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被人拖拽進(jìn)來的時候嘴里還罵罵咧咧的，他扭動著身體不斷掙扎。

    對于刑訊室來說，這間房間簡直干凈明亮的有些過分，至少目之所及沒有什么血跡污垢，連燈都開得亮堂。除了一套桌椅，一把用來銬住人的審訊椅，也就只有桌子邊上那個有著眾多按鈕的儀器算得上惹眼。

    斯通正坐在桌子后面。他的個子很高，長相頗為粗獷，總體看上去是地球人的樣子，但皮膚上隱約顯露出來的奇怪紋理昭示著他的混血身份。斯通叼著根煙，半闔著眼，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直到聽到門被打開，人被拖拽進(jìn)來的聲音時，才慢悠悠睜開眼睛。

    被拖進(jìn)來的青年人的臉被布巾包得嚴(yán)實，只露出了一個空洞的左眼框。他的眼皮功能似乎并不怎么完整，無法合上，有細(xì)微的紅光在其中快速閃爍——這應(yīng)當(dāng)是來自植入眼眶的仿生眼底座，表示仿生眼球受損，需要盡快修復(fù)。

    拖拽著他的人把他摁在那把審訊椅上，又用手銬把他的雙手銬在了扶手上。在此期間青年人的嘴里蹦出了多種星球語言中最骯臟的詞匯，但那些人就仿佛聾了一般毫無反應(yīng)，把他銬上后便徑自離開了。

    青年人猶自罵著。坐在桌子后的斯通看了他一會兒　，篤定地站起來，慢慢走到他面前。斯通的動作悄無聲息，失去了視物能力的青年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向他靠近，一直到斯通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頭，他才突然噤聲。

    “杰德，”斯通開口，“你為什么要在慶典上推開那個星聯(lián)的艦長？”

    他們的飛船正在7418號星球附近徘徊。這幾天7418號星球上正逢十年一次的節(jié)日，他們又剛好和星際聯(lián)邦達(dá)成了新的協(xié)議，自然是要好好慶祝一番。

    而斯通他們……作為星際海盜自然是要趁著這絕佳的混亂機(jī)會做些什么：他們計劃潛入慶典殺掉作為星聯(lián)代表的艦長。這位年輕的艦長已經(jīng)多次壞了他們的好事，簡直算得上是他們的頭號眼中釘。

    慶典當(dāng)日，斯通在艦長室里透過屏幕監(jiān)視著手下們的一舉一動。一切都進(jìn)行得很順利，直到最后一刻，斯通看到頭上包著布巾，只露出左邊一只仿生眼的青年人一臉茫然地踉蹌著進(jìn)入畫面，又突然摔倒在那名聯(lián)邦艦長身上，把人帶出了遠(yuǎn)處狙擊手的瞄準(zhǔn)鏡外。

    任務(wù)失敗。

    名叫“杰德”的青年人轉(zhuǎn)了轉(zhuǎn)頭試圖讓自己的下巴重獲自由，但斯通顯然沒有放開的意思。他嘗試幾次無果，又開始罵罵咧咧：“什么艦長？我草你，斯通，我和你說了幾百遍這個星球上的電磁信號對我的眼球有干擾，你讓我下去沒好處。你不知道剛才那上面出現(xiàn)了磁暴嗎？眼前‘嘩啦’一下什么都看不見了，你還能分得出自己跟前誰是誰嗎？”

    “你推開他的時候特拉爾正要開槍，要是你沒有搗亂的話那個艦長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我沒有想推開他！該死的，我都不知道我推了人——我那時候什么都看不見！”杰德明顯著急起來，“你要不要試試看突然瞎著在路上走會發(fā)生什么？”

    斯通不語，他沉默地盯著杰德急促閃爍著紅光的空蕩眼眶，突然收回了手，往桌子旁邊的那臺機(jī)器走過去。斯通看了看屏幕，又動手調(diào)了幾個參數(shù)，才回復(fù)道：“你倒還算是聰明，來之前沒忘記摘眼球?！?/br>
    杰德明顯一愣，“你東西壞了不修嗎？”他的聲音帶著疑惑。但很快，他仿佛是意識到了什么，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不，等等，斯通！我從來沒有——”

    斯通按下了某個按鈕，杰德的話被打斷了。一股強(qiáng)烈的電信號從埋入大腦皮質(zhì)層的芯片中傳出，直直刺激中附近的神經(jīng)元，沒有任何緩沖的余地。杰德幾乎是在一瞬間便陷入一種劇痛之中，整個人猛地向上彈起，卻又因雙手被銬住而被拽下來摔回椅子里。他開始劇烈掙扎，仰著頭，幾乎是下意識地不斷用后腦勺去撞椅背。

    斯通又走回到刑訊椅邊上。他伸手解開了杰德臉上的布巾，露出了藏在其下的臉：沒有眼球的左半邊被燒毀了，布滿了猙獰扭曲的疤痕；另外半邊倒沒這么可怖，但也刻上了幾道瘢痕。他僅剩的那只眼睛也有嚴(yán)重的傷，雖僥幸保留，但眼眸有些灰敗，幾乎看不清什么。光線趁著布巾被拉開突然刺進(jìn)去，不一會兒就讓這脆弱又無用的眼睛溢出眼淚。

    太痛了?？v然杰德咬緊牙關(guān)，悲鳴聲依然克制不住地從喉嚨口溢出來。他被烤住的手腕已經(jīng)被手銬邊緣割出了血痕，而空洞眼眶里的紅光也閃得越來越急促，直到達(dá)到了某個臨界點(diǎn)，它突然就熄滅了。

    斯通站在一旁默默看著杰德在座椅上扭動掙扎，直到電信號平息，劇痛驟然褪去，杰德整個人癱在刑訊椅上大口喘氣時才開口：“東西壞了確實需要修。我等下會給你更換仿生眼底座，有一批星聯(lián)來的飛船需要你去修理。”

    杰德很久都沒有說話，再開口時聲音已是沙啞萬分，“……你還記得我算是個工程師……”他的語氣虛弱，卻仍然透出了幾分嘲諷的意思。杰德艱難地移動著視力所剩無幾的右眼看向斯通，“……那也許你該知道……外勤不是我的本職工作？”

    斯通俯視著他，神情和語氣都異常平靜，仿佛沒有聽出杰德的嘲諷，“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杰德。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