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上）

    朝希真是一個完全不像豪門子弟的子弟。

    懦弱，閉塞，以及愚蠢無用的善良。

    隔著門，啟木垂下眼，從口袋掏出支煙咬上。

    而我，是個惡徒。

    離得近，聲音隱約可見，單方辱罵聲，推嚷和那人的痛呼。

    這是我推波助瀾的。

    是我想要他痛苦。

    不知持續(xù)多久，幾個人從廁所出來，領(lǐng)頭兇神惡煞的校霸看見他，像只大型犬一樣湊過來，拿只煙，叼在嘴里，說是要蹭火，頭與頭挨得極近，煙頭相抵。

    幾秒后燃起來，才緩慢地離遠些。

    朝希懦弱，家世卻在，這個校園里能毫無忌憚做啟木工具的不多。

    校霸是一個。

    “利用我沒關(guān)系。”面相兇，笑起來更不像什么好人：“要給我好處的?！?/br>
    是可以繼續(xù)被利用的人。啟木想。

    被惡徒知道喜歡，要做好被吃的骨頭都不剩的準備喔。

    啟木彎了彎眼。

    手指夾著煙，湊近些，吻一下他的側(cè)臉。

    審視地看著眼前人泛紅的耳根和僵硬的身軀，說：“你做的很好，這是獎勵?！?/br>
    “走吧，別打擾我?！币苍谙乱幻胫v。

    像是被他的變臉噎到，校霸臭著臉走了。

    啟木一人留在樓道里，感應燈滅，黑暗中只有煙頭紅星一點。

    戴著耳機，慢悠悠打開部電影。

    要見的是朝希狼狽的模樣，苦頭多吃會兒更好。

    不著急。

    片尾曲響起，規(guī)整地收好物件，往里走。

    大概是呼叫也沒用，廁所里沒什么聲音。入眼是被堵著的隔間。

    挪開東西，開了門?？s在角落的是濕淋淋的朝希。

    朝希身型偏瘦，此時大概哭過，眼尾帶著紅，此刻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看著可憐極了。

    視線相接，嘲諷的話還在嘴邊，下一秒可憐兮兮的小貓伸手扯上了啟木的褲腳，仰頭眼淚要落不落，帶著哭腔講：“啟木，你來接我了。”

    我以為不會有人來了。

    俯視著自己腳邊看著可憐兮兮的人。

    如此，愚蠢？

    啟木蹲下身，用食指指結(jié)擦拭小少爺眼角的淚。面無表情地思考下一步做法。

    所以，是示弱的圈套還是真實的蠢笨呢？

    “我寢室有藥。”啟木說。

    小貓幾乎是在聽到這話的下一瞬眼周就紅透了，臉靠近啟木的腿側(cè)，輕蹭一下。而后勉強撐著墻跟著他站起來。

    腿上應是有傷，走動時一瘸一拐。

    啟木回頭瞥一眼，也看著這人在注視里試圖將自己身體縮得更小。

    蹲下身，示意他上來。小少爺乖順地扶上來，趴在啟木的背上，此刻明明疼痛已經(jīng)減弱許多，淚意卻更甚。

    穿過昏暗的樓道，走在校園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更開闊的地方，像是從深淵走向人間。

    “真的很謝謝你?！毙⌒÷暤刂v。

    “沒事的?！?/br>
    信任不該是被輕用的東西。

    有些期待你知曉真相時的樣子。

    酒店，兩具rou體溫情地貼在一起。

    想起朝希視自己為救贖的模樣，譏笑。

    含著口煙，壓著校霸渡進他嘴里。

    冷眼看他狼狽被嗆到的樣子，審視。排斥感和惡意來得突如其來又兇猛。

    “你應該清楚我的本性吧？”帶著嘲諷，啟木問：“你喜歡我什么？”

    這張臉，身體？還是假裝出來的善良？

    瞪啟木一眼，校霸理直氣壯地說：“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啊。”

    啟木又笑，這次彎了眼眸。

    “所以你喜歡我。”

    校霸紅了臉，明明zuoai都沒什么，卻因為這樣的表白感到羞赧：“你說這么大聲干嘛?！?/br>
    見他不肯應和，啟木把臉埋校霸赤裸的大胸肌里，裝出淚意：“原來你不喜歡我?！?/br>
    “哎，哎你別哭啊，我愛你還不行？”

    “這么勉強?！倍秳蛹绨?，做出哭的模樣。

    “我真喜歡你，賊喜歡?！被乇ё⒛荆０酝瑢W怒了：“哪個人惹了你？跟我講?！?/br>
    真是個好騙的傻子。

    為什么喜歡？

    校霸同學誠懇地思考并試圖描述。

    “你有種墜亡感。”像站在懸崖邊，被燒灼成灰前的焰火，漂亮且?guī)е鴼鐑A向的美。

    “你在受傷的時候，眼睛顯得格外冷漠?！辈幌袷芎φ?，像旁觀者。第一次見啟木時這人被人堵在校園偏僻一角，嘴角有傷，額處破損流血，凌亂脆弱，應該是痛的，但傷口與美感相融合，反而會模糊惡意的界限，第三視角往往只從視覺和聽覺感知，校霸倚在欄桿上，目光無意中落過去，就再挪不開。

    “脆弱，且美。”叫人無法抗拒。

    真是誠實的說法。

    脆弱且美麗嗎？啟木彎下唇，回憶下當時場景。展露表面的無害，握手心藏著的玻璃，以及待尋找機會的反擊，冷漠且謹慎地，挑選最合適的人選和時機。

    然后易拉罐被摔在地上炸開一片，仰頭望上去，是校霸自帶兇氣的臉。

    “那你一定會很想看真正墜亡的那一刻?！眴⒛竟雌鸫剑瑤Я诵┮T的意味：“比蒙娜麗莎更美的會是正在燃燒的蒙娜麗莎。”

    所以，要不要試試摧毀我？

    就站在崖邊搖搖欲墜的人，冷漠旁觀就好，或者推一把。

    “我想拉住你?！毙０哉f。

    大概見到美，下意識就想要更長久些吧。

    啟木聽得這個答案。也意識到大概校霸與自己是不太相同的兩個人。

    示弱無用，啟木在過往周遭的反饋中養(yǎng)成這樣的認知。

    疼痛和軟弱不會被同情，是弱小，是可欺凌和被輕視。

    所以要冷漠，更冷漠些，像情緒上的繭子，從感知到表露，都隔開。

    而校霸同學似乎仍保持著某種純粹和敏銳。

    以直覺，感知他人情緒，共情郁結(jié)和憤懣。并表達。

    無論基于愛意還是道德，憐意是帶有某種治愈性的。

    叫人想要再靠近些。

    可是對愛意的感知好像也被繭子隔開了。啟木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這份喜歡，審視和評判。

    該如何利用呢？情不自禁地如此想。

    抱著校霸，許久，沉默到這人慌了神。

    “我說錯什么了嗎？”

    “我想你給我rujiao?！睈炛ぷ?，啟木說。

    。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