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梁低估了趙小寬給的那幾拳，CT結(jié)果顯示他鼻骨骨折，幸好無明顯錯位，醫(yī)生說可以保守治療，開了消炎止痛的藥，叮囑他注意飲食，避免煙酒，如果消腫以后鼻部出現(xiàn)外觀異常，還得再來醫(yī)院做檢查。

    骨折在舒韻看來已經(jīng)是重傷，她心疼壞了，“乖乖，明天別走了，在家休養(yǎng)幾天，到時候mama陪你來復(fù)查?！?/br>
    “這點小傷養(yǎng)什么養(yǎng)，回來就胡鬧，明天給我回去上班，聽到?jīng)]有？”周文鴻看著不省心的兒子就來氣。

    周梁鼻子和臉頰又腫又疼，沒心情說話，一想到趙小寬使那么大的勁對他下狠手，他心里又開始窩火起來。明明交往時那么聽話，怎么分了手就跟瘋子似的，這要不攔著，豈不是想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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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周梁失眠了。他沒吃醫(yī)生開的藥，鼻子幾乎疼了整夜，每疼一下，大腦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趙小寬一次，他煩得抓狂，硬逼著自己入睡，數(shù)了快上千只羊，依舊沒有任何睡意。

    隔天清早，鼻子還是疼得厲害，周梁精神狀態(tài)十分糟糕，沒辦法自己開車。他沒有通知家人，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回南州的高速，像是要刻意遠(yuǎn)離趙小寬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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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松園小區(qū)門口的好彩頭粥鋪時，已經(jīng)快八點，趙小寬急急忙忙踩剎車下車，拎起車?yán)锶蟀迈r熱乎的油條就往店里趕。他心里著急，步子邁得快，下腹又傳來一陣早上剛經(jīng)歷過的墜脹感，還有點疼。

    昨天沒來送貨，今天送貨遲到，不能再影響李老板的生意了，他咬牙繼續(xù)往前走，把貨一路送進(jìn)后廚才停下來靠著墻休息。負(fù)責(zé)給油條二次加工的大姐見到他，笑著招呼道：“喲，小趙今天來了啊?！?/br>
    他聞聲，扭頭沖大姐笑了笑，“是啊姐，昨天有事給耽擱了?！?/br>
    大姐被趙小寬布滿血絲的通紅雙眼嚇一跳，見他戴著兩層口罩，手還捂著肚子，上前關(guān)心道：“沒事吧小趙？眼睛怎么這么紅啊，注意休息啊?！?/br>
    趙小寬有苦難言，也不想多說，跟大姐寒暄了幾句，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回到老新村的士林街，有人站在油條店門口，老許正跟對方解釋著什么。他來不及再把三輪車送回車庫，索性直接停門口，下車時腹部突然發(fā)緊，難受得差點沒站穩(wěn)，多虧老許伸手扶了一把。

    “油條馬上能做出來，等幾分鐘就……”趙小寬語氣一頓，右手緊緊抓著車把手，問顧客愿不愿意多等幾分鐘。

    “就拿一杯豆?jié){吧，我著急走?！?/br>
    “哦，好?！?/br>
    趙小寬動不了，只能請老許幫忙。老許進(jìn)店裝了一杯豆?jié){給顧客，等人一走，他看著趙小寬，無奈勸說：“不行就歇一天吧，這錢哪有掙得完的時候??？聽叔的，回去好好睡一覺，把精神養(yǎng)足了?！?/br>
    “還剩好多面。”之前身體不舒服還有人幫忙看店做生意，如今只剩下自己，看著經(jīng)營了三年多的早餐店，趙小寬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前所未有的疲憊。

    “面能虧幾個錢?。可眢w要緊，趕緊回去休息，豆?jié){我給你賣?！?/br>
    醫(yī)院掛的兩個號排在明后天下午，趙小寬猶豫不決，想著要不再堅持一天，不然劑子都浪費了。他松開把手，剛挪一步，下體又涌出一股熱熱的濕意，不好的預(yù)感再次浮上心頭，他不得不麻煩老許幫忙賣豆?jié){，開著三輪車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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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小寬覺得一輩子挺漫長的，所以對未來有憧憬和希望?？煽粗货r血弄臟的內(nèi)褲，他又覺得一輩子好像沒那么長了，腦子里快速閃現(xiàn)過自己還未走完的一生。他想人的命運大概是一早就注定的，老天用它那雙無形的大手，cao縱著所有人的生老病死，斗不過也反抗不了。

    趙小寬生下來就沒有母親，爺爺在他出生前走了，奶奶在他八歲那年不幸患癌去世，唯一的父親也在他十八歲那年離他而去，這回好像終于輪到他自己了。

    到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說不上什么恨不恨了，反而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嗝屁就嗝屁吧，一家人團(tuán)聚也挺好，還能看看他媽長什么樣，再驕傲地告訴他爸，他掙大錢了，在城里買了一套房，開著一家生意不錯的早餐店，別提多瀟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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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慶才與妻子正在吃午飯，聽到外頭有人喊，他放下筷子走出隔間，被趙小寬憔悴的面色嚇了一跳，“昨晚是不是沒好好休息？這臉怎么還腫了？”

    趙小寬沒提打架的事，只說自己失眠睡不著，臉是起來上廁所不小心撞到的。他走到病房門口探頭朝里看了看，幾張床位都是空的，正要表明來意，一股濃郁而油膩的rou香味從另外個房間飄出來，早上就往回憋了幾次的嘔吐欲再也沒憋住，他“嘔”地一聲，把不久前喝的一碗白粥全給吐了個干凈。

    王慶才又被嚇一跳，連忙扶住趙小寬，等他吐完扶著他到沙發(fā)上坐下，隨后喊妻子出來打掃衛(wèi)生。

    “對不起啊……”趙小寬吐得渾身沒勁，撐著沙發(fā)想起來清理自己的嘔吐物，被王慶才攔住，讓他好好休息。他又跟王慶才妻子道歉，“實在不好意思啊姐，給你添麻煩了?！?/br>
    “哎喲，客氣什么！”王慶才妻子邊打掃邊安慰他，“你別往心里去，身體不舒服先瞧病，我一人弄就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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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小寬上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還做了一場夢。他在夢里走馬觀花地回顧了自己的小半生，酸甜苦辣和喜怒哀樂的滋味都嘗了個遍，唯一剩下的遺憾就是沒能在他爸走之前，好好孝順?biāo)先思?，連治病的錢也湊不出來。

    夢見父親臨走時的場景，想起父親最后的交代，趙小寬醒過來默默哭了一場，決定拿出僅有的積蓄積極配合治療，實在治不了就算了，生死有命。他把自己的身體情況和新癥狀都告訴了王大夫，委婉地問他有沒有認(rèn)識的婦科醫(yī)生能介紹。

    王慶才從醫(yī)十多年，第一次接觸兩性畸形的患者，有點沒緩過來，他抓住重點，反問趙小寬：“你還有性生活？對象是男的？”

    第一次在人前暴露性取向，趙小寬尷尬地點點頭，“是啊，但我跟他已經(jīng)那什么，結(jié)束了?！?/br>
    趙小寬的情況太復(fù)雜，王慶才推翻之前問過的那些問題，重新開始問診，他事無巨細(xì)地問了個遍，越發(fā)覺得那些癥狀像懷孕。盡管有些不可思議，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拿出一盒驗孕棒，問趙小寬有沒有尿意，有的話去衛(wèi)生間測一下。

    “??？”趙小寬有點發(fā)蒙，“怎么要測這個，我，這不可能啊?！?/br>
    “先去測了看看，我老同學(xué)是婦科醫(yī)生，我來給她打個電話仔細(xì)問問你這情況?！?/br>
    趙小寬接過那盒驗孕棒，稀里糊涂地去了衛(wèi)生間。他盯著包裝盒上的cao作方法和結(jié)果判定看了很久，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用上這種東西。算了，測就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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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yīng)該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呢。趙小寬捏著驗孕棒頂端，心里默念陰性，目光緊緊注視著紅線區(qū)域，先是出現(xiàn)了一條很明顯的紅線，緊接著第二條紅線出現(xiàn)了，顏色還逐漸加深，看著兩條代表陽性的紅線，他腦袋轟一下，徹底懵了。

    他趕緊拿起包裝盒重看結(jié)果判定，陽性表示已懷孕。他又翻個面找保質(zhì)期，發(fā)現(xiàn)距離過期還有一年時間，驗孕棒沒有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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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慶才這通電話打了十來分鐘，掛斷后，見趙小寬還沒出來，便過去敲門詢問情況，“小趙，測完了嗎？”

    沒多久，門開了。趙小寬臉色難看，他把驗孕棒遞給王大夫，說話都打磕巴了，“我，我一男的，它怎么就……這東西會不會出錯??？”

    “還真有了??！”王慶才這回算是開眼了，他說，“一般不出錯，可以上醫(yī)院做個血檢。你那些癥狀都說得通了，就是這個鬧的，反應(yīng)大了些?！?/br>
    “……”趙小寬沉默不語。

    王慶才知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這個出血情況不太好，明天上午我抽空陪你去一趟醫(yī)院，看看醫(yī)生怎么說?！?/br>
    王大夫愿意陪著一起去醫(yī)院，趙小寬心里踏實不少，“謝謝你啊王大夫，你看老給你添麻煩。咱們換下午行不？上午店里要做生意，我走不開?！?/br>
    “還做生意？！”王慶才忍不住了，語氣頓時嚴(yán)肅起來，數(shù)落趙小寬不把自己身體當(dāng)回事，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搭進(jìn)去的醫(yī)藥費還趕不上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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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小寬不排斥小孩，相反還挺喜歡的，只是沒想到會在自己肚子里，一時間的確難以接受?；厝サ穆飞?，他想了很多很多，還想到了周梁。他跟對方斷得干干凈凈，再無牽扯，這突然蹦出一個跟兩人都有關(guān)系的孩子，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有那么一瞬間，趙小寬想過如果早些天發(fā)現(xiàn)這件事，跟周梁還會不會有繼續(xù)走下去的可能。想著想著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只能感嘆造化弄人，這條生命來得不是時候，不應(yīng)該被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