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聞投簪逸海岸
冬日晝短,但季天蓼心里的天,比它黑得還早。 晚八點,他從浦東開到浦西,史上第一次覺得堵車還不錯,前面車動了他就動,跟著動就行了,不想前方,不用選擇,發(fā)呆原來是這么舒服的事啊?悶了,把車窗上上下下地搖著玩,未接來電幾十個,不理。有點餓了,叫助理來收拾殘局,開遠之后棄車逃亡。 餐廳的侍者對這位客人很有好感,他穿著灰色法蘭絨西裝,雖然神色漠然,但是禮貌報之微笑的時候,那一笑,整個人都笑了一般,像繪本故事里走出的王子。 可王子今晚大昏頭,眼花到連品名都看錯了。M9以上的菲力,油花還沒有M6的西冷豐富均勻,根本享受不到脂香四溢的感覺。酒也不對,干邑他不喝加糖的,該要軒尼詩,最不濟馬爹利,而不是人頭馬XO。索性沒嘗出來,因為他是一具行尸。 不想回家,住的酒店。站在露臺上的時候,終于把盛啟澤電話接起來了。 “寶貝在哪呢?我今晚就回上海,落地直接去找你,嗯?有沒有想老公?”仿佛無事發(fā)生的口吻。 “Ritz.” 季天蓼說的麗思卡爾頓酒店,這座城市其實不止一個,但熟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所指。因為季天蓼對浦東這家的鐘情溢于言表,陸家嘴金融中心,58樓俯瞰外灘全景,正對東方明珠廣播電視塔。如果他哪天項目談崩心情不振,一定能在這里的水療中心,或者露天酒吧FLAIR找到他。 季天蓼無疑愛在這鳥瞰風(fēng)云際會上海灘,窮奢極侈名利場,可今天他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翻不出什么浪頭來,水里吐個泡泡,也需要考慮氧氣瓶功率問題。他愛極了的繁華,和他沒關(guān)系,自始至終。 通話進行得還算順利,盛啟澤陪笑,季天蓼一兩字簡扼回復(fù)。 直到那邊傳來“?!钡囊宦?,是盛啟澤的銀行賬戶有一筆匯款。 盛啟澤臉色突變:“你這是干什么?” “禮物折現(xiàn)金?!奔咎燹囊粋€扁酒瓶里倒點白蘭地,說,“兩次都算少了,所以一會應(yīng)該還有兩筆電匯。戒指掛到拍賣行了,收款賬號寫的你的?!?/br> “別開玩笑了寶貝,幾個小時忙了這么多事?吃晚飯了嗎?別說氣話了,乖啊?!?/br> 下一秒鏈接就傳來了,是拍賣會網(wǎng)頁,訂婚戒指赫然在列。 “……”盛啟澤語氣染上憤怒,但壓了下去,“寶貝,別鬧了,可以嗎?!?/br> “沒有鬧,我是在通知你分手?!?/br> “人我已經(jīng)處理過了,娛樂圈以后不會有這號人。還不夠你解氣?我們寶貝這是喝了一瓶醋了。” “我已經(jīng)不生氣了,盛啟澤?!?/br> “既然寶貝心情好了,能不能把律師函銷掉,新聞報道也撤稿?現(xiàn)在是新股上市的關(guān)鍵期,事情鬧大對誰都很不利。董事會已經(jīng)壓得我喘不過氣了,好不容易溜出來聽聽你的聲音。” 季天蓼只說:“那是你的事。” “寶貝,我知道你在氣頭上。老公心疼你,這事就交給我處理,好嗎?你要是打他,我都擔(dān)心你手疼?!?/br> 季天蓼聽笑了:“我戴手套了?!?/br> 盛啟澤看他尚有心情開玩笑,還以為轉(zhuǎn)機,忙笑說:“能不能大度點,這位美麗的盛太太?!?/br> 但卻換來對方斬釘截鐵的回答:“盛先生,我永遠不會和你結(jié)婚了?!?/br> 聽著決絕,其實季天蓼掛著有氣無力的笑容 ,說完這句話,反饋傳入耳朵里,讓他的胸口也陣陣發(fā)緊。 盛啟澤頓了頓說:“小蓼,你是聰明人。哪個是隨便玩玩,哪個是我真正想娶回家當(dāng)老婆寵一輩子的,你不會分不清吧?跟這么個解乏的小玩意置氣,值當(dāng)不值當(dāng)?他算什么東西?” 季天蓼越發(fā)覺得可笑:“是,你是一點不在乎周白鷺,因為你有很多個周白鷺。你舍不得我,因為這么傻的,你只見過一個。錯過了,就沒有了?!?/br> 他沒作停頓,繼續(xù)說:“盛啟澤,你好像不明白,真正該下地獄的人是你,懲罰任何人都不能減輕你自己的罪。你真的很惡心,但我不會怪你,因為我也一樣?!?/br> 盛啟澤猛地掐掉煙:“什么?” “昨天晚上我和別人上床了?!?/br> “……撒謊打個草稿吧,小蓼?!?/br> “真的。對不起,啟澤?!?/br> “真在哪里?婚前無性主義是你,接吻心理障礙是你,碰一根手指頭洗三遍也是你,還上床?你在逗我笑嗎?” “那是以前了。我要是早知道這么爽,一定會有性癮的?!奔咎燹ばα诵Γ藓鐭粝聺嵃谉o瑕的牙齒一閃一閃,“真是要命,你看,我又開始想了?!?/br> “季天蓼!”拔高八度的聲音。 季天蓼愈發(fā)討厭這樣的夜景,滿目是和他沒有干系的華燈,一片幾乎落淚的景色。千萬戶,也沒一個他的家。 電話那頭盛啟澤徹底失態(tài),在辦公室里怒吼嘶喊,花瓶水杯全遭了秧,門外人人悚然而立,但眼神好奇又挖苦。 他句句都上升到人生威脅,而季天蓼最終只說:“分手就別這么晦氣了,都體面點吧。早點休息,盛先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