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2
21 我與李翊暢談許久,得知了許多往事。那從未見過面的舅舅,在我心里的模樣也逐漸清晰。他有勇有謀、重情重義、恣意瀟灑,卻早早凋零,令人唏噓,我心里抑制不住地涌上悲痛。 我問李翊我和舅舅是不是真的很相像,他凝神端詳了我一會,道:“殿下和梁將軍的眉眼十分相似,但神態(tài)卻不同。梁將軍的神情更為凌厲,而殿下更加溫潤柔和。” 這也難怪,他是那戰(zhàn)場上廝殺出來的,而我是那宮中養(yǎng)出來的,雖從未沾染什么惡習(xí),但也算不得見過世面。因此,我更加珍惜在這里的日子。 言畢,我向李翊道謝,他囑咐我在這里還是要多加小心,有外人時更不能輕易透露我舅舅的關(guān)系,防止人多嘴雜傳開去,令皇帝對我生疑,我一一應(yīng)了。 時間還早,今日又沒有別的事,拜別了李翊后我決定繼續(xù)在城里逛逛。 栗子在外面等了我許久,一看我出來就嘰嘰喳喳地迎了上來,想來是憋得不行了。我心中沉沉地壓著事,也沒怎么搭理他,他也不見氣餒,自己一個人都能搭出一臺戲來。 我見那街上有賣首飾和各種精巧小玩意的,各式各樣,玲瑯滿目,忍不住駐足看了看。那掌柜的是個機靈姑娘,許是見我穿著打扮皆不凡,熱情得很,擺出了各種精美首飾。 我拿起一個簪子看了看,材料和做工雖然算不上精細,但設(shè)計更加大膽多元,融合了許多異域元素,倒是十分別致。 “我們這兒賣的主要是姑娘的首飾,公子您是給夫人挑的嗎?” 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我有些羞怯,但還是厚著臉皮“嗯”了一聲。 “這你可就來對地方了,別看我這里地方不大,但是賣的首飾最受年輕姑娘喜歡。您先自己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如果有需要,我再給您介紹?!?/br> 我拿起一串像是項鏈的東西,但是它比項鏈要小一點,中間有一個雕琢精美的珠子,掌柜說這是額飾,京城的婦女少有以此裝飾的,想來是一種異族飾品,不知怎的,想到這東西圈在那光潔的額頭上,我就忍不住心動,鬼使神差地買了一個回去。 “王爺,您買了這個是要送給哪家姑娘???是早上的那個?不對啊,早上遇上了好幾個,到底是哪一個?”栗子又忍不住開始喋喋不休了。 “我誰也不送,就自己留著?!蔽倚那椴诲e,不停把玩著手中的飾品。 “不是吧,您,您還有這樣的愛好呢?”被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后,他連忙住嘴,但過了一會兒還是憋不住了:“這,這也沒關(guān)系的,您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在這兒沒人能管得上您?!?/br> 雖然他話很多,還總是會錯意,倒也不失為一個解悶的。 逛了一會,有些餓了,我挑了一個小攤坐下,點了兩碗面片湯。 我見栗子還是站在一旁,便對他說:“你坐下吧,坐我對面,你也有份的?!?/br> 他顫顫巍巍地坐下,就差痛哭流涕了:“王爺,您對小人可真好,小人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br> 我笑道:“不用你報答,你吃飯的時候少說點話就行了?!?/br> 來到這里,我就像一只飛出籠中的鳥,天地廣闊了不少,連帶著性格也變得開朗起來。 這兒的面片湯是用的羊rou湯,香得很,做法粗放,不似宮中哪般精細,但是太美味了,我連著把最后一滴湯都喝了個干凈。 吃飽喝足后,本想打道回府,忽然發(fā)現(xiàn)前方有爭吵喧嘩的聲音,圍了一大圈人,我看什么都覺得新鮮,這種熱鬧自然是要去湊一湊的。 人群太過密集,我好不容易才擠進去,只見中間有一牽著馬的女子,還有一個被毀壞的攤位。我覺得她有點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那女子臉上一派焦急之色:“對不起,這鬧市人太多,我一時沒控制住,當真對不住。我一定會賠給你的,可是我現(xiàn)在身上沒有多余的錢財,但我在這城中有一個親戚,我愿意立字據(jù),明日這個時候,我一定賠你!” 原來是這女子的馬沖撞毀壞了攤位,正在扯皮呢。 但那攤主卻不肯輕易放她走:“萬一你就這樣跑了呢?那我怎么知道能去哪里尋你?我全家的生計可都系在這里了,我沒辦法就這樣輕輕揭過啊?!?/br> 那女子急得不行,粗暴地把身上的僅有的一些首飾全都扯下來:“這些應(yīng)該能值不少錢,我先放在你這,不用到明天,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我就把錢送過來?!?/br> 但他們還是不太相信,不肯放她走。 我摸了摸口袋,但是尷尬地只摸出了一點銅錢,我出門本就沒帶什么錢,剛才買東西還用去了一些,看來今天是不能幫她解這個圍了。但我也準備繼續(xù)待在這里看看,畢竟這么多人對一個女子,總歸還是她有點吃虧。 這時,栗子戳了戳我,從我另一個兜里拿出了幾兩銀子,對著我擠眉弄眼:“為防不時之需,我早就給您備好了。英雄救美,快去吧。” “別瞎說?!蔽抑皇强此老∮行┭凼?,但印象不深,說不定是故人。 最后我上前為她解了圍,所幸只是攤位略有損壞,東西倒沒有損失多少,最后一共賠了二兩銀子。 她沖我抱拳道:“萬分感謝。敢問您姓名住址,我待會一定把錢還給您?!钡故鞘诛S爽。 我猶豫了一會,也顧不上是否冒犯了:“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她聽聞此言,細細打量了我一會,我都要被這直白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了,她突然露出一個震驚的表情:“您、您難道是七殿下?不對,現(xiàn)在是端王殿下了。” 我見她已猜出我的身份,更加確信是認識的人了,但我對她的身份還是毫無頭緒:“那你是?抱歉,我一時想不起來,只覺得面熟罷了?!?/br> 她的表情卻有些尷尬,支支吾吾道:“無名小卒而已,不勞殿下掛念?!?/br> 我好像抓住了一點頭緒,緩緩分析道:“我見過的人,就只有宮中之人和一部分幼時所見皇親國戚,宮中女子不會在此時此地現(xiàn)身,那你就是皇親國戚了。你剛才說在這城中有一個親戚,我粗略排查了一下,這城中的李翊李將軍是韓國公的小舅子,那你就是韓國公的獨女韓逸章了吧?” 她悻悻然道:“殿下當真聰明過人,佩服?!?/br> 怪不得她剛才的表情如此尷尬,想來之前還是她大鬧了一通,退了我的婚,讓我淪為那京城中紈绔子弟私底下的笑柄,此時猝然和我相逢在他鄉(xiāng),她自然是不知以何等態(tài)度對我。 我看出她心中癥結(jié),但這對我來說真不是什么值得掛念的事,略微思索,我還是如實道出:“我所求無非是一個自在身,說起來還要感謝韓姑娘,免除了我的一個麻煩?!?/br> 見我坦坦蕩蕩并無隱瞞,她的神色終于自在一點了:“我真的不知道,陛下一紙調(diào)令是把你調(diào)來了這啊。” 我笑了笑:“那韓姑娘為何來此地,長途跋涉想來十分辛苦吧。” 她是個直性子,可能是覺得我值得信任,一下就倒了出來:“還不是因為我爹總想逼著我成親,煩死了?!?/br> 我有些唏噓,我身為男子尚且身不由己,她作為女子想必處境更加艱難。 大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沒有多言,她便拜別了我。 臨走前,她叫住我:“我原來以為你是個窩囊廢,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我為之前不懂事時的行為正式向你道歉。以后我再來找你玩啊!” 說完,她便轉(zhuǎn)頭牽著馬走遠了。 22 栗子湊過來沖我擠眉弄眼的,他剛才離得遠,沒聽見我們說話,也不知道誤會了什么。 “這位姑娘可真漂亮?!彼滩蛔≠潎@。 “你喜歡?。俊?/br> “這,我,我哪敢啊,不應(yīng)該看您喜不喜歡嗎?” “我不喜歡?!蔽覛埲痰財財嗔怂哪钕?。 之前裴渡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雖然只是在逗弄我,但我還是被他弄得方寸大亂。我怎么總是想起他?在宮里時聽得到他的消息也想,到這里和他相隔萬里也在想,真是沒出息極了。 我原來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活得凄凄慘慘,就一直遠遠地看著他,誰知距離并沒有稀釋我對他的想念,就連記憶中那些他不務(wù)正業(yè)、插科打諢的場景都被美化了,變得可愛起來。雖然他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變了不少,成熟穩(wěn)重了,但我總覺得他像是被迫帶上了一層面具。 我有些不忍,還有些心痛。裴渡啊,我真想幫你把它摘下來。 思緒繁雜,不知不覺就走到家門口了,雖然才來一日,但我已經(jīng)有了一點歸屬感,畢竟在這里我是真正的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而且皇帝應(yīng)該也巴不得我在這無所事事呢。 在府里休憩了幾日,我差不多把人都認全了,廚娘阿若做飯?zhí)貏e好吃,栗子活潑好動,管家吳全沉穩(wěn)能干,還有兩個小丫頭碧竹和白蘋,總是和栗子嘰嘰喳喳地扎在一堆,給我這院子帶來了不少生氣。 閑聊中,我得知他們并不是本地人士,之前一直在京城,一個月前才有人把他們買來安置在這兒。 一個月前?難道是皇帝安排的,但我心中隱隱期待著另一個人選。 我忙追問是何人,他們說不出太多東西,只說是一位看上去身份很尊貴的大人,栗子還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長得特別好看!” 據(jù)他們所言,這位大人只在一開始露過面,他們被囑咐在這里等著,一個月后我就來了。 他們說的大人,應(yīng)該就是裴渡了。我不知道他竟一個月前就暗中打點好了這一切,皇帝會察覺,會懷疑他有異心嗎? 他已經(jīng)偷偷幫了我太多,可畢竟他要仰仗的還是當今圣上,雖然我對他很有信心,但他的仕途是否坦蕩,還不是全在皇位上那人的一念之間? 知道他待我并不像表面那樣冷漠,我心中還是酸酸澀澀的。如果我能再有能力一點就好了。 心中壓著心事,正好阿若還端上了一瓶自己釀的楊梅酒,酸酸甜甜的沒什么酒味,我一杯接著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等我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晨,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昨日的衣服。我先去沐浴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這才覺得舒爽了一點。 昨天好像是喝醉了,喝點果酒也能醉成這樣,真丟臉。 走出房門,我發(fā)現(xiàn)他們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表情還有些滑稽,好像在憋笑,對上我的眼神后就立馬別過臉去。 栗子卻是個心大的,見到我就撲了過來:“王爺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昨晚你喝醉了是什么樣子,拉著我們說了好多胡話呢!”白蘋立馬向他使眼色:“別說了!” 但是已經(jīng)遲了,我掐著栗子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說了什么?你給我一字不落地說出來。” 他這才發(fā)覺壞事了,咽了口口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向他處。 我加重了力度。 “痛痛痛!我說,我說!”他一邊看著我的臉色,一邊眨著眼補充道:“王爺,您,您說那位買下我們的大人是和你失散多年的端王妃,讓、讓我們幫你把他給找回來,還問我們他過得好不好······” “您還差點哭了?!北讨褚荒樀坏匮a充道。 我現(xiàn)在的臉色應(yīng)該是黑如鍋底,簡直想再昏過去一次。 我放開栗子,有些兇狠地威脅他們:“你們趕快給我忘了!誰都不許說出去!”然后一個人坐到一旁生悶氣。 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栗子又偷偷摸到我身邊,我怎么看他怎么賊眉鼠眼。 “王爺,沒什么的,這種事情我最懂了。放心,您是王爺,怎么著也要比他高出好幾級吧,到時候,我?guī)湍惆阉o綁過來,他不從也得從!” 嚯,連強取豪奪的戲碼都給我編好了,不知道這樣是要下大牢的嗎? 連一直在一旁喝茶觀戰(zhàn)的吳全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不過,我想到要是真把裴渡綁起來,他想動也動不了,只能任我為所欲為的樣子······咳咳,我不禁有些臉熱,有一點點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