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世人都道神仙好(彩蛋:原著線H/Crou,指jianP1)
“神仙!我們洗好了!” 土蛋歡歡喜喜地跑出來,懷里扔進來一個散發(fā)著香甜氣味的大白包袱,他被砸了個趔趄,還樂呵呵仰著頭: “我阿爺也好了!” 戎克見他這么開心,什么也沒說,徑直走進去,反而是沈劭在糾結(jié)要不要戳破著傻孩子的幻想。洗干凈的土蛋不那么土了,瘦骨伶仃的一小只,活像成了精的火柴棍子,一對眼珠子在營養(yǎng)不良的臉上大的離奇,可愛中帶著幾分奇怪。 沈劭在拎著他和牽著他兩個選擇之間徘徊,就見他meimei也咯咯笑著跑出來。 比起火柴精一樣的哥哥,小丫頭的可愛更純粹,還未褪去嬰兒肥的臉蛋圓嘟嘟的,烏溜的眼珠子在看見他們的剎那亮起來,張開短短的手臂撲到戎克腿上,口齒不清地咿呀著: “仙仙...仙...” 沈劭選擇把她抱起來以解決師尊路上的攔路石,戎克遞了個眼神給他,沈劭會意地用腳攔住準備跟進去的土蛋: “把這袋子枕蜜放廚房去,拿靈泉浸泡,泡開了取一半出來做糕餅,剩下一半放缸里釀酒?!?/br> 見他沒動,沈劭一瞪眼:“快去?!?/br> “可是我阿爺...”礙于他的yin威土蛋嘟嘟囔囔地走開。 沈劭抱著滿嘴“仙”個不停地丫頭蛋子坐在外間,把屋內(nèi)的動靜收進耳朵,懷里的丫頭蛋子充分發(fā)揮自娛自樂的精神,正在孜孜不倦研究他的頭發(fā),他看著她,問道: “叫什么名字?” “仙...?”還未掌握語言能力的丫頭仰著頭張著嘴,沈劭了然: “咸蛋?!?/br> 小姑娘茫然,本能地合上嘴,看見沈劭說完一臉嫌棄:“真難聽。” 在她兩邊嘴角不斷下墜的時候沈劭及時嘆了口氣:“咸蛋兒啊...你阿爺要沒了。” ........ 老人睜著渾濁的眼珠,躺在床上安詳?shù)爻鰵猓钡饺挚诉M來才顫巍巍地爬起來,試圖給救了他爺孫的仙家行禮。 “死之前別浪費力氣了,說說你們的情況吧?!比挚藛蔚吨比?,在床邊的凳子坐下。 老頭聽了他的話躺回去,干癟的唇咧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抖了一會兒才出聲: “我們從珉南山下逃出來的,村里通向外面的路幾十年前就斷了,入口不好找,但仙家一定有辦法...我們這次出來...就是想問問桐山的神仙...真的...真的是神仙嗎?” 珉南山是離桐山最近的山,是正兒八經(jīng)的神仙腳下,神仙腳下生人是多少凡人羨慕的對象,可偏偏混的不成人樣。 老頭啞笑一聲,用唾沫潤了潤后來,臉色有些灰敗,不知是想明白了什么,轉(zhuǎn)口道: “那倆娃可憐,打小沒爹沒娘...他爹娘執(zhí)意要去割烏膏,管事的說割夠三斤就給倆孩子上仙籍,之后就算做不了神仙也可以給在神仙府邸打雜,一輩子就有著落了。這種事情老漢不知道見過多少,告訴他們是假的是假的,他們不信,就是不信... 果然...去了就沒回來,那些割烏膏的人...有回來的,但回來沒多久就死了?!?/br> “一斤烏膏三千命,他們不知道?”戎克問。 “知道...不敢知道...沒有辦法啊...”老頭眼角流出兩滴泥漿似的淚: “不知多少年前,桐山出了神仙,我們祖上開始幫神仙做事,在山下漚膠土,聽說這樣,能長生,能修道,大家就去,果然,干沒多久就有人被神仙相中帶進山去,回來的時候飛著回來的,所有人像過年一樣高興... 然后回來的人又開始帶大家種草藥,說是仙草仙藥,種好了一世太平,神仙還重重有賞... 田里的莊稼全被推了,雞鴨鵝牛羊,養(yǎng)的所有牲口都殺了,要騰出地種仙草...可是,地里不種糧大家吃什么...不知道祖上是不是昏了頭,覺得幫神仙做事也喝露水也能活...” 戎克沉默地聽著,老頭干啞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果然后來鬧了饑荒,有人餓的去吃仙草,一口下去當場暴斃,死了很多人...所有人這才想起自己是人,還要吃飯的...饑荒后管事的神仙——就是那些回來的人,就給大家派糧票,一畝膠土換一張,一畝仙草換十張,一張糧票勉強夠一個人一天吃...大家莫黑莫白地干也吃不飽...有人想逃,就是逃不掉,我從小時候就見過,逃不掉的人在自己屋里吊死...” 他露出一個慘笑,那張皺巴巴的面皮看起來格外滲人: “神仙往死人屋里一轉(zhuǎn),出來時手上提了一串透明的光團,說是這一家子的魂魄,要拿去做鬼仆,警告大家死了也別想逃?!?/br> 他說到這里怔住了,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仙人為什么要為難他們這些草芥一樣的凡人,他見過各種神通,隨便使一兩樣都夠整村人活下來了,可這些神通偏偏被用在折磨人上...是只有他們那的神仙這樣還是世上神仙都這樣,他瘋了似的想知道一個答案。 “你是怎么逃的?”戎克見他不說話,就問。 “陣法,管事神仙屋里有個傳送陣,我琢磨了十幾年才勉強搞懂該怎么用,但還沒等用上,倆娃的爹媽就沒了...” “沒有修為擅動陣法,會死的很徹底。”戎克輕聲道。 老頭嘿嘿一笑:“我知道,管我們的神仙說根本沒有投胎這回事,人死了就是死了,徹底點也好,免得死了還被抓回去...” 其實有,有道行的亡魂和沒有道行的不一樣,投胎這事是修者專屬,凡人若想投胎,得生前結(jié)大善果,也就是積功德。 這老漢身上若有功德,魂魄不至于薄成那樣,他明明救了倆小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魂氣不該這么稀薄,他原以為他之前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現(xiàn)在看來是因為擅動陣法,凡人以精氣功德啟動陣法,用一次從rou身到魂魄就廢了。 老頭像耗盡了生氣,后面的聲音變得微不可查: “仙家,老漢可以給您做鬼仆,您救救那倆孩子,他倆得活下去?!?/br> 戎克神情淡淡:“你這樣的鬼也做不了?!?/br> 老頭咬咬牙,一狠心:“我還知道種手段,可以用人魂入藥...” “那是大因果,要遭天譴的?!?/br> “我自愿的,不算您的因果...”他渾濁的眼睛里浮出哀求的淚光:“倆孩子不是我親孫,他們親阿爺對我有大恩,我得報?!?/br> 像害怕戎克不聽,他不顧喘氣急忙道:“那年鬧饑荒,神仙給的實在不夠吃,他阿爺就帶頭去鬧,雖然死了不少人,但總算給大家鬧來了糧食,可他自己卻被神仙扒了皮,做成燈籠掛起來......” 他漸漸沒了聲,可憐巴巴地看著戎克,好像也意識到自己無恥——仙人講因果,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沾上了,他一個人的分量不夠,一村人的也許就夠了呢。 戎克沉默半晌,問:“土..我是說大點的男孩,他身上的功德是不是你們弄的?” 沈劭告訴他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果然,老頭突然極度惶恐,矢口否認道:“不..什么功...” “他身上的功德金光...” 老頭衰朽的軀體陡然彈起,臉上浮出長藤一樣的血管,他掙扎著爬下床,恐懼令他渾身觳觫,一雙圓鼓的眼珠子死死瞪著門外,喉嚨里發(fā)出赫赫的氣流聲,像是企圖咆哮什么。 戎克忙把他抱回床上:“我對自己的道心起誓,絕不會傷害那倆孩子?!?/br> 老頭死魚一樣的眼珠子看向他,不知過了多久,僵硬的身體才漸漸放松,輕輕點了點頭: “我信?!?/br> 他長吁了口氣:“他阿爺找的辦法...村里其他人,還有我,能給的都給了,沒指望孩子回來就所有人,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夠了,否則我們對不起他阿爺...” 說完,許是大限將至,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安心,他看著戎克,笑起來:“您是好神仙?!?/br> 戎克搖搖頭,挑起鬢邊一綹艷如火燒的紅發(fā)道:“我是魔頭。” “....那魔頭就是好神仙。”老漢慢慢合上眼,笑出心滿意足的感覺,粗啞的嗓子費力說出這輩子最后的話: “我黃胡說話算話,自愿獻魂魄給...這位魔頭大人...”他挪動干枯的手指,遞給戎克一枚小小的玉簡,上面記載著他說的人魂入丹的法子,氣若游絲地把話說完: “可為仆為役,可入丹煉器,可為所欲為...悉為自愿,天地不究。” 言罷,他擺頭看向門口,睜著眼睛斷了氣。 ........ 門外的倆小孩還圍著沈劭嘰嘰喳喳討論怎么將甜甜的小金花做成糕餅,介于一個不太聽的懂噩耗的咸蛋還不會說話,一個一門心思放在自家?guī)熥鹕砩系纳蜊繎械么钭欤鋵嵵挥型恋耙粋€人在嘰嘰喳喳。 屋里的人一咽氣,沈劭若有所覺地看過去,并伸手捂住土蛋的嘴。 戎克出來說:“你接管紫府,我送他入輪回?!?/br> 沈劭蹭地站起來,趴在他腿上的咸蛋滑到地上,倆崽子都懵了,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我去送?!?/br> 戎克果然拒絕,兩個人就這么杠上了,誰也不讓誰。 “沈劭,這是我要做的事。” “師尊要做的事情吩咐徒弟做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 不是他忤逆,只是送凡人入輪回得神魂離體陪入輪回道,輪回道罡風(fēng)凜冽,對生魂威脅極大,更別說還得分神護住凡人脆弱的魂體,想想其中的艱辛和風(fēng)險,沈劭就心如刀絞——戎克受心魔所困,神魂本就有傷,這一來一回不知要遭多少罪,甚至可能烙下后遺癥。 但反之亦然,戎克也能讓沈劭冒這種險。 倆小孩從茫然中回神,往屋里看去,土蛋喃喃道:“什么輪回,為什么要輪回?” 師徒兩人沒有安撫孩子的時間,為這件事爭得差點打起來,最后戎克扯過沈劭的衣領(lǐng)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掙扎良久,終于讓步。 戎克說的不無道理,爐鼎體質(zhì)不穩(wěn)定,之后萬一又發(fā)情,沈劭一旦有傷,兩人都得失去戰(zhàn)力。 “神仙,我阿爺怎么了!”土蛋焦急地來回拉扯沈劭的褲腳,他想進屋看,但又不敢,早在不該理解死亡的年紀他就看過了太多死亡: 一去不歸的父母,活活餓死的叔伯,被扒皮做燈的鄰居....太多太多,他不知道該怎么天真懵懂,他拽著的神仙也沒打算保護他的童真。 沈劭揪著倆崽子跟著戎克進屋,見戎克皺眉,他強調(diào)道: “他們不小了?!?/br> 說罷,扭頭又對身邊的土蛋和咸蛋道:“你們阿爺,死了?!?/br> 兩蛋下意識要嚎,沈劭冷喝:“不準哭,師尊要施法送他入輪回,不然他就死透了,入了輪回他轉(zhuǎn)世,回來比你們年紀還小,哭什么哭!” 土蛋和咸蛋又猛地住嘴,只有眼淚還在啪啪地掉。 “我給你護法,你當心點,不對勁就馬上回來,我...” 沈劭想了又想,一顆心仍七上八下,蛋這事戎克比他有經(jīng)驗,他cao心也沒用,只得惡狠狠瞪著身邊不停掉淚珠子的兩蛋: “別哭了,吵著師尊,小心你阿爺沒有來世?!?/br> 戎克哭笑不得,這兔崽子遷怒的一把好手,忍不住笑嘆:“行啦,我不會有事的?!?/br> ...... 土蛋不敢哭也不敢問,身邊的meimei哭了半晌睡過去了,他眼巴巴看著床上平躺的阿爺,還有紅頭發(fā)的神仙,又看看自己身邊表情不善的黑發(fā)神仙,小小的腦瓜子里擠滿疑問。 阿爺不是治好了嗎,怎么就死了?輪回會去哪,該怎么找,找到以后阿爺忘了他們怎么辦?他們還有阿爺嗎? “看什么?”沈劭斜了土蛋一眼,土蛋立馬眼觀鼻鼻觀心,瘋狂搖頭。 沈劭抓起他的后領(lǐng)抱到懷里,沒了支撐的咸蛋差點摔在地上,沈劭扶了一把,拯救了她的小腦袋瓜,順便讓她靠著自己。 神仙雖然兇了點,但長的好看心地也好,土蛋的膽怯又被壓回去,細聲細氣問: “師尊...” 誰想這倆字一出,抱著他的人立馬橫眉豎眼:“是我?guī)熥??!?/br> 土蛋癟了癟嘴,他也不知道神仙叫什么啊。 “知道怎么漚膠土嗎?”沈劭沒好氣地問。 土蛋也不知道神仙在想什么,老實巴交地點點頭:“知道,要把八十一種動物的尸體剁碎、腌漬,加草藥發(fā)酵四十天,再取出來澆在田里,與泥土充分混合...” 所以他一直很怕meimei吃泥巴,泥巴又臟又臭,吃了不得出人命。 “那你知道膠土用來干嘛嗎?”沈劭又問。 “種,種仙草?”土蛋有些不確定,他還沒有參與這個環(huán)節(jié)的資格。 “大部分吧,還有一些會用來煉丹煉器。”沈劭點著頭: “膠土只能種最低級的仙草,有能耐的修士會避免用膠土里長出來的仙草,這些仙草通常是大門派要的,離你們那最近的是桐山關(guān)吧?” 土蛋不安地絞著手指:“不知道?!?/br> 村里對他們的統(tǒng)稱就是神仙,能飛的就是神仙,誰管神仙是什么門派的。 “還有烏膏,一斤烏膏三千命,意思是攢一斤烏膏得三千人的性命才夠。”沈劭眼里壓著冷嘲。 “可阿爹阿娘說...”土蛋急了,他不是這么聽說的。 “烏膏有毒,烏膏樹高百丈,是一種妖樹,樹身光滑油潤,粗大無比,根本無處落腳,踩烏膏的人得用刀鞋一點一點爬上去,中途可能還惹怒烏膏樹,被抖下來,就算爬到了,烏膏堅硬,凡人的刀一次只能挖下一指甲蓋那么多,攢一斤得爬多少次?” 沈劭嗤笑:“知道神仙為什么不自己去割嗎?因為妖樹是命,他們?nèi)チ苏慈疽蚬?,嚴重的要償命的,你們不一樣,你們是自愿的,這就沒因果了,當然得你們?nèi)ァ!?/br> 土蛋登的紅了眼,悶悶道:“神仙要烏膏干嘛?” “煉丹,易骨丹,吃了以后傻子都能修仙,那是可以改變仙修命運的天品丹藥,根骨不好的修者可以靠此改天換命?!?/br> 沈劭低頭一笑,看著土蛋:“你吃了也可以變成神仙?!?/br> 這個笑容讓土蛋莫名有些恐懼,他遲疑著搖頭,沈劭這才彈了他一腦瓜崩: “三千斤烏膏才能煉出一顆易骨丹,你想想一顆丹丸要了多少人的命?” 土蛋呼吸發(fā)急,他算不出來,但他知道很多,很多很多。 “這些命老天都記著呢?!鄙蜊枯p聲道: “土蛋,你阿爺是為這死的?!?/br> “神,神仙...救救其他叔叔嬸嬸,他們不知道割烏膏會死。”土蛋紅著眼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望著沈劭。 “不止割烏膏會死,漚膠土、種仙草,都是要人命的,對凡人來說,這些東西都有毒?!鄙蜊坷潇o地告訴他。 “那我....阿妹...”土蛋慌忙去搖咸蛋,沈劭按住他的手:“你們還好,跑的早,年紀小,以后好好修煉,救自己的命。” 土蛋愣了愣,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大喜:“神仙教我?” 沈劭不屑一哼: “說了這么多,你還還求神仙?沒聽懂神仙是什么玩意兒?忘了告訴你,我們不是神仙,我們是魔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