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楷意【莊舸，你清明假期有安排嗎？】

    莊舸【有。怎么了？】

    鄭楷意【新開的游樂園清明要開一個新的展區(qū)，有人送了我兩張VIP票，一起？】

    莊舸【好?！?/br>
    鄭楷意【記得帶換洗的衣服】

    鄭楷意【票里包括了游園內(nèi)酒店的食宿】

    莊舸又看了一遍他和鄭楷意的聊天記錄，然后放下了手機。

    這個清明，鄭楷意約他去游樂園，他們約好早上八點集合，現(xiàn)在距離出發(fā)還有十個小時。莊舸有點開心地想，轉(zhuǎn)了一下手里的自動鉛筆，換了個更舒服的位置握——喜歡的地方和舒服的人，值得花時間好好策劃（何況策劃最佳策略也是至高無上的享受）。他面前的墻上貼著樂園的地圖，上面用膠帶和各色的馬克筆花了很多條線，旁邊還寫著象征用時的數(shù)字。

    美中不足的就是新的園區(qū)還沒有可用的地圖信息，沒法策劃路線，而且清明驚喜活動的游行和煙花也都是未知因素。他想了一下，突然想到可以在網(wǎng)上看衛(wèi)星地圖。于是低頭看了一眼他的筆記，又翻過去了新的一頁。

    紙張翻過去，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鄭楷意看著手里的筆記。

    這是他上初中的時候用的語文筆記，但事實上上面都是他開小差亂涂的坦克飛機，甚至還掉出來了好幾張他和李蘭宇沈晗楊他們傳的紙條。鄭楷意撿起來讀了一下，感覺現(xiàn)在的李蘭宇也還是這么說話的——他的心智和初中時候可能基本沒什么變化。他覺得有點好笑地把紙條塞了回去。李蘭宇和初中的時候一點也沒變，沈晗楊則是變了太多。這可能就是為什么告別學生時代之后人們漸行漸遠的原因。

    他直接把筆記翻到了最后。他特意把這本筆記翻出來就是為了這個，他記得他在這個筆記本后面給Luke的游戲?qū)懥嗽u論?！黄淙唬竺鎸懥撕脦醉撁苊苈槁榈脑u價，幾乎有三分之一都是感嘆號組成。鄭楷意尷尬地笑了兩聲，為自己的語言貧瘠捏了把汗。

    鄭楷意低頭讀了一會兒自己當年的想法，時不時會心一笑。好多游戲的細節(jié)他其實都記不清楚了，看了自己寫的東西才突然想起Luke在游戲里還做過這樣的設計，然后再一次感嘆Luke的天賦。哦，莊舸的天賦。

    他合上了筆記，放在自己的胸口，心里大概知道他要和莊舸說什么了。他看了一眼表，發(fā)現(xiàn)快到了該出發(fā)的時候了，于是拿起手機給莊舸發(fā)了條微信。

    鄭楷意【我們在哪見】

    ??莊舸【游樂園門口?！?/br>
    ??鄭楷意【找個室內(nèi)的地方唄　今天這么熱】

    ??莊舸【那我們可以在大門西側(cè)的禮品店里見面?！?

    ?鄭楷意剛打算說好，看到屏幕上出現(xiàn)“對方正在輸入..”，于是停下了手，打算看看莊舸要發(fā)什么。??

    莊舸【?︿???︿?】??

    “……”鄭楷意看了一會兒屏幕，臉有點發(fā)紅。他抓起自己的衣服，匆匆出了門，一邊出門一邊給莊舸發(fā)微信。

    鄭楷意【我去你家接你，你等我過去吧】

    鄭楷意【給我發(fā)個定位】

    鄭楷意家到莊舸家再到游樂園確實是順路的，莊舸也就沒拒絕，給鄭楷意發(fā)了個定位。然后下樓準備去喝杯咖啡，發(fā)現(xiàn)他爸正坐在茶幾邊上一邊吃藥一邊看早上的新聞。莊舸家在大使館附近，因為他父親本身做的就是外交相關的工作，年輕的時候外派過不少年。上了歲數(shù)之后心臟不是特別好，就不再駐外，這兩年基本上就是在等著退休了。

    莊舸和他父親打了個招呼，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門口，然后走進廚房去做咖啡，順便洗了黃豆給他爸打了一杯豆?jié){。他父親年輕的時候也特別喜歡咖啡，心臟不好之后沒法喝了，干脆喝起了另一種豆子。

    莊爸爸看了一眼他放在門口的行李袋：“出門？”

    莊舸點點頭：“和朋友出門，明天回來?！?/br>
    “挺好，好好放松一下，你這一個月快在家坐發(fā)霉了。”莊爸爸端起豆?jié){，“和朋友去哪啊？”

    “老公，這是不該問的哦?！鼻f舸的母親剛好從陽臺進來，一只手拿著澆花的水壺，用英語說。

    “他要是不愿意說我就不會繼續(xù)追問了。”莊舸父親笑著說。

    “游樂園?！鼻f舸沒覺得有什么不能說的，他站在茶幾邊上喝完了咖啡，回到廚房里去洗杯子。他說完之后，他的父母又對視了一眼——莊舸再怎么說也是快三十歲的男人了，和“朋友”出門去游樂園夜不歸宿，怎么聽也不是什么普通朋友。開心之余，兩人都有一絲不能明說的憂心。

    莊舸洗完了杯子，正好收到了鄭楷意到了的消息。他把被子放好，走出來提起行李，和父母打了個招呼，出了家門。

    莊舸的父母看著他走出家門，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走到了陽臺邊上。樓下停著一輛價格不菲的車，看起來很新。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靠在車門上，叼著煙正在玩手機。那輛車就不用說了，這人的表和鞋也都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物件，貼身的V領黑色毛衫和白色的九分褲給人感覺莫名的風流。人長得確實英俊，但是過于體面的衣著和不知何處而來的游刃有余讓他看起來有些輕佻。

    莊舸從樓門口走了出來，那個年輕人抬頭看到莊舸，開心地笑了一下，略深的膚色讓他的牙齒看起來白的刺眼。他接過莊舸手里的行李，放在了后座。

    莊舸的父母看著那輛車一直開出去。

    莊舸本人自然不知道他的父母在想什么。他和鄭楷意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正在往城外的目的地開。莊舸一邊聽鄭楷意說話，一邊低頭看著自己做的觀光計劃。

    “你到底在看什么？”鄭楷意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導航，“我們快到了。”

    “觀光計劃?！鼻f舸舉著那個本子，給鄭楷意看了一眼他手繪的地圖和他們的行走路線，今天要去的所有地方，每個時間點應該在干什么，“這是我定好的今天的計劃，按照這個計劃我們今天可以玩到所有的項目。”

    鄭楷意看著一眼那個密密麻麻的圖紙，嚇得擠出了雙下巴：“這是你提前做的？？”

    莊舸點了點頭。

    “莊舸，你知道兩個人來游樂園玩的是什么嗎？”鄭楷意一只手抓著方向盤，另一手長臂一伸合上了莊舸手里的筆記，“就是享受這種漫無目的的無計劃性。”

    “……以及?！彼盅a了一句，一只手抓著莊舸的座位，扭頭打方向盤倒車，這個姿勢讓他手臂的肌rou和脖頸上的青筋非常明顯，“你以為VIP票是干什么的？我們倆不用站排。好了，下車！”

    他拿出自己的墨鏡架在額頭上，和莊舸一前一后進了游樂園的大門。雖然他們倆不用站排了，但是還是決定按照莊舸的原計劃順序游覽，第一站就是游樂園里最高的過山車。

    鄭楷意站在過山車底下看著巨大扭曲的車軌，這個過山車是那種需要游客朝后座而且是看著天慢慢升到第一個頂端沖下來然后瘋狂旋轉(zhuǎn)的過山車。說實話，他最討厭這種過山車——鄭楷意是坐過山車坐第一排的那種人，他追求的就是沖下去那一瞬間看著下面風景急劇壓縮的快感，這種看不到風景的過山車，就只剩下純粹的失重感了。

    不過莊舸平淡地往前走，他也就跟著往前走了。如果不是VIP，他還有機會看著那個巨大的車軌一邊站排一邊緩沖一下，但是現(xiàn)在他得直接趕鴨子上架。一路如同進入無人之境，在另一個通道里的人羨慕的眼神下直接進了上車的平臺，摘下了身上容易掉的東西放在鎖柜里。

    “前面還是后面?！鼻f舸看著空著的兩個位置說。

    “……”鄭楷意沒法選，平時他肯定會說第一排，但是現(xiàn)在坐在第一排也看不到俯沖，就沒區(qū)別，“哪個爽一點？”

    “那就后面吧?！鼻f舸往后面走，“速度最快?！?/br>
    鄭楷意跟著他坐了過去，拉下上面背帶一樣的固定裝置，然后看著工作人員給他們戴上腿間的拉桿。這個過山車可能是因為非常危險，所有的安全措施做完之后整個人被包得跟蠶蛹差不多。鄭楷意心跳有點快，偏頭看了一眼莊舸。

    莊舸扭頭看回來，他的眼神非常平靜：“緊張？”

    鄭楷意不想顯得很遜：“不，你緊張？”

    過山車開始動了，座椅旋轉(zhuǎn)了90度，他們倆都只能看見天了，慢慢向著反方向移動。鄭楷意看著天對旁邊的莊舸說：“你坐過山車叫嗎？”

    “不叫?！?/br>
    “我也不怎么叫?！?/br>
    過山車還在繼續(xù)往上升，速度慢得讓人渾身都難受，天空的距離越來越近，但就遲遲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落下去。不是夸張，鄭楷意快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過山車咯咯的聲音，和前座零星響起來的尖叫讓他心里像有只手抓著。

    他抬頭看著天，然后閉上了眼睛。

    “要落了?！鼻f舸突然說了一句，鄭楷意剛想問他怎么知道的，話音還沒落，過山車突然毫無預兆地開始極速俯沖，藍色的天空距離突然遠了起來，鄭楷意的后背狠狠摔進后面的座椅里，他完全沒反應過來，手在空中抓了一下，然后本能地死死地握住了莊舸微涼的手。巨大的失重感一下子攥緊了他的胃，五臟六腑在身體里仿佛都找不對位置。

    “鄭…”莊舸手被抓住了，他剛要扭頭去看鄭楷意，突然聽到鄭楷意在旁邊叫起來。

    最初的失重感過去之后就是極速的沖刺，巨大的轟鳴聲和超出了概念的速度讓鄭楷意找回了那種他熟悉的、超出飆車的快感，大腦發(fā)熱的沖刺感讓他自如起來，發(fā)出了近似看live的歡呼聲，他抓著莊舸的那只手在空中高高舉起來，黑色全被吹了過去，露出寬闊的額頭，極速的風從他們十指間的縫隙竄過。

    “……”莊舸看著他在風中的臉，過快的速度讓他的眼睛幾乎不能很好的捕捉鄭楷意的五官，那張輪廓深刻的臉隨著不斷旋轉(zhuǎn)倒掛沖刺的過山車在他的眼睛里變成了許多個重影。

    鄭楷意笑著大聲和他說：“除了開頭，我可以再來一百次！?。。。　?/br>
    莊舸看著他的笑容，剛要說話，聽到前面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尖叫著響起：“誰說一百次?。。。。?！給我閉嘴！?。。。。?！”

    莊舸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一般這么復雜的過山車時間都比較短，又經(jīng)過了最后一個倒掛和沖刺，過山車的速度慢下來，駛進了站臺。鄭楷意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他還抓著莊舸的手，像被燙到一樣張開了五指。

    “你不是說你不叫嗎？”莊舸看著鄭楷意松開的手，推開了松開的拉桿。

    鄭楷意非常有理，一邊推開拉桿一邊說：“享受過山車的人叫，真害怕的人才不叫。下一個項目是什么？”

    其實最近的項目是大擺錘，但是連著做兩個這種項目容易惡心，所以莊舸的計劃是去鬼屋。鬼屋是六個人一組，他們倆和一對情侶，兩個女生分到了一起。鄭楷意和莊舸兩個人都不太怕這種東西，但是鄭楷意說是得給那對情侶里的男生找個面子，讓人家走最前面。他拉著莊舸說他倆斷后，讓另外兩個女孩子走在中間。

    這個鬼屋里是有真人的，而且有些機關設計的很麻煩，有些應該是門的地方故意設計成打不開的樣子讓人緊張，仔細一摸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真正的門在旁邊。六個人時不時還會被機關弄散。鄭楷意就被一個拖住他腳腕的鬼絆了一跤，落在了后面，那只鬼也是沒收住力氣，鄭楷意結結實實摔在地上了，好在地上是平的。他站起來剛要往前走，注意到后面有另外一個真人鬼正躲在門后等著跟在他背后嚇他。

    鄭楷意轉(zhuǎn)過身去，對那只鬼說：“別躲了，我看見你了，你有點慢?！?/br>
    鬼：“……”

    鄭楷意：“哥們，這道門怎么打開，我得趕緊去找我朋友。”

    鬼：“……”

    在鬼的幫助下，鄭楷意追上了莊舸他們。莊舸身前站著一個女生，正看著他輕松地解掉了密室門上一個簡單的密碼題。這個角度看上去就像是那個女孩子正被莊舸抱在懷里，鄭楷意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走了過去。莊舸扭頭看到他：“你去哪了？”

    “被鬼拉住腳腕了，你也不等等我?！编嵖庖贿呴_玩笑說，一邊低頭看著兩個女生，“你們走得好快啊?！?/br>
    兩個女孩子在陰暗的光下看清了鄭楷意野性英俊的臉。他是那種從氣氛上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家境非凡的人，笑著低頭看人的時候很難讓人不心動。莊舸偏頭看了他一眼，解開了最后一個密碼，推開了大門。這已經(jīng)是鬼屋的最后一道關卡了，解開之后就能看到外面是亮的。

    鄭楷意被外面的強光刺得瞇了一下眼睛，跟著莊舸走了出去。

    “啊呀，小哥你嘴角出血了！”其中一個女孩子看清鄭楷意的臉，叫了一聲。

    鄭楷意愣了一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還真的是擦傷出了點血，應該是剛剛摔在地上弄的，不過不嚴重，如果不是這個女生說了，他都沒覺得疼。

    “我有創(chuàng)可貼，你貼一下吧?！绷硪粋€女孩子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帶粉色蝴蝶結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遞給鄭楷意。他一看就笑了，這也太可愛了：“謝謝，這個真好玩?！?/br>
    他伸出手，剛要接過那個創(chuàng)可貼，被莊舸的手截住了：“捂住不容易好。你摔地上了？”他擰過鄭楷意的下巴看了一眼他的嘴角，這個動作讓兩個女生看在眼里，同時陷入了一種原來如此的微妙表情里。那個原本拿著創(chuàng)可貼的女生把手識趣地收了回來。

    “啊…不是說被鬼抓到腳腕了，那哥們力氣用大了。不過沒啥事?！编嵖獠蛔栽诘嘏牧伺那f舸的手讓他松開。

    莊舸沒說話，從懷里掏出一個便捷的碘酒棉簽，折斷一邊的頭部碘酒就會自動浸濕另一頭。

    “你到游樂園也帶著這種東西？”鄭楷意不可思議地問，他和兩個即將離開的女生揮揮手，拉著莊舸到了一個不礙事的角落里。

    莊舸用棉簽在他嘴邊沾了沾，然后聽到鄭楷意“嘶——”一聲：“唔，有點疼。”

    “因為地上很臟?！鼻f舸聲音不高地說，放大的美貌讓鄭楷意幾乎覺得有點目眩。莊舸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下面去坐安全一點的東西吧?！?/br>
    ——莊舸所說的安全點的東西，未免過于安全了。他領著鄭楷意到了小熊歷險記的排隊處，這個項目其實就是坐著一個小列車在隧道里看隧道里的各種布景和特效。鄭楷意看著周圍都是小孩子，或者小孩子和家長，可能因為小孩子太多，偶爾還有哭聲。鄭楷意有點尷尬地說：“你確定嗎？莊舸，那個車塞不塞得下我倆都不一定?！?/br>
    莊舸低頭看了一眼項目介紹：“五個人一輛車，我們兩個人還是能坐下的?！?/br>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哭聲原來越大了。鄭楷意皺起眉頭，四處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是旁邊角落里站了一個帶著小熊頭飾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和父母一起來的?？偛荒茏屝『⒁粋€人在這人多眼雜的地方哭，鄭楷意看了一眼莊舸，指了指那個小朋友，然后快走走過去蹲下了：“你好？”

    他張開五指擺了擺，看到小姑娘抬起頭，這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三歲：“你mama呢？”

    小女孩哭得厲害，說話聽不太清楚，只能聽明白一個mama走丟了。鄭楷意低聲哄他：“別哭，你知道m(xù)ama今天穿的什么嗎？mama長什么樣？”

    鄭楷意不管怎么問，孩子還是有點害怕，一直在抽噎。他扭頭看向站在旁邊的莊舸：“你有糖嗎？”

    莊舸摸了摸兜，摸出來一盒薄荷口香糖。鄭楷意看了口香糖，有點無奈地苦笑著說：“你去買個冰淇淋唄？我在這等你?！?/br>
    小女孩可能是聽到了冰淇淋，抬頭看了一眼莊舸。莊舸雖然身材過高，但是那張臉確實漂亮，比起鄭楷意硬朗的五官來講要更偏向中性的美，小姑娘看到他之后哭的沒那么厲害了，就是還有點一邊喘氣一邊抽抽搭搭。

    鄭楷意問她：“你要吃冰淇淋嗎？哥哥帶你去買冰淇淋?！彼玫搅诵」媚锏氖卓现?，把小孩抱了起來，往邊上賣冰淇淋的地方走。小女孩在鄭楷意懷里，大大的眼睛一直在看邊上的莊舸，莊舸則在盯著鄭楷意抱著孩子被擠得更豐滿的胸。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小女孩一直在看他，藍色的眼睛和小女孩對視了。

    “你是老外嗎？”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問。

    “我不是。”莊舸面無表情地回答。鄭楷意被逗樂了，沒忍住看了他一眼：“你接一下小孩，我要拿我們倆的票。”

    莊舸皺了一下眉，有點僵硬地伸出手，他什么時候干過抱孩子這種事。鄭楷意看了一下他像木偶一樣的看起來不太安全的姿勢，然后低頭確認了一下懷里的小女孩穿的是褲子：“你讓她坐你脖子上吧。”他說著，舉著小姑娘讓她坐在莊舸的肩膀上，然后叮囑她：“抱住哥哥的頭，別摔下來?！?/br>
    莊舸兩只手有點緊張地輕輕拖住小女孩的腿，確定對方的重心坐穩(wěn)了。鄭楷意從莊舸的褲兜里掏出了他的票，另一只手拿著自己的票，對著店員說：“兩個冰淇淋?！比缓笏ゎ^跟莊舸說：“我們倆吃一個？”

    莊舸確實沒手拿，而且他本來也沒有特殊想吃，點了點頭。鄭楷意買好了冰淇淋，把其中一個遞給小女孩，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說：“小心別弄在黃毛哥哥頭上，不然他會變成綠巨人?！?/br>
    莊舸想了一下那種可能性：“……………………”

    鄭楷意咬了一口冰淇淋，然后把干凈的一面送到了莊舸的嘴邊：“我也想坐你脖子，我們倆加起來是不是能有兩米六七。”

    莊舸咬了一口冰淇淋，然后非常嚴肅地看了鄭楷意一眼：“我會死。”

    兩個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把孩子送到了游樂園里統(tǒng)一幫助走失兒童的地方，接著去買了頭飾照了大頭貼，又坐了幾個過山車，吃了莊舸想吃的游樂園主題漢堡（就連莊舸自己都覺得難吃），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

    莊舸看了眼手表，忍耐著鄭楷意一直在玩他頭飾耳朵的手——鄭楷意非要給他弄一個帶粉色絲帶的白色貓耳朵，游樂園里除了他都是女高中生在買：“你墊著腳摸我耳朵不累嗎？”

    “非常值得?！编嵖庖贿叴笮σ贿呎f，跟著莊舸一起走到了游樂園中心干道的位置，在一個城堡的正前方，“我們這是要干什么？”

    “煙花游行要開始了。”莊舸說。鄭楷意恍然大悟，看到周圍逐漸有人向著這條路的方向靠近，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城堡里有人走了出來。是變裝好的演員，就在那一瞬間，整個游樂園的氣氛都變了。隨著那些仿佛真實存在的人物一個個出現(xiàn)在高高的城堡上，跳起舞的時候，這個世界仿佛真的變成了童話的世界。

    今天齊聚在這里的人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刻，幻想的粉色氣泡飄到空中，偌大的游樂園提供的樂園此刻如此的觸手可及，那些兒時故事里的愛與勇氣仿佛隨著甜蜜歡樂的音樂、演員的舞姿和臺下浩浩人群揮舞著的手臂和歡呼里回到了每個人的心間。高高的莊舸站在人群里，仿佛也為這一刻陶醉，隨著煙花在空中盛放又落下，他的臉忽明忽暗，微不可見的笑容隨著再一次燃起的花火點亮了他的面龐。

    鄭楷意默默看著他，莊舸的神情讓他想起了一個不曾存在的畫面。他想起一個孩子在冬夜的圣誕節(jié)里站在百貨店的櫥窗外，看著心愛的玩具。那種純粹的、容易滿足的向往和憧憬，應該就是這種神情。他抬頭看向天空，絢爛的煙花在普藍色的天空里一次次爆炸、綻開成無數(shù)的光點和煙火，拖著璀璨的尾巴漸漸消失，為下一次更為奪目的爆炸讓出舞臺。

    “當你來游樂園，你想到的是什么？”鄭楷意突然說。

    莊舸扭頭看向他，他不知道鄭楷意為什么突然這么問。鄭楷意正看著天空中的煙花，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想到的是，我又有了繼續(xù)好好過下一個星期的勇氣。我從來不覺得游樂園存在的意義是讓我們逃離生活，而是讓我們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純粹的快樂。”

    “我喜歡Luke的游戲也是這個原因，他不是為了讓我們沉迷游戲才設計游戲?！编嵖饨K于把他今天真正想說的話講了出來，他初中的時候沒有能力表達的那些欣賞和感慨，在此刻都可以作為真心話傳達給這位天才本人，鄭楷意的心里不僅僅是對于莊舸的情愫，還有對于Luke的尊重和敬佩。

    “他沒有試圖在游戲里給我們規(guī)定一條‘正確的路’，而是讓我們在無數(shù)的可能性里探索。我從他的游戲里得到的是在人生中反復試錯的勇氣，放手去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的勇氣，期待柳暗花明的勇氣。Luke是一個純粹而自由的理想主義者，這就是我佩服他的原因?！编嵖獾难劬镉成涑鰺熁?，明亮的黑眼睛流光溢彩。

    他扭頭看向莊舸：“我覺得他本人一定不缺少這種勇氣。他應該得到更多人的欣賞，如果可以，我想幫他把這份勇氣傳遞到更多更遠的地方?！?/br>
    莊舸凝視著鄭楷意，煙花、人群和音樂聲好像都離得很遠，鄭楷意的臉迎著花火和城堡里的光，瞳孔顯得明亮而清澈。莊舸的嘴唇動了動，很久都沒能說出話，最后有些笨拙地說：“你知道了?！?/br>
    鄭楷意笑了。

    他看著莊舸那種隱約能看到驚喜和珍重的表情，心里突然感覺無比的安靜。一種如釋重負的、說出真心話的安靜和幸福，一種被人接納的，來自內(nèi)心深處共鳴的滿足和充盈。

    他沒辦法錯過莊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