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掌門仙去
風吹云散,天光初乍。 雁來幾度往,楓紅幾回青,彈指一揮間,百年光陰輪換,又是人間春。 午后的陽驅散了壺泉鎮(zhèn)那料峭春寒,河邊的小攤子支起一長串,街邊的鋪子也把東西曬在了外頭,長街上的人聲也隨著鼎沸起來。 “郭叔叔,八個燒餅!” “好咯!小根又要去南街老牌坊嗎?” “嗯嗯。今天大哥哥教長拳!”小根一邊說著,將一布袋子倒拿,十二個銅板掉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郭大叔掀開鐵鍋蓋,麻利地伸出一只手從爐子里撿出八個燒餅,包好了遞給小根。 小根拿了餅,頓時如一陣風般跑了。 他本是街頭的小乞丐,三年前和幾個伙伴差點凍死在老牌坊,卻有個大哥哥救了他們。大哥哥在南門寧口巷買了棟小宅子,把幾個小孩子都接了回去,管吃管住管教,他們幾個只需要幫大哥哥打掃庭院就好。 大哥哥不僅長得俊美,而且是個非常厲害的人,會絕世武功,當?shù)梦淞值谝?!大哥哥的字也寫得非常好看,大哥哥的飯也做得非常好吃,大哥哥的塤也吹得非常好聽!大哥哥簡直就是個完人!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媳婦。 小根兜著餅,一路小跑去了老牌坊。幾個孩童早已候在那兒,圍著一黑衣青年。那青年身姿挺拔,瞧著一身磊落,見著小根來了,便招招手。待人一齊,青年便領著孩子們朝一小院去。 此人正是季疏臺。 百年前,他一睜眼,來到這個世界,成了在攔雷山深處隱居的一個少年。他上有一老父,卻不是親的。老父姓文,是個野人,一次伐林撿到了嬰兒時的他。那時文野人把這嬰孩看了個便,只見其肚皮上有個金色的小胎記,襁褓里有塊玉。文野人道是上天見他孤寡一生,賜了個孩子,便將孩子帶回去養(yǎng)著了。文野人本想把玉賣了換點錢,結果那玉一離開,孩子就哭鬧不止,文野人也就作罷,管孩子叫玉人。后來,玉人生了場病。文野人急得不行,又找不著郎中。恰逢一道士經(jīng)過,給玉人把了脈,道玉人先天不足,十五歲還有場大劫,若是挺過去了,就得讓玉人往極東之地,尋找自己的機緣,方可活命。玉人便這樣小病不斷地長到了十五歲,而后一天夜里,去了。再睜眼時,成了季疏臺。 季疏臺不知此身前塵,但文野人卻大喜,覺得兒子活過來了。文野人養(yǎng)好了寶貝兒子后,帶著兒子出山,往極東去。 一路上,文野人對季疏臺多番照顧,念叨著玉人的孩童時光。季疏臺雖非真正的玉人,但聽了仍舊感動不已,對文野人更是百般孝順。待到海邊,一道童攔下了兩人,道他長老惜才,此子與長坤門有緣。 文野人忍痛割愛,從此季疏臺跟著道童去了長坤門修行。 季疏臺重新用回了自己的本名,開始了漫漫修真路。他拜的是長坤門南峰長老,南峰長老覺得他很是塊料子,悉心教導,不出三年,季疏臺便引氣入體了,而后五年,因劍入道。季疏臺清楚,這修真世界向來唯強獨尊,要想以后過得好,就得有點真本事。橫豎他上輩子奮斗了二十多年,這輩子一鼓作氣再沖一把,待到功力大成壽命無憂時,便可吃喝玩樂逍遙自在了。 小小年紀的季疏臺,從此聞雞起舞,日夜不倦,每天不是練劍就是去經(jīng)樓拜讀經(jīng)法,十年一過,門派內同水平的無人是他對手,他又開始挑戰(zhàn)比他更厲害的師兄師姐。又十年一過,他劍術大成,達到了先天境,足以橫掃元嬰期的一眾高手。南境長老看了一眼他,只道此子雖勤奮,天資亦不凡,但缺少歷練,平時博覽經(jīng)法,大多尚停留在知其然,猜其所以然,實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便將季疏臺踹下山歷練去了。 季疏臺知道自己全憑一心恒力,上輩子十多年專心讀書,這輩子也一樣,沒遇上什么大挫折,到底和尋常修士逆境開悟不一樣,感覺自己的修為也差不多到此了。元嬰期也不錯,至少有兩千年壽命。他本也無追求長生的志向,覺得千年壽命足夠其揮霍,下山后便化身俠士,在凡塵間游走,開始吃喝玩樂的旅途。 三百年一過,他已經(jīng)體會過大龍寶典上雙鋒對決的酣暢,也體會過富甲一方的優(yōu)渥,體會過攪亂江湖渾水的肆意,紅臉白臉都唱過了,卻唯獨沒體會醉臥美人膝的感覺。 倒不是沒人喜歡他,給他送香囊丟手絹的姑娘大有人在。只是他一方面不想和凡人談感情,百年壽命對上他千年壽命,真若動情,苦的還是他自己。另一方面,他隨身攜帶的玉總是讓他對這檔事興趣缺缺,像是性冷淡似的,偏偏還脫不掉。每回他把玉取下,晚上必然做噩夢,逃又逃不出,跟魘著了似的,季疏臺只好將玉隨身攜帶。取玉這條路走不通,只得硬著頭皮去喚醒自己的小兄弟了。一回他去了紅樓楚館,自覺那姑娘挺賣力了,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又去了南風館,那郎君頗為俊俏,舉手投足一股風流,可他的小兄弟仍然不動于衷。他尋思很久,突然大驚:該不會是這具身子是個受吧! 季疏臺壓下心中不適,在南風館尋了一威猛點的,心里仍毫無波動。 罷了!小爺可能修的是無情道! 季疏臺對自己道。 季疏臺修的自然不是無情道,而是自在道,不過他自己不知罷了。 幾百年凡塵肆意,淌過紅塵而不為功名利祿所累,季疏臺的心境更上了一層。 他又四處尋訪名勝古跡,沉醉在自然的鬼斧神工中,領略那震撼。上輩子的記憶雖然久遠,但知識猶在,他尋思著山川地貌的形成,一時竟忘了這是修真世界。上輩子的世界觀和這輩子的世界觀由此古怪地融合在一起,幸而季疏臺并不是刨根問底的,竟未困在這矛盾中,反而心胸更加開闊。 待他看遍了天下,便在長坤門下的一小鎮(zhèn)安居了。 買一處宅,養(yǎng)一堆娃,侍弄一屋花草,平時教孩子們一些拳腳功夫,而后學一方的佳肴,說一地的方言,興致來了吹一曲塤,畫一幅畫,缺銀子了就用法術做幾個機巧的小玩意賣,好不逍遙快活! 這日,季疏臺教完孩子們三招,被哄著表演了一套好看的劍法。舞畢,劍尖尚未收回,青鋒所指之處忽然出現(xiàn)一豎泛著藍光的騰紋字。 騰紋字是修真界特有的文字,凡夫俗子是看不到的。 那虛空中的字赫然寫著:長坤掌門仙逝,速回。 季疏臺收劍,那字就隨風飄散了。 孩子們并未察覺季疏臺的停頓,季疏臺卻知自己凡間的快樂日子到頭了。 孩子們住這院子住慣了,小根是年齡中較大的,為人也仗義,便把這處房產(chǎn)讓給他吧。 季疏臺留下了小根悄悄說明此事,小根自是不愿,季疏臺只得托辭父母思念,自己得回家了。 好說歹說,小根才哭哭啼啼地應下。 辦好凡間的手續(xù),季疏臺又給孩子們道了別,這才提著一柄劍踏上歸程。 走過百千仙梯,重回長坤門,心境與去時大為不同。 眾弟子為掌門仙逝默哀三日,第四日,眾人在長坤仙臺目送長老們護送掌門仙體入后山追思谷。 季疏臺回到南峰住處,忽然被一同袍拉了過去。此人姓陳名揚,乃季疏臺師弟。 “師兄,今天我們去看看大師兄唄。” “大師兄?”季疏臺疑惑。 他在長坤門時從未見過大師兄。 “你不知道吧?掌門仙逝都是因為大師兄,你回來前,眾長老在刑殿判了大師兄的罪!”陳揚道。 “何罪?” “大師兄背叛長坤門,私放神獸,掌門為阻攔,身受重傷,在安撫好神獸后仙逝。長老們判大師兄每日血祭。不過……” “不過什么?” “你可知大師兄是雙生族人?長老們一氣之下還令大師兄行爐鼎之職?!?/br> 季疏臺腦袋一空:“那……大師兄姓甚名誰?” “易微塵吶!” 季疏臺閉上眼。 他原來是穿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