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朔楓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求與人家，哪怕對方再難接觸也要極力忍耐著。

    韓墨對朝廷沒有好印象也在情理之中，不光強行拆散他跟夜白，讓他淪為通緝犯，還揮兵攻打魔教，無論那一樣，都是常人難以容忍的存在，見到朔楓對自己窮追不舍自然就沒什么好眼色了。

    半個月后，在他們快馬加鞭的情況下，終于趕到了蘇州。

    讓他們倒抽一口冷氣的是，就連蘇州也淪陷了，處境之慘烈同揚州相比猶過不及，同樣成了空城，阿齊郎跟哥舒罕的兵馬卻不知所蹤，也沒留下兵力駐守。

    他們走在荒涼的蘇州街道上，試圖想找出幾個活口，然而半天時間過去，一無所獲。韓墨望著墻壁上留下的兵刃交接時的劃痕，懷著沉重的心情拾階而上，直到上了城樓，眺望著空蕩蕩的長街，心口說不出的壓抑。

    此時，朔楓也跟了上來，他四處眺望，最后大老遠見到城郊出挖了一個巨坑。韓墨跟朔楓懷著好奇心前往巨坑走去，此時大雪堪停，明陽初照，厚厚的積雪在腳下踩得咯吱作響，每當腳印踏過，便浮現(xiàn)出絕望的猩紅，在冬日暖陽下說不出的觸目驚心，隨著他們來到巨坑邊緣，終于看清了景象。

    原來是一座巨大的墳坑，里面躺著數(shù)不清的尸體，應(yīng)該是阿齊郎跟哥舒罕匆忙起兵時留下的，都未來得及掩埋，那些橫七豎八，男女老幼的尸體，在冰雪的覆蓋下，早已僵硬扭曲成團，就連死前驚悚的神情也一并被保存了下來。面對如此慘烈的一幕，朔楓雙膝一軟，眼眶倏然就紅了。

    韓墨木然地望著滿坑的尸體，望著尸體上的傷口，全部都是被突厥的彎刀一刀致命，而蘇州人數(shù)龐大，不可能僅僅只有這么點人扔在此地，那么其他人呢？都去哪兒了？他回過神眺望四野，并未見到其他同樣的巨坑，喃喃自語道：“即便是屠城，按照蘇州的人口，也得屠上七天七夜，何況就這么點人，以我猜測定然還有人活著?！?/br>
    朔楓聽完他的話，悲痛哽咽道：“不可能的，那幫兇殘的蠻子不可能放過他們的。”

    韓墨顧不得其他，轉(zhuǎn)身大步往回走，邊走邊道：“蘇州的人口比揚州還多，不可能就坑里這點人，我們快馬加鞭趕去錢塘，興許還來得及?！?/br>
    朔楓淚眼婆娑不可置信望著他：“難道你不留下善后，盡點綿薄之力嗎？”

    韓墨無情的話語隨風而來：“我只知道還有更多百姓的性命等著我去救?！?/br>
    朔楓聽完他的話，狼狽地拿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拔腿跟了上去。

    這次韓墨利用輕功縱橫起伏，眨眼消失在了蘇州城的盡頭，朔楓趕緊策馬跟上，結(jié)果還是把人跟丟了。

    直到天黑，荒山野嶺，冰天雪地，朔楓被圍困在樹林中迷了路，他坐在馬背上暗自焦急，也不知韓墨往哪個方向走了，正當他在原地團團轉(zhuǎn)不知所措時，韓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莫不是你連錢塘的路線都不知道了?！?/br>
    “韓墨！”朔楓聞言激動呼喚。

    韓墨自他頭頂躍下落在他身后的馬背上：“你的馬實在太慢了，我都在此地等了兩個時辰?！?/br>
    朔楓慚愧回道：“韓少主功高蓋世，自然不是在下可以比擬的?！?/br>
    等他說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落在對方懷中，韓墨也毫不介意，直接圈住他牽起韁繩，促使駿馬撒開蹄子瘋狂急奔。因為他不想在路上白費時間，索性跟他共乘一騎快馬加鞭，在他出色駕馭術(shù)下，駿馬載著他們兩個披星戴月，風馳電擎朝錢塘奔去。一路上除了短暫休息補充體力，另外就是策馬狂奔，如此這般日夜兼程，大半月過去，錢塘終于遙遙在望。

    與淪為空城的揚州跟蘇州不同，一路走來，路上斷斷續(xù)續(xù)能見到不少流浪者，均是躲避戰(zhàn)亂，四處逃荒的普通百姓，越靠近錢塘，這種現(xiàn)象就會愈發(fā)嚴重，也側(cè)面印證了韓墨的猜想，阿齊郎跟哥舒罕并未屠盡全城，而是帶到錢塘來了，問題是他們把戰(zhàn)俘千里迢迢帶到錢塘來做什么？

    朔楓跟韓墨同樣不解，但也無話，只好加快腳程，瘋狂朝錢塘奔去，天黑之際，還未徹底靠近，便見到靺鞨跟突厥的兵力黑壓壓的一片，守在錢塘的各方交通要道，那密密麻麻的鱗甲，一眼望不到盡頭。

    韓墨勒住韁繩，減緩沖勢，并翻身下馬，獨留朔楓策馬步行，他悄然溜向旁邊的樹林，飛身到了樹梢，居高臨下眺望著敵方的局勢，原來他們大軍壓境，與錢塘僵持不下，而城門前跪著的便是他們從蘇州擄來的戰(zhàn)俘。

    他看完后轉(zhuǎn)身回到朔楓身邊，神色凝重道：“我就猜到那些蠻子留下蘇州百姓沒什么好事，如此心狠手辣之輩又怎會大發(fā)慈悲，饒恕普通百姓？”

    朔楓同樣眺望前方問道：“如此說來，他們是想利用百姓要挾錢塘將士投降。”

    “有可能。”韓墨回答。

    “太卑鄙無恥了！”朔楓忍不住罵道。

    韓墨問道：“錢塘守城將士是誰？”

    朔楓直言相告：“是陸從義將軍，此人驍勇善戰(zhàn)，善于用兵，曾幾次從靺鞨手中奪回我方城池，只怪皇帝不爭氣，為了求和又拱手相讓了?！闭Z氣末尾還透著幾分恨鐵不成鋼。

    最主要是陸從義鐵骨錚錚，一輩子南征北戰(zhàn)，功績無數(shù)，就連阿齊郎都要忌憚三分，也是主戰(zhàn)派方的核心人物，就是因為他，所以才能偶爾從主和派中扳回一局，當他聽聞?chuàng)P州失守后，枉顧圣旨連夜揮兵錢塘親自坐鎮(zhèn)。果然他前腳到了錢塘，后腳便聽說蘇州也失守的消息，氣得他痛心疾首的同時，更加堅定死守錢塘驅(qū)逐蠻人的決心。

    韓墨聽完他的話，由衷對這位素未謀面的陸將軍生出欽佩之心，然后問道：“既然如此，守住錢塘不在話下了？”

    朔楓濃眉緊蹙，神色糾結(jié)道：“難說，若是有斐將軍聯(lián)手，驅(qū)逐蠻人定不在話下，可此次只有陸元帥一人守城，敵方可是突厥跟靺鞨攜手強攻，輸贏難測?！?/br>
    韓墨好奇問道：“那斐將軍為何不出兵？”

    說起這個朔楓更為頭疼了，單手扶額道：“二者身為主戰(zhàn)派的功勛老臣，卻同樣因為性子剛烈耿直，而私下不合，兩人很少同時御敵，否則怎么會叫主和派占了上風?！?/br>
    韓墨聽完眉頭也跟著蹙起來了，難道國家存亡敵不過個人私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