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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當然我也只是在心里默默記恨了他一筆而已,面上還是云淡風輕。 看完之后,裴渡還有些依依不舍,我連忙把他拉走了。他好不容易才稍微卸下心防,可不能讓這匹好吃懶做的馬分去了注意力。 他整個宅子不僅樸實無華,還空空蕩蕩的,除了栗子他們竟然沒有看到別的下人?!澳阍趺催^得這么寒酸,是不是被扣俸祿了?要不要我?guī)湍銤q一點?唔,裴大人侍奉朕有功,理應得賞?!蔽易杂X和他的關系拉近了不少,飄飄然地就開始打趣他。 裴渡斜睨我一眼:“陛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官員俸祿的發(fā)放是誰總管?” “嗯······是你······”我從腦海中搜刮出來,有些呆楞。 他嘴角彎起:“你覺得裴某會如此高風亮節(jié),克扣自己的俸祿以肥他人嗎?” 好吧,雖然不知道他把錢都花在什么地方了,但他確實挺摳門,過得窮酸兮兮的,我試探性地說:“不提俸祿,我還可以額外賞你點錢嘛。” “你哪來的錢?” 我剛想說——我可是皇帝!轉念一想,我好像確實沒錢。 本朝雖然富庶,但那都是國庫里的錢,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按理來說皇帝會有自己的私人小金庫,但我向來沒存下什么東西,僅有的一些也吃喝玩樂、買書給花光了,一時間竟然拿不出幾個子兒。 我也想大手一揮,賞賜綾羅百匹,珠寶百箱,但只能想想而已。前段時間在宮里錦衣玉食的,我竟然忘了,我還是很窮! 我正神思恍惚,羞愧萬分,不知不覺他已經快了我?guī)撞健?/br> 他輕咳了一聲,背對著我開口:“其實,陸昊還留下了一點東西,你可以拿去?!?/br>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豈不是要吸干他最后一滴血?” 裴渡冷笑一聲:“就他?這個斷子絕孫的玩意,他留下了的東西,不給你給誰?” 我隱隱覺得自己也被他罵進去了,但比不上他突如其來的怒意給我的沖擊更大。 我快步走上前與他并肩,試探性地問:“你很討厭他嗎?” 其實我的心思已經轉了又轉。裴渡先前的幾年,一直在輔佐陸昊,我能見到的地方,他們看起來都算和善,陸昊做了什么,才能讓裴渡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還有······陸昊的死,和裴渡有關嗎? “進來坐吧。”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冷靜,甚至有些過冷了,連之前的那層柔和都消失不見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直接走進了內廳。 我十分懊惱,又說錯話了。 但已經發(fā)生的事不能再重來,我只能默默哀嘆一聲,抬腳跟上。 他已經坐下,面前有一杯泡好的茶,眼神晦暗不明。 我端起另一杯茶,喝了一口。茶應該是好茶,溫度也適宜,但我卻沒有心思關注這些,一直偷偷留意他的動靜,不知不覺,一杯茶就見了底,而我還沒咂摸出到底是什么味來。 漸漸地,思緒就往著不可預料的地方發(fā)展了。 他極少如此這般喜怒形于色,除了我差點被毒死那次,沒聽說過他們有什么其他較大的矛盾,按理來說不至于此。如果是其他的一些不能言說的緣由呢? 如果陸昊對裴渡,也有那樣的想法呢?他是不是已經逼迫過裴渡了?我恍然覺著,這樣以來,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何陸昊娶妻多年仍未生子,為何他對裴渡有些不合他性格的縱容,為何裴渡在床上雖手法略生澀,情態(tài)卻大方,為何裴渡對這些事情緘口不言······ 我會對他有想法,難道別人就不會嗎? 我腦中刺痛,整個人像被雷擊中了一般,差點又讓手中的杯子碎于當場。 裴渡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那個表情,全然不知我心中掀起的驚濤駭浪。 悲痛已經將我整個人完全都淹沒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經歷了多少苦難,受過多少屈辱。 如果我能再有用一點就好了,如果我當年能上進一點就好了。因為那骨子里的不屑和厭惡,我?guī)缀鯊囊婚_始就放棄了一切。我還倒我活得通透,活得灑脫自在,可那些刀子都要扎在心愛之人身上。 我閑云野鶴、優(yōu)游自在,裴渡卻忍辱負重,飽受詰難。 陸景,全天下沒有比你更窩囊、更廢物的人了! 我終于把心底的這條傷疤狠狠撕開。 我明知此時最穩(wěn)妥的做法應該是岔開話題,不再提及,但我的身體已經不受那微弱的理智驅使了。 我走到裴渡椅子后面,兩只手圈住他的脖頸,頭靠在他的頸側。還好,他的身體是鮮活溫熱的。 我咽下喉中苦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一點,卻還是帶上了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論發(fā)生過什么,都過去了。以后會很好、很好的?!?/br> 36 我心里酸酸澀澀的,埋在他肩上就不愿意起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沒多久,裴渡開口了:“你站著累嗎?坐過來吧?!?/br>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坐到了他身上,眼睛也酸酸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干脆就撲在他懷里了。 我整個人都被他身上的味道裹住了,清清淡淡的,又很溫暖。他的手在我背上摩挲了一下,似是有些猶豫,終于還是一下一下輕拍著我。 我覺得心里那股悲傷的情緒在被慢慢抽離,甚至生出了一點歲月靜好的安穩(wěn)。 不對啊,我不是特地跑過來安慰他的么,怎么反倒變成他安慰我了? 我微微抬起頭,看到他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垂眸注視著我,面上堅冰融化,有一些無奈和縱容。 我略微直起身,撐起一條腿,轉移了一點身體的重量。 我現在頭發(fā)凌亂,眼角說不定還有淚痕,一定難看極了,但我不想再等了。 “裴渡?!?/br> “嗯?!?/br> “你再聽我認真地說一次吧,我真的很喜歡······”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大嗓門打斷了。 “陛下,裴大人!” 我回頭,正對上栗子驚愕的臉,他似是沒料到房里是如此光景,目光呆滯地弱弱補上:“吃······吃飯了······” 我連忙從裴渡身上站起來,面色不善地盯著他。要不是裴渡還在一旁,我一定已經把他扔出去了。 他連連后退,差點撞上門檻,頭也不回地跑了。 裴渡沒忍住,笑出了聲。 被他撞見別的就算了,居然被他撞到我坐在裴渡身上,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惡狠狠地想,以后我和裴渡待在一起的時候,要是還有不長眼的亂闖進來,我就把他閹了,扔到宮里當太監(jiān)。 不過,看著裴渡臉上還未褪盡的笑意,我想,就先原諒他一次吧。 吃了許久那宮里淡而無味的玉盤珍饈,再一次吃到阿若做的菜,我簡直淚都要流下來了。 不過栗子不知道躲到哪去了,只有白蘋和碧竹立在一旁。碧竹是個心思活絡藏不住事的,雖然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但眼睛一直往我和裴渡身上瞟,神情還帶著一點說不出道不明的怪異和興奮,我一看就知道,栗子那個大嘴巴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地編排我呢。 待會再去找他算賬,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我已經一碗飯見底添上第二碗了,裴渡那碗還只被他消滅了一個小尖尖。我看他舉止端莊,姿態(tài)優(yōu)雅,連菜都只夾面前這碗。他面前是一碗紅燒肘子,而我記得他向來是不太喜歡這些太過葷腥油膩的東西的。 我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拿起公筷夾了一箸清炒筍絲,放到他碗里。他最喜歡的植物是竹,最愛吃的食物是筍,如果這么多年他的喜好還沒改變的話。 他面露驚愕:“這······不能······” “不能什么?我不能給你夾菜嗎?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他似是噎了一下,低頭輕笑了一聲:“當然是······我聽你的?!?/br> 我又開始得意起來,看著他一口一口把我夾的菜都吃掉,滿意極了。 我吃得快,吃飽喝足后,又開始抑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心了:“要不要我喂你吃???” 聽聞此言,他好像被加速了一般,風卷殘云地就把飯都吃完了,什么風度儀態(tài)都拋到了一邊。 哎,雖然我沒真想能夠喂他吃飯,但還是有一點點失落和遺憾。 外面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他遠眺一眼,對我說道:“不早了,該回宮去了。” 我打定主意要在他這里賴上一宿,開始裝聾作?。骸鞍。液美?,馬上就要睡著了,你的床在哪?” 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走吧,若皇帝夜不歸宿,會出亂子的。” 我見此路不通,只好說:“我都吩咐好了,不會有事的。我一到你這里,就覺得身心舒暢,你就讓我待一宿嘛?!?/br> 軟磨硬泡下,裴渡總算同意了,不過他警告我下不為例。 我點頭如搗蒜,下次的事下次再想辦法嘛。 裴渡先去沐浴了,我就在院子里四處溜達。 他這里略顯空曠,既有人氣不足的原因,也有植被荒蕪之故?,F如今各種王公貴族的宅邸都愛大興土木,就連這造景布局都有不少專精之人,簡直是誓要在宅子里囊括一幅山水圖,裴渡這兒倒好,山沒見到,水也沒有,只有一茬茬的雜草。我雖不是那奢華鋪陳之人,看到他這兒的境況也不禁扶額嘆息。 還是要找機會給他好好修繕一番。 我正盤算著,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悄悄走過去,嚇了他一大跳,拔腿就跑。 “站住?!?/br> 栗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過頭來。 他一臉苦相:“陛下,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知道,我,我就是個闖禍精,您沒把我打包給賣了就已經是仁慈萬分了,我這就滾。” “在你滾之前,你先說說吧,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訕笑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其實,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雖然和想象中有出入,但我發(fā)誓,我們還是一樣的尊敬您!最尊敬您!” 我伸手掐住他的肩膀,暗中使力:“你說說,有什么出入?嗯?” 總之,在我斬釘截鐵的語氣下,他終于相信了我才是上面那個。 臨走前,他眼神游移,似乎有些靈魂出竅:“我就說嘛,您英明神武,呵呵,你們真會玩,真會玩······” 我把他唬住了,自己心里卻還有些發(fā)虛。這些天,經過我暗中的不懈努力,我已經把床上那點事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這男子的房事,也是有上下之分的。我一直堅定地認為我是上面那個,裴渡在床上也是一直在伺候我,但我們還沒有正式做到最后一步。 如果,如果他想做上面那個怎么辦? 我覺得我受到了今日的第二次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