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較一般的男子更為纖細，顯得尤為修長，走步之間衣衫微微擺動，卻顯得盡是風情。雖然似乎用這么一個詞，形容一個男子不好，但蘇怵確實覺得，這人似乎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自成一派的風情韻味。不是浪子墨客的那種風流倜儻，是真的又柔又媚的風情。素來顯得清雅的青綠色也在此刻變得妖嬈了起來，讓蘇怵想起了白蛇傳里的青蛇。

    但蘇怵并不是腦子不清醒，隨著那人的步步逼近，他連忙抱緊弱弱的自己，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你想干嘛！”

    那人輕笑道，“喲？公子，在我這賞月樓，反倒問我對公子做什么？不如……公子你來說說，你來我這個賞月樓是來做個什么的？還是……公子，以為我會對你做什么？這，聞煙瞅著是沒什么出彩的地方，沒想到就引得公子甘愿為愛赴湯蹈火，怎么，輪到我這兒，公子反倒質問起我來了呢？難道我就不值得公子為我憐香惜玉嗎?！?/br>
    這人說話咬字似乎也跟旁人不一樣，明明很平常的一段話，似乎唱著小曲兒一樣，撩撥得人心弦都亂了。

    讓蘇怵都無端心虛起來，眼神亂飄，沒底氣的樣子像極了在外面偷人被原配逮住的相公一樣，“你，你，你別瞎說！”

    那人似乎是被蘇怵的話逗樂了，低低地笑了起來，他用折扇輕輕抬起蘇怵的下巴，望著這張分外白凈的小臉，淺淺的呼吸打在了蘇怵的臉上，讓他好不自在地別過了身體，“我叫夏朝暮，是你放跑了的聞煙的東家，也是你現(xiàn)在的債主，你可得記住了，小公子?！?/br>
    蘇怵被這縈繞著的氣息弄得身體僵硬，嘴上卻很是利落地耍著嘴皮子，“我已經放了錢在你的房間里了！你要是覺得不夠的話，你就報個數，我，我會還你的！”

    我還不起，我就不信師兄也還不起。蘇怵暗暗想道。

    誰知那個名叫夏朝暮的人卻搖了搖頭道，他抽回了扇子，輕輕展開，微微搖晃起來，認真地跟蘇怵算起賬來，“今日，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放跑了我的一個人，是也不是？”

    蘇怵無可否認，心虛地點了點頭。

    夏朝暮接著道，“這樣來算，小公子你可是欠我一個人。今兒個，我也不要小公子的錢，我只需要小公子的人。若是小公子不服氣，我瞅著公子也算是有幾分靈力，不若去街上隨便綁個人來賠給我。否則，現(xiàn)在，我就要你留下來抵債。”

    蘇怵氣急，剛準備反駁，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被禁錮住了，“你別仗著自己的修為，你就，你就欺負人！”蘇怵一下子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張嘴就提了一句絲毫不相關的話。

    夏朝暮折扇一展，輕輕笑道，“公子，我這賬可是跟你算得明明白白的呀？你怎么說我欺負你呢？你想想，你今日放走了一個人，我讓你賠我一個人。我瞧著公子您的修為也不低呀？怎么的……連個人都弄不來嗎？”

    “我，我不要！”蘇怵連忙拒絕道，“你快放了我！”

    夏朝暮故作為難狀道，“公子好生不講理啊。今兒個，若不是我有幾分修為防身，豈不要被公子強買強賣了？到底是誰仗著有幾分修為，就想欺負我們這種平民百姓的？公子，您可得說明白啊?！?/br>
    “而且……公子，你放走的聞煙可是簽的賣身的死契呢?！毕某盒Σ[瞇地補充道。

    這么想來似乎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對，蘇怵沉默了一會，小聲建議道，“……那我，給你點銀子？你給我換換？”

    “那姑娘也是個可憐人，她是被她的賭鬼老爹給賣了，也不是自愿來的……”

    夏朝暮被蘇怵逗笑了，眉頭一挑，折扇一合，輕輕打在蘇怵的頭上道，“小公子年齡不大，不僅心地善良，熱愛英雄救美，想的也挺美。這樣吧，我這邊手下剛好缺人，委屈公子來做我的小廝？”

    聽了夏朝暮的話，蘇怵還是有幾分猶豫，他在昭云山雖然倒也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總歸是沒有伺候過人的，只是接著，就聽到夏朝暮接著說道，“若是公子不愿，我也不強求，即刻遣人為公子掛牌好了。”

    蘇怵有些，忙道，“別別別，我答應就是！”

    夏朝暮滿意地點了點頭，爾后道，“小公子真是個明白人。”

    蘇怵又怯生生地問道，“那，那我得干多久啊……？”

    夏朝暮手指一掐，伸出三根手指頭，道，“三月為期，如何？”

    三個月……

    蘇怵幾番猶豫之下，算是認栽了。

    “既然如此的話，公子便留在我這賞月樓。我這賞月樓里啊，可用不到公子的那身靈力，就先給公子封起來吧?！闭f著，一抬手，便是一道禁制落了下來。

    算是一朝被打回了原型，蘇怵如今頂多就是個五感稍好的普通人，自然不敢再跟夏朝暮較勁。

    更何況，蘇怵心里明白，雖然他還沒弄清楚這個夏朝暮是什么來歷，但是他能封印自己的修為，甚至他能隱隱感受到，這道禁制似乎還限制了他的出行范圍，應當絕不會只是一個青樓老板那么簡單，自己若是想逃跑，怕是有點異想天開了。

    可是……

    蘇怵認真回想了一下，怎么都記不起來書中曾有提到過他這號人，讓他一時有些拿不準自己的處境，這個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雖然，說是做夏朝暮的小廝，但夏朝暮這個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蘇怵身上被他下了沒辦法走出這棟青樓的禁制，想要出門逛逛街都辦不太到。

    但是賞月樓有什么好玩的？

    蘇怵對琴棋書畫樣樣不精通，也樣樣沒興趣，在這個望都有名的尋歡作樂的地兒，蘇怵如今是尋不到歡，作不了樂。

    倒是賞月樓的幾個姑娘們，頗為喜歡逗弄蘇怵，每每把蘇怵都弄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見人，下次再見面都是躲著人家走的，弄得幾個姑娘想找他倒是尋不到人影。

    時間一長，整棟樓里，蘇怵渾的最熟的，反而是賞月樓后院那個糕點做的很好吃的廚娘。

    廚娘是個可憐人，早些年被哥嫂賣給了一個老頭子當續(xù)弦，后來生下了個癡兒不受待見，再后來，丈夫死了，丈夫的哥哥將房子和地全部搶了去，幸好在賞月樓還能找一個活計來維持生活，勉強養(yǎng)著那孩子。

    今日正是八月十五，南峘國家家戶戶都講究回家團圓，廚娘特意給饞嘴的蘇怵留了盤新做的糕點，便也早早回家了。

    她前幾年收留了一個逃荒的姑娘，姑娘家里人全都在災禍之中去了世，其他的幾房人欺負她是個可憐的姑娘，想要用她給個五六十歲還打死過人的鰥夫做媳婦，這姑娘不肯就從村子里逃了出來，后來被廚娘收留。廚娘見姑娘可憐，便收留了她。后來有些不安分的，在背后嚼舌根，說她是為了給那個傻兒子找媳婦，才收留人家。廚娘這么些年，早就成了個潑辣的人，掄起掃帚就打，更是，當場認了那姑娘做干閨女，只指望著在她走后，幫忙照顧著那傻兒子半分。

    她自己就是個可憐女人，既如此，她更不會為難這個可憐的丫頭，倒叫姑娘安心住了下來。如今在屋里，也做點活計補貼家用，偶爾跟廚娘學做著糕點，下雨了還來接廚娘回家，幾個人的生活也算是過了起來。

    蘇怵端著糕點，心里卻有些五味雜陳。

    雖說自幼沒了爹娘，但是在昭云山上，有師尊，有師兄，還有……還有阿洛。

    一般這個時候，昭云山回家的回家，回不了家的，掌門和掌門夫人就會組織大家一起在大殿慶祝。

    最開始的時候，只有他跟南沅兩個人，后來師尊不知道怎么知道這回事兒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會出關來陪他們。

    到了后來，還有了阿洛，阿洛還會做好吃的。

    這大概是第一次，蘇怵一個人過這種節(jié)日吧……

    想著想著，蘇怵一時思緒萬千，可他從來都不是個自尋煩惱的人，想了想，或許過不了多久，興許就又能見到了，就又端著糕點哼著小曲兒就打算上賞月樓頂樓的小閣樓。

    這是他前些日子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好去處，畢竟他現(xiàn)在沒有修為，無法修煉，也不能老宅在夏朝暮的房間里，倒是讓他無意間找到了這個地方。

    閣樓不大，屋頂開了一扇小窗，靠著大街的那面也有一扇窗戶。大概是用來堆放雜物的，里面放了一張小床，看上去倒是頗為干凈的。

    蘇怵平日里就喜歡往小床上一趟，把兩扇窗戶一開，耳邊是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的喧囂，抬頭就能看到天空，偶爾湊近點，往下看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可以看盡百態(tài)。

    畢竟煙柳之地，多的是世態(tài)炎涼。他看過年老色衰的生病妓子被扒光了衣服拋在街頭，只為了省那一件做衣裳的錢；也見過，氣勢洶洶的原配派人將那一對赤身裸體的男女丟到街頭示眾；也見過年輕的藝妓將自己得的賞錢歡喜地送給一個白面書生……

    他原先是喜歡透過這扇小窗戶看這條熱鬧的大街的，但漸漸地，也逐漸喜歡不起來了，他開始望著天空發(fā)呆，似乎比起屋外那個真是殘忍的世界，賞月樓倒又算得上還好了。

    今天，蘇怵剛走進閣樓，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床被人占領了。

    蘇怵小曲兒也不哼了，雄赳赳氣昂昂地正準備走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人身形似乎有些眼熟。他躲在門外，伸長了脖子瞧了瞧，得，走人吧。

    蘇怵一只手托著自己的寶貝搞點，剛準備轉頭，就又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了了。

    “都瞧見了，不打算進來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