不察，被馬車上的人污了清凈之體，所以才莽撞行事，請仙君見諒?！?/br>
    少年說得又誠懇又坦然，話語間并無猥褻之意，鳳臨卻聽得臉紅心跳。不管夸他貌美，還是解釋剛才冒失行事的緣由，都讓鳳臨坐立不安。他修清靜道多年，本不該有這些反應(yīng)，可如今卻因為不知原因的心境動搖，這寥寥數(shù)語也能擾動他的心情。

    羅三月又問：“不知仙君如何稱呼？”

    鳳臨不能據(jù)實以告，害怕傳出歸一門的弟子出現(xiàn)在風(fēng)月地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不想撒謊，只得搖搖頭：“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名姓本就不重要?！?/br>
    羅三月看起來有點失望，嘴上仍說：“仙君不想說就算了?！?/br>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走出了紅袖街，來到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這里是東市，是極樂城里最熱鬧的街市。”羅三月介紹道，“今天原本還是半月一次的大集，半個城的人都會過來趕集。但是因為千陽道尊大喪，大集取消啦?！?/br>
    他語氣里的遺憾怎么聽也像是針對大集而不是針對云千陽的。

    “道尊今日大喪？”

    “是呀?！绷_三月繼續(xù)沿著東市向南走，“這幾天，城里來了許多外人，聽說都是來參加大喪的?！?/br>
    他晃晃腦袋，嘖嘖地感嘆道：“大家都說，仙尊大壽時可沒有現(xiàn)在的大喪來得風(fēng)光?！?/br>
    鳳臨困惑地問，“你不是極樂宗的外門弟子嗎？”為什么對千陽仙尊如此不敬？

    羅三月猶豫了一下，才有點不甘不愿地說：“算是吧……”

    “算是？”

    “我父母一心想讓我修仙，但我不喜歡極樂宗。要是有機(jī)會，我想投到別派做弟子?！?/br>
    這個話題鳳臨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只好換一個話題，“你這是要去哪里？”

    “回家呀。我晚上在霞蔚館做雜役，白天就回家里補覺。仙君你要去我家里坐坐嗎？”

    鳳臨有些遲疑。他的靈體在遇見這個少年之后就奇怪地平靜了下來，讓他覺得自己被靈感驅(qū)使飛過萬里河山，就是為了來極樂城里找到這個叫羅三月的少年?？蔀槭裁匆业剿业剿笤撛趺崔k，他卻沒有任何線索。他知道靈體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心魔仍未消，一旦離開這個少年，又會回到莫名焦躁、心魔漸長的狀態(tài)。

    “好?！彼罱K還是點點頭。他想這個少年只是剛剛煉氣，就算身上有古怪，他也不至于對付不了。且先跟著他吧，待到靈感另有預(yù)示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