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回來的時候，陳諾正頂著紅鼻子側(cè)坐在丈夫腿上，興致寥寥地看著電視新聞，隨著眨眼輕輕顫動的睫毛似乎還潮濕地往下垂著，在下眼瞼投出比平日更濃的陰影。

    “父親，小爸爸，我回來了。”穆修站在玄關(guān)口，身上的工裝襯衣有些發(fā)皺，長而微狹的眼睛下透著淡淡的烏青，盡量自然而嚴(yán)肅地沖父母二人的背影打了個招呼。

    “小修！“陳諾耳朵一直仔細(xì)聽著動靜，門剛響就蹦了起來，動作太大還不小心磕著了正腫得厲害的屁股，嘶嘶哈哈臉蛋皺成一團(tuán)，目光在兒子身邊搜尋了一圈，沒找到期待中的另一個身影，若不是丈夫正抱著自己，恨不能著就沖上去把一切都追問個清楚。

    穆修一看就知道小爸爸挨打了，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往屋子里邁了幾步，穆城才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對兒子命令道：“去書房，把事情說清楚?！?/br>
    昨晚被吳煜連蹬帶踹了不知多少下，穆修如今覺得全身都有些隱隱作痛，前胸到大腿一片肯定要結(jié)淤血了，若父親再給他劈頭蓋臉來一頓，肯定好受不了。

    “哥！”陳諾聽到“書房”二字立刻騰地從沙發(fā)上蹦起來，站在沙發(fā)上比穆城都高了一點(diǎn)點(diǎn)，張開雙臂攔在丈夫身前，焦急得嗓子都變了：“哥...不能再打人了...”

    “小爸爸，我去和父親好好說?！斑€不等穆城發(fā)話，倒是穆修先開口了，從沙發(fā)后方把手搭在小爸微微發(fā)顫的肩膀上，安慰地壓了壓。

    “好，爸在二樓等你?！澳挲g小了一半的兒子比老婆懂事，穆城頗感無奈地揉了揉愛人的軟發(fā)，沉聲訓(xùn)了句：“乖乖的，你自己就得好好反省。”

    父親總會下意識地用訓(xùn)孩子的語氣對小爸說話，穆修雖時常為小爸爸抱不平，卻也能感到其中別樣的親密，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起那張明明生得俊秀可愛、卻總擺出桀驁不馴神態(tài)的男孩來。

    一覺醒來該氣壞了吧，這么驕傲的人昨晚竟丟人地在自己懷里哭鬧踢打到睡著，今天又發(fā)現(xiàn)出不了房門，現(xiàn)在是在發(fā)火還是在哭呢...

    只要不是出任務(wù)出差他還從未夜不歸宿過，穆修不舍得走，可更舍不得家里最牽掛的小爸，知道小爸一定會因?yàn)樽约菏芙逃?xùn)，可流著眼淚心甘情愿地幫忙...

    穆修心里難過，握著小爸爸肩膀的大手吃吃放不下來，陳諾有些費(fèi)勁地轉(zhuǎn)過身，對著兒子偷偷做了個口型：“人、呢？”

    “在、呢?！笨葱“诌€是那樣活靈活現(xiàn)的，穆修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學(xué)著對方的樣子也念了個口型。

    陳諾一聽樂開了花，無精打采的神色一掃而空，湊近兒子耳朵低語道：“人家回學(xué)校了嗎？過兩天帶來看看呀！或者小爸爸偷偷去看也行！”

    “我努力帶回家！”穆修拍胸脯保證，腦袋里已經(jīng)計劃到三年后要孩子的事了。

    穆城走到樓梯間，遲遲沒聽到身后的腳步，回頭正看到母子倆竊竊私語，愛人表情精彩紛呈，比上臺表演還歡騰。

    經(jīng)年的磨合，陳諾仍是當(dāng)初那般單純甚至有些傻氣的模樣，許是年紀(jì)大了，穆城很難再像過去般因?yàn)閻廴诵⌒〉姆附溆饩乇阆潞菔煮w罰，看著那張眉飛色舞的臉蛋，無奈到有些心疼。

    不過是傻乎乎地希望兒子追求到喜歡的人罷了，穆城自然能明白愛人的心思，可關(guān)系到單位與工作便是原則，絕不能因私事就偷偷給自家開便利，甚至連通報都不通報一聲。

    穆城站在樓梯間，又給母子倆交頭接耳了一會，才放大音量提醒道：“要讓爸爸等多久？”

    “對不起，爸！”父親基威深重，穆修微凜，趕緊cao練似的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手中攥著兒子的衣角滑走，陳諾憂慮地看著父子二人的背影，腫得發(fā)硬的臀峰又開始疼了起來，泄氣地躺回沙發(fā)上，將電視的聲音又調(diào)大了些。

    屏幕上的畫面從正兒八經(jīng)的新聞跳轉(zhuǎn)到花里胡哨的廣告，介紹的是大皇宮最新引進(jìn)的舞蹈表演，各國演員在迷幻的星空下起舞，還有個一晃而過的鏡頭畫面中，是一名柔美的omega舞者與強(qiáng)壯的異國alpha激情熱舞的場景...

    又是omega不能單獨(dú)進(jìn)入的場所，必須由alpha陪同才可以一同觀看...

    陳諾想看這樣的表演已經(jīng)許久了，可穆城對文藝本身就無甚興趣，工作又忙碌，結(jié)婚這么多年甚至連一次都沒去過，聽艾里與許稚討論過每年新年的特約表演，心動極了。

    許多事改變不了，就像丈夫永遠(yuǎn)是個認(rèn)為AO貼身熱舞有傷風(fēng)化的古板男人，陳諾嘆了口氣，小手從寬松的睡褲褲腰探了進(jìn)去，手掌輕輕碰碰那塊又腫又燙的皮rou，替自己委屈，替兒子擔(dān)心。

    “小爸，中午食堂做了叉燒和五柳炸蛋！”大門從外頭被打開，二兒子穆沉的聲音從玄關(guān)傳來過來，陳諾趕緊抽出手從沙發(fā)上爬起，正看到兒子興沖沖拿著打包盒沖自己晃了晃，轉(zhuǎn)身放到餐桌上。

    “沉沉，辛苦啦?！标愔Z從沙發(fā)下來，屐拉著腳步迎著兒子走上前，捏了捏少年壯實(shí)的胳膊，到現(xiàn)在都想時刻粘著二兒子。

    “打個飯有什么辛苦的?！蹦鲁晾蠈?shí)地咧開一口大白牙，突然一躬身，把小爸扛上了肩膀，壓低聲音問：“哥回來了沒有？”

    “和你爸在樓上呢...”陳諾撐起上身，一路被兒子扛回沙發(fā)上，做了個不忍再想的表情.

    “父親也回來了呀..？”穆沉攬著小爸坐下，看到對方小心翼翼的動作瞬間明了，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難受極了。

    “是呀...早上去的晚，中午回來的早，好可怕...”陳諾縮縮脖子，佯作發(fā)抖害怕的樣子，可一瞬間又變了張笑瞇瞇的臉，仔細(xì)打量著穆沉的面頰，纖長的手指輕輕觸了觸，認(rèn)真叮囑道：“昨晚沒敷，今晚不能再偷懶咯，不然以后真要色素沉淀了，沒這么帥了怎么辦呀...”

    穆沉從雪山哨所回來后，臉上的曬傷還沒好全，天天被陳諾壓著做凍膜曬后修復(fù)，雖然自己毫不在意，可看到小爸爸心疼膽疼的樣子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地配合了。

    越長大了看，二兒子穆沉是生得最像父親的一個，同樣鮮明硬朗的五官輪廓，緊抿的雙唇透出堅毅與果敢，卻比神色冷峻的上將更多了些少年人的憨勁兒，看起來好相處多了。

    “以后小沉哪都不許去啦...”陳諾直勾勾地打量著兒子已經(jīng)蛻變成大人的臉，驟然間眼眶又一紅，嘟噥道：“以后你爸再讓你們、去什么狗屁的任務(wù)，我肯定和他拼命...”

    上一秒還笑逐顏開，下一秒紅著眼睛又開始哽咽了，穆沉手忙腳亂地抽了紙巾抵在陳諾的眼角，無奈又焦急道：“小爸爸...你又要哭！不許再哭了?！?/br>
    “小爸爸真的很想你嘛...”陳諾接過紙巾擤了把鼻涕，鼻尖點(diǎn)著紅，拍拍兒子的肩膀道，看著兒子愈加成熟英俊的外表，突然靈光一現(xiàn)，想到了個主意。

    “怎么了小爸？”穆沉搓搓自己高鼻梁，有些奇怪小爸愣神的樣子：“我臉上掛東西了么？”

    “沒有，干干凈凈的?！标愔Z微一激靈收回思緒，突然有些神秘兮兮地戳戳兒子硬邦邦的胳膊，低聲問：“小修，你這周末休息有別的事么？”

    “沒有呀，有啥需要我去辦的事么？”穆沉生活簡單，從邊境回來后更是除了去部隊(duì)，余下時間連軍區(qū)大門都沒怎出過，好奇地反問。

    “那你陪小爸爸一起去看場演出好不好？”陳諾帶著水汽的大眼睛一瞪，慫恿道：“你爸又不喜歡看這些，你大哥現(xiàn)在忙著談戀，就只有小沉能陪我啦?！?/br>
    “行，我陪小爸去！“看小爸淚收了，笑容又露了出來，穆沉毫不猶豫地點(diǎn)點(diǎn)頭，就勢請求道：“那看完以后，可不能一對著我又哭啦?！?/br>
    “太好啦！你小爸我終于也能看上月亮馬戲團(tuán)的表演了！”陳諾一高興，兩只胳膊一張把兒子抱進(jìn)懷里，捧著臉左一下右一下，連親了兩大口，不服氣地感嘆道：“你許稚和艾里叔叔好像每年新年都會去看呢，天天在我面前炫耀...”

    “那以后我也年年陪小爸去看，有什么大不了的！“穆沉也像小爸一樣有些忿忿，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那我就訂票了啊！”陳諾一笑眼睛是彎的，不論什么年紀(jì)，看起來都甜滋滋的，興奮地用肩膀拱了拱兒子：“走吧走吧，去把菜分出來，待會兒你爸你哥下來了就可以一起吃了?！?/br>
    “我自己擺就行，小爸歇著?！蹦鲁晾讌栵L(fēng)行地起身，順手拍拍小爸爸的腦袋，兩人像調(diào)換了個輩份。

    養(yǎng)兒千日用兒一時，陳諾屁股疼著，也不是真那么想干活，目光黏著二兒子高大的背影，口中小聲喃喃：“小子怎么這么像爹呀...”

    穆言若上課午飯在學(xué)校吃，家里一桌四人，三個都是牛高馬大的，唯一的omega小爸爸陳諾成了重點(diǎn)保護(hù)對象似的，菜都紛紛往他碗里送，自己都不用動筷子。

    陳諾剛吃完二兒子夾來的炸蛋，這頭大兒子又給遞了塊叉燒，陳諾又禁不住多打量了大兒子幾眼，實(shí)在看不出什么破綻才算稍稍放心。

    “菜也要多吃?！蹦鲁墙o身旁的愛人夾了一筷子水煮生菜，提醒道。

    “你們自己好好吃嘛，我也不是手短的夾不到呀...”陳諾夾起一根生菜，小小聲地哼了一句，臉上卻是帶笑的。

    “要是晚上食堂還做這個，你再打一份回來，若若也愛吃。”穆城給愛人又夾了塊五柳炸蛋，抬眼對二兒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