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完結(jié)
榮狷口中的那人,身上穿著一套淺灰色的運動裝,腳下一雙白色運動鞋,此時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客廳的地毯上。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方便榮意瞧清容貌,而目光則落在榮意腳前半米處,以示敬重。 偌大的客廳里安靜得落針可聞,榮狷身上帶傷,站不穩(wěn)當,索性直接跪在榮意身后。 良久,榮意才上前幾步,站在那人身前,修長骨感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他的臉,仔細打量了半晌,才哂笑道:“說著要走,卻又留個長著這么張臉的放在我身邊。榮狷,我是不是該問一句,你在欲擒故縱嗎?” 榮意的話是對著榮狷說的,目光卻停留在那人的臉上。那人大著膽子瞧了他一眼,就被他溫柔的目光吸引了,但是很快,他便意識到,榮意只不過是在通過他回憶什么別的人。 不知道該不該說榮狷體貼,榮意發(fā)現(xiàn),這人抬起頭來仰視他的角度,比方才更像。 這孩子,看上去最多不過二十,面上還帶著青澀的少年感,乍一看也許不會覺得有什么,但仔細去看,便能察覺到他的眼睛和嘴型與榮狷高度相似。尤其是他跪直在地,抬頭仰視時給人的感覺,那種少年的銳氣和順服下的尊敬巧妙融合在一起的時候,非常容易勾起他對十年前的榮狷的回憶。 “起來?!?/br> 榮意根本沒有要把人留下來的意思,自然也不能讓他跪自己。 那人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討喜,乖順地應(yīng)聲,安靜起身,站在一邊。 榮意再次打量一眼,竟然連身形都與榮狷十分相似。若是試探一下身手,恐怕也很榮狷一個路子吧。這么一想,榮意突然就非常疲憊。 找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不是難事,難的是能找到氣質(zhì)相似的。榮狷這是早有預(yù)謀。 榮氏一向是從小培養(yǎng)身邊人的,不僅能最大程度開發(fā),也能培養(yǎng)他們對主子的忠誠和依賴。很顯然,榮狷這是找了個差不多的半成品,花了大力氣親自調(diào)教成現(xiàn)在這樣。 榮意無意浪費時間在這個人身上,不容置疑地下了逐客令:“出去?!?/br> 那人不傻,早就感覺到氣氛不對,沒敢糾纏,也不多嘴問,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現(xiàn)在,就剩下榮意和榮狷二人,一站一跪。 “榮意,我知道榮氏的規(guī)矩,我會自行到總部領(lǐng)罰,生死無論,只求您給我一張赦令?!?/br> 榮狷說的赦令是等級非常高的一種命令,只有主家才有權(quán)利下發(fā)。而這么多年以來,敢求赦令、能拿到赦令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榮氏的規(guī)矩擺在那,凡是離了主子的,幾乎都是因為叛主的罪名,而更多的,是為了主子而犧牲。對他們來說,他們的家就是榮氏,家人就是榮氏,事業(yè)也是榮氏,最后也會死在榮氏。無緣無故要離開的,從榮意有記憶以來,榮狷是他遇到的第一個。 “生死不論……你信不信,就你現(xiàn)在這樣,我把你扔回國內(nèi),等不到總部處置你,你就能直接發(fā)燒燒死!” 榮意親手弄上的傷,自然知道有多重。榮狷現(xiàn)在這副一心求死的模樣,讓他少見地心慌。 榮狷輕嘆一口氣,像是勸慰,更像自暴自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最好的年紀了,身體素質(zhì)也會逐漸下降,跟在您身邊,沒法百分百地保證您的安全。我是榮氏養(yǎng)大的,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您是我的主人,跟在您身邊這么多年,我自認還算對得起榮氏的培養(yǎng)?,F(xiàn)在,我想離開了,只求您看在這三十年來的情分,賞我一張赦令吧。” 榮意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竟然格外冷靜,冷靜地聽出了榮狷話里的重點:從剛才到現(xiàn)在,他連續(xù)兩次提到自己的身體…… “你去年的體檢報告是不是沒給我?” 他原本只是試探性地問一下,無奈他積威已久,榮狷此時又正是脆弱的時候,聞言竟連跪也跪不住了,一個踉蹌,伸手扶住一旁的木架,才算勉強撐住。 榮意立刻明白過來,幾個跨步過去把人拉住,目光死死地盯著榮狷驟然紅了的眼眶,迫不及待地追問:“榮狷,你的身體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榮狷只是笑著搖了搖頭,眼眶里的淚珠連串滾落,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這下子,榮意也急了:“你以為在西西里我找不來寇小七你就可以躲過去了?嗯?非逼著我把你綁在床上,找個醫(yī)生過來給你做全身檢查?” 說完這話,榮意突然想到什么,愣了愣,瞧著榮狷默默流淚,一個念頭緩緩冒了出來。 他記得,寇小七之前還叮囑過他,榮狷有點營養(yǎng)不良,貧血……他一直以為是榮狷挑食,可現(xiàn)在再看,榮狷比半年前瘦了很多…… “……是不是你的胃出問題了?”榮意病急亂投醫(yī),開始想有哪些病是和胃有關(guān)的,一樣樣試探,“胃炎?胃潰瘍?胃……癌?” 榮狷絕望地閉上眼睛,任由淚水洗面。 “求您,別問了……” “我是個不稱職的工具,活不了幾年了,您應(yīng)該盡快找個新的工具?!?/br> 聽了這話,榮意頓時明白了,為什么榮狷固執(zhí)地要隱瞞病情離開自己。 原來,他一直把自己當做一個工具,而非一個有血有rou有尊嚴的人。人生病了,當然得及時去醫(yī)院治病,而工具壞了,自然是要換新的,誰會為了一個隨時都能有的工具浪費時間,勞心費神地修理呢? 可是榮狷啊,你把我當成什么呢?我做了什么,讓你把姿態(tài)放得這么低呢? “榮狷,你仔細聽著,你是我的人,一直都是。我不可能給你赦令,你想都不要想,哪怕是把你綁在床上,鎖在屋里,你也要死在我懷里。” “不管還有多少年,你都是我榮意的人。如果你還對這個身份有質(zhì)疑,我不介意在這,”榮意指著榮狷左胸不斷跳動的地方,輕聲道,“烙下我的徽記?!?/br> 榮狷淚眼朦朧地看向榮意,他面上的神情絲毫不假,惹得他一時間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第一次放聲大哭。 “榮意……主人……” 等榮意拿到體檢報告的時候,檢查單上白紙黑字的“胃癌”兩個字黑洞似的吞噬了他的僥幸。 “好在還沒有發(fā)展到晚期,雖然我們醫(yī)院沒有條件,但RDL這方面的技術(shù)在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成熟了,不過他們只是一個科研機構(gòu),如果您能聯(lián)系上他們,也許能有辦法?!?/br> 榮意不放心地又找了寇祁,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心里的石頭才放了下來。 不過,他不出意外地收獲了寇祁的念叨:“我早就跟你說過小心他的身體,你偏無所謂,現(xiàn)在折騰到胃癌就甘心了?” 榮意第一次沒跟他辯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