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mama的笑容，猶如天使般純潔無瑕的笑容總是能讓我重拾信心。以往總是遇到傷心難過的事時，她總是會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不要灰心，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也告訴過我，人生不如意的事有很多，要相信傷心難過之后迎面而來的會是雙倍的快樂，而那時的我也對這句話深信不疑。

    mama的每一句話都能激勵到我，她總是扮演最重要的角色。感冒發(fā)燒時，她會日夜不休的站在我床邊照顧我；三更半夜鬧肚子餓時，她會跑到廚房為我做宵夜；半夜做惡夢睡不著覺時，她會親吻我的額頭告訴我：「不要怕，mama在這里?！?/br>
    mama曾經(jīng)告訴過我，她此生的夢想就是想看我穿著禮服，走向紅毯，迎接未來能和我一起攜手走一輩子的人，而我也一直深信mama會陪著我到結(jié)婚，甚至永遠……

    然而這一切都在我十歲的時候徹底瓦解。

    那一天一下課我就看見mama站在校門口滿臉微笑的等著我，接著我們手牽著手很滿足的走過每個街頭。我一臉開心的模樣和mama分享在學校的點點滴滴，包括今天午餐吃了什么、體育課上了什么……等等，從頭到尾mama都很專心的聽我說，臉上依舊掛滿著微笑，沒有半點不耐煩。

    然而就在走到某一條街道上，我看見對面有人正在賣mama喜歡的哈密瓜冰淇淋。我一臉興奮的轉(zhuǎn)過頭告訴mama要去對面買回來給她吃，想也沒想的就直接衝到馬路上去。就這么剛好，有一輛大卡車從巷子口衝出來準備迎面撞上我，當我看著卡車離我越來越近而我全身彷彿被施咒無法動彈時，有一股力道將我整個人往旁邊推。

    我腦袋空白，完全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但當我回過神來時就發(fā)現(xiàn)mama渾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中。

    mama那時慘死的模樣我一直都還記得。

    我很自責，從十歲到現(xiàn)在。爸爸也知道我很自責，他總是說那不是我的錯，但我明白這只是在安撫我，因為如果我沒有衝出去，那么mama現(xiàn)在人就還在這里，陪著我、陪著爸爸，而我也會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沒辦法忘記那時發(fā)生的事，晚上做夢還是會夢到那個情景，而我總是在驚醒后獨自躲在角落里崩潰大哭。每每想到，心里總是會不斷的刺痛，痛得讓我無法喘息。

    這是我這一生中最無法原諒自己的一個錯誤。

    「mama，我真的好想你?！闺p手捧著一束美麗的白色玫瑰花，這是我喜歡的花同時也是mama生前最愛的花。我將花放在mama的墓前，雙手合十，想起以前與mama相處的過往，又不禁落下眼淚。

    我和一般人不一樣，不是在清明節(jié)掃墓時才來到mama的墓前，只要當我遇到挫折或是感覺到寂寞時，我就會大老遠的跑來這里和mama訴苦、聊聊天。

    在這里我總能感受到mama在我身旁，用著柔和的聲音告訴我：「樂書，你要加油?！贯輳穖ama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樣。爸爸偶爾也會來這里看mama，那個偶爾大概是半年來個一次那種，因為爸爸很忙，所以半年一次已經(jīng)是極限了。我知道爸爸還愛著mama，只是那樣的愛已經(jīng)隨著時間慢慢淡化了，他對繼母的愛已經(jīng)超越了對mama的愛。

    有時我不禁會想如果mama還在的話我們一定情如姊妹般的要好吧？工作不順利的時候窩在mama的懷里放肆大哭、抱怨；放假的時候一起逛逛街、買衣服；到下午茶店吃一大堆的甜食……等等。只不過這一些，都在mama死去的那一天成為了我不可能實現(xiàn)的夢想。

    「你是害死你媽的殺人兇手。」心一驚，我立刻轉(zhuǎn)過身，看見梁欣欣雙手環(huán)抱著胸站在一旁。

    「你為什么在這里……」緩緩的站起身來，全身似乎因為梁欣欣那句話開始顫抖。這句話，打從梁欣欣入住我家時我早就聽過許多次，但我還是沒辦法麻木。

    「因為我知道今天是你媽的忌日，想來看看你又要來跟你媽訴苦什么了。」她凝視著我，瞳孔里照映出我的身影，「可惜的是你媽再也聽不見了呢，早在十七年前因為你就跟這個世界告別了。人滯留的感情總會因為時間而慢慢消退，但我看你好像沒有，我疑惑的是你到底是因為太想念你媽了，還是因為你的愧疚呢？」

    深吸了一口氣，我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你來到這里就只是想告訴我這一些嗎？」

    她沒回應我的話，走向mama的墓前，看著嵌在墓碑上mama的遺照，笑了，「你媽長的真漂亮，只可惜因為你的緣故提早離開這個世界了呢?！?/br>
    刺痛。她的每一句話都在重傷我。

    「雖然那時我還小，但我還是記得一清二楚，那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呢……」她側(cè)過身，歪著頭，一臉做作般的模樣思考著，「啊對，就是為了救你，被卡車活活給撞死了呢，吶梁樂書，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你會不會比較好？」

    如果……沒有我？

    「如果沒有你，或許結(jié)局就不是這樣了?！?/br>
    我又何嘗沒有這么想過呢……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上司再怎么機車、遇到再多的小人，我也從來不屈服、不害怕，甚至可以用雙倍的力量反擊回去，但梁欣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能讓我受到影響。她總是瞄準了我的痛楚，然后拼命似的往里頭鑽，即使痛得受不了她仍然不會停手。

    轉(zhuǎn)過身，我逃開了，不愿再聽她的一言一字，因為我知道再聽下去我會沒辦法承受。

    「小meimei，你很自責嗎？」

    「你對你mama過世有沒有什么想法？你有沒有開始懊悔？」

    「mama離開了，整個a.k.u你爸爸都得一手扛起，壓力應該很大吧，你還會希望你爸爸再婚嗎？還是不愿意呢？」

    「好可憐呢，才十歲就失去了mama，你有沒有什么話想對你mama說的呢？」

    「你現(xiàn)在的心情還好嗎？會很自責嗎？」

    還記得mama告別式的那一天外面來了好多記者，我站在一旁默默的掉著淚，許多記者看到我，各個手中拿著麥克風開始採訪我，問的都是一些令人火大的問題。攝影機對著我，我的眼神毫無回避的看著鏡頭，不發(fā)一語，即使如此他們?nèi)匀徊凰佬牡膶χ覇栆欢褑栴}，每個問題里都含有諷刺之意。

    當時他們每個人的眼神以及訪問內(nèi)容都在這一刻傳入我的腦里，彷彿每個人都在責怪著我的不是，即便回到車上，那些聲音仍然不停的徘徊在我四周，我痛苦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握著方向盤的雙手越握越緊，接著我放聲大叫，叫到撕破喉嚨。

    我很后悔，我當然很后悔??！我多么希望時間可以倒轉(zhuǎn)回到我十歲以前，mama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多么希望當時卡車撞到的人是我、死的人是我，而不是mama；我多么希望像梁欣欣說的一樣，這個世界上沒有我的存在，這樣mama就不會死，還能盡情地待在這個世界里享受著她的人生。

    如果一切都能倒退……如果一切都能改變，可是不能了，時間只會往前走，不會倒退。

    待自己冷靜了一陣子后我才開著車離開，但心情層面還是沒有平靜，眼中的淚也從來沒停過。

    我繞了市區(qū)不知道幾圈，等到我覺得累的時候我才將車?？吭谝慌?，接著下車到周圍走走散心，但才剛下車沒多久，我就在starbucks旁遇到了繼母。

    今天真不是我的日子，一天之內(nèi)就遇到了母女兩人。

    我假裝沒看見的轉(zhuǎn)身就走，我以為我們兩人就會這樣毫無交集的離開彼此的視線中，但繼母卻走上前拍了我的肩膀。

    我愣了愣，不知道該不該轉(zhuǎn)身，但繼母沒等我反應直接走到我的面前，直盯著我。

    和雙方家人一同用餐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或許是那時的我沒有仔細的瞧過繼母一眼，我發(fā)現(xiàn)她蒼老了許多，頭發(fā)白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她露出淺淺的笑容，問我可不可以空點時間給她，她想跟我談一談，語氣十分溫和。

    繼母的態(tài)度讓我大吃一驚，因為從她和梁欣欣入住家里時她從來不會給我好臉色看，連笑容也吝嗇給予。

    「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談的吧?！刮颐鏌o表情，說完這句話就轉(zhuǎn)過身準備離開，但繼母伸出手拉住了我。

    「給我?guī)追昼姷臅r間就好。」

    starbucks今天剛好在促銷買一送一的活動，店內(nèi)擠滿了排隊的人潮，拿到咖啡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了。望著放在桌上的咖啡，我皺起眉，不知道這杯咖啡我要怎么處置它？

    我不喝咖啡，應該說我不能喝，因為我的身體有個很奇怪的毛病，那就是喝咖啡后我的胃就會耍任性，開始胃痛，以前不信邪喝過了一次，結(jié)果喝完當下就是整個胃痛到不行。因為是買一送一，所以得點同種飲料，我知道繼母和我相反最愛喝咖啡，所以我只能妥協(xié)，但她本人并不知道我喝咖啡胃會耍任性。

    坐在彼此的對面，我們都沒說話，繼母靜靜的喝著咖啡，而我則是直盯著桌上。

    我想現(xiàn)在正是我此生最尷尬的時候了。

    「你眼睛很腫，應該是哭過了吧?！估^母瞬間抬起頭，直盯著我的雙眼，「欣欣她……你應該見到她了，對吧？」

    垂下眼，我連一聲嗯也沒有。

    「看來是遇到了，如果她剛才跟你說了什么，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瞪大雙眼，直盯著繼母，她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我不明白為什么繼母臉中會帶著笑，更不明白為什么她會跟我道歉，因為這些行為根本不是她會做的事，若說是一個人的轉(zhuǎn)變，那也變得太多了。

    「她知道今天是你母親的忌日，也知道你一定會去，所以一大早就告訴我她要去那里等你。我有阻止過她，但還是阻止不了，所以才選擇在這附近逗留，想說可以遇見你。」她的笑容漸漸的從她臉中消失，接著眼眶泛紅的繼續(xù)道：「我想她已經(jīng)跟你說了很多刺傷你的話了，看你的表情我就能知道。」

    「遇見了我，然后呢？況且她那些傷人的言語，我早就習慣了，打從你們?nèi)胱∥壹业臅r候，哪一天不是在你們的冷嘲熱諷中度過呢？」我面無表情的直盯著她，「你不是會說這些話的人，對我不需要客氣，你想表達什么你就直接告訴我，反正這種事你們從以前就做過了，不差這一次。」

    她沉默了一會兒，眼中的淚水慢慢的滑落，我看著這樣的繼母，難以置信。

    「樂書，我得癌癥了，是末期。」

    癌癥，末期。我愣了。

    「醫(yī)生說我的壽命只剩下九個月?！顾致冻隽藴\淺的笑容，但我看的出來那抹笑容很苦澀，「或許是因為快死了吧，以前對你做過的那些事一直在我腦里徘徊，我很后悔也覺得很抱歉。我真的很愛你爸爸，打從和他交往開始我就一直知道他深愛你的母親，他也曾經(jīng)告訴我……就算和他交往、就算他愛我，我永遠比不上你的母親。」

    「我不能沒有他，當時的我是這么想的，因為我不能讓欣欣沒有爸爸、因為我太愛他了。我告訴他我明白，但其實自己心里也知道時間是會帶走很多感情的，何況是一個離世的人，所以我一直深信有一天我在你爸的心里地位一定會比你母親還要高。」

    「是啊，你說的沒錯，最后你的地位確實比我mama還高了?！?/br>
    「但是我害怕你?！顾_始哽咽起來，眼淚流的比剛才還兇，「因為你是你爸的親生女兒，但欣欣不是，所以他很疼你，我害怕你會把他奪走，然、然后我跟欣欣就再也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所以我才會這樣對你。對不起……」

    「依靠的地方……你還有梁欣欣，梁欣欣也還有你，但是我卻只剩下我爸爸?！?/br>
    「對不起……我……」

    「沒什么好對不起的?！?/br>
    「欣、欣欣她不是故意的，她在a.k.u也飽受了很大的壓力，廣告界的每個人都在看她能有什么表現(xiàn)?！估^母從包包里拿出一包面紙，擦了臉中的淚水，「夢想這種事你是知道的吧，她有她自己的夢想，你也有，對夢想她真的很注重也很在乎……但既然接任了a.k.u她也只能努力去做，她會這么做也是因為她內(nèi)心的不平衡，畢竟她還年輕，而且最主要也是為了我，我、我希望你能夠體諒她……」

    冷冷的看著繼母那逐漸哭花的臉，我沒有回覆她的話，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告辭了」我就離開了，因為我知道這次的交談沒什么意義，只是訴說著對方做的那些事有什么樣的苦衷，需要我原諒他們，好讓他們內(nèi)心的罪惡感可以降低一些，這樣他們也比較好過日子。

    離開前，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她喚了我的名字，用著她那哭的哽咽的聲音。

    一踏出starbucks，憋了很久的眼淚終于在這一瞬間潰堤，我靜靜的流著淚，想大哭宣洩卻無法，心里痛痛的，有點快要喘不過氣。揹在肩上的包包瞬間滑落，我一邊狼狽的用手抹著眼淚，一邊向前走去，即使周遭引來了無數(shù)異樣的眼光我也不在乎。

    要我體諒她，那么誰來體諒我？他們怕沒了人可以依靠，那么他們奪走我唯一能依靠的人我又該怎么辦？即使內(nèi)心再怎樣的不平衡，這樣對我就很有公平性嗎？我不認同繼母剛剛說的那些話，即便后悔了、覺得抱歉了，那又如何呢？對我的傷害并不會因為一句對不起而消失。

    自私死了。

    雖然覺得氣憤、委屈，但我的心情卻也十分復雜，夾雜了好多各式各樣的情緒。有生氣的、難過的、委屈的、無奈的……等等，繼母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影響了我，尤其是她說她得癌癥末期，壽命只剩短短九個月的時候。

    原來人真的會在自己快離開的時候，對很多事物感到后悔以及抱歉。

    下午四點鐘是我該進公司的時間，但今天，我翹班了。

    這是我上班到現(xiàn)在有史以來第一次翹班，以往就算心情再怎么差我也還是會帶著笑臉去上班，畢竟那是我喜愛的工作，但這次卻不一樣。梁欣欣和繼母的話一直傳在我的耳里，整顆心無法靜下來，我知道就算我現(xiàn)在硬著頭皮去上班我也不會把工作做好。

    手機鈴聲一直不停的響，每一通我都沒有接，就連line的訊息也佔滿了我整個螢幕。

    就讓我這樣不負責任一次吧。

    我不知道我在外面徘徊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淚流了多少，只知道當我回過神來天色已經(jīng)暗了。

    拿出放在包包里的手機，未接來電高達五十通、line的訊息佔了一百多條、簡訊少說也有二十封。我在心里對著同事們說聲抱歉，雖然他們聽不見。

    螢幕上顯示時間為晚間十一點半，難怪覺得有些睡意。

    回到車上，我開著車準備回家，望著后照鏡映出的自己，眼睛腫的不成人形。

    深深的覺得今天翹班是對的，若我今天上班了可見也沒辦法上主播檯，畢竟眼睛腫到連妝都蓋不掉了，他們會冒險讓我去播新聞才有鬼，況且也可以避開大家的慰問，雖然明天到公司也會被問候，但至少可以隨便掰個理由塘塞。

    回到家中，家里的客廳是暗的，只剩下二樓唐璟御的房間燈是開的。

    我脫下高跟鞋，揹著包包緩緩的往樓上走去，直到走到唐璟御的房門前，我停下腳步。

    他背對著我，拿著手機似乎在講電話，但聽到他和對方說的話，我的眼淚又開始不停掉落。

    「喂，你有樂書的消息了嗎？」

    原來有人在等我、有人在找我。

    頓時覺得無助感一涌而上，彷彿看到了什么可以依靠的東西，我完全無法繼續(xù)壓抑著自己的心情，在別人面前裝作無所謂、私底下才能好好宣洩的我，在這一刻……再也沒有辦法了。我沒有辦法再一個人苦撐下去、沒有辦法再一個人忍耐下去、更沒有辦法再一個人承受住這么多的情緒。

    我丟下滑落至手臂上的包包，衝上前，緊緊的抱住唐璟御的腰際，好怕一松開手他就會離開，然后我就得一個人繼續(xù)承受這樣的心情，我不要也不想。

    我不停的在他背后啜泣，雙手一直不停的顫抖著，接著我再也壓抑不了的放聲大哭，整間臥室里都是我的哭泣聲。抓著他衣服的手越抓越緊，雙腿彷彿因為激烈顫抖承受不住身體，我整個人腿軟的跪倒在地上。

    他轉(zhuǎn)過身來，輕輕的呼喚我：「樂書……」語氣滿是心疼。

    「梁樂書……你怎么了？為什么沒有去上班？」慢慢的，他蹲下身，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兩側(cè)，開口繼續(xù)道：「公司的人都在找你，大家都很擔心你……你為什么這么晚回來，手機跟訊息也不回？」

    哭聲慢慢的變小，但眼淚卻沒有因此減少。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發(fā)生了什么事？」他伸出手擦乾我臉中的淚水，語氣異常的溫柔。唐璟御和平時的他截然不同，這讓我很訝異，因為我完全沒想過他會有這些舉動……

    人家說，看見有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絕對不要問「你怎么了」，這是禁語。因為那個人原本可能想要掩蓋自己的情緒，即使想哭也選擇憋著，等到?jīng)]人只剩下自己的時候才開始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宣洩，而那句「你怎么了」會將他心中的那扇墻瓦解，接著就會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在眾人面前崩潰。

    所以，當我聽見唐璟御這么問我的時候，我的哭聲又開始大了，哭到整個人已經(jīng)開始哽咽。

    「為什么他們對我的傷害，因為她個人因素而要我去體諒……明明他們擁有的比我還多，不該是她憎恨著世界上對她的不平等，是我！是我才對吧！」我抓緊唐璟御的衣服，越說情緒就變得越激動，「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真的不懂！現(xiàn)在跟我說那些又有什么意義！是要我同情他們嗎？所以那些都是我應得的嗎？憑什么！」

    「你說的他們是指你meimei嗎？」

    「我知道是我害死了mama，我真的都知道……我也想過，如果沒有我會不會mama就不會死了。十年了，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會做夢夢到mama，夢到mama慘死的模樣……夢到好多好多人責怪我，嗚嗚……」我沒有直接回答唐璟御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自己想說的，提到了mama我的身體顫抖的比剛才還厲害。

    「我知道這件事，雖然知道的并不是很多，但我覺得這不是你的錯??！」他將手環(huán)繞在我的腰際，輕輕的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上，我感受到了他的心跳聲，那樣不急促的、平穩(wěn)的?！覆灰f什么如果沒有你這種話，你mama聽到也會難過的?！?/br>
    「這是事實，如果我沒有衝到對面，mama就不會死，都是我的錯！」我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整個人開始大吼，「如果沒有我就好了，我們家就還是一個完整的家，沒有任何人！唐璟御，你不會懂這種感覺的，你不會懂！」

    瞬間，我感覺到唐璟御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接著我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你真的認為我不懂嗎……?！?/br>
    我想起了之前顏一誠和我說過的話，關于他和依結(jié)的過往。

    明明我們兩個人的情況是一樣的、明明他也體會過這種感覺，但是我卻說出了這種會傷害到他的話。我們是一樣的，失去了最愛的人，而最愛的人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離去，他一定和我一樣直到現(xiàn)在仍然無法釋懷、他一定和我一樣還憎恨著自己、他一定和我一樣后悔……

    我的心情他是了解的、他是體會過的，但是我竟然……

    「對不起……」抬起頭，我哽咽的說出這三個字。

    「我和你一樣，曾經(jīng)認為都是自己的錯，雖然我到現(xiàn)在還是很自責，但就算再怎么憎恨自己，那個人也不會回來。我們?nèi)松邪l(fā)生的事都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橋段，為什么上天會促使這件事的發(fā)生呢？我不知道，但一定有祂的用意。」他輕輕的拍著我的頭，接著繼續(xù)道：「他們，一定都希望我們能好好的，也很開心我們的存在?！?/br>
    「很開心我們的……存在？」抬起頭，我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對，就是你剛剛說的，如果沒有我就好了?！顾冻龅男θ?，「你mama一定深愛著你，所以才會懷胎十個月生下你。我想，就算她早就知道有一天會發(fā)生這種事，她一定還是會選擇生下你?！?/br>
    「真的嗎……」

    「是真的哦?！?/br>
    「可是我真的好后悔……過了這么久我還是沒辦法釋懷，還是好恨自己?！顾坪跏且驗樘骗Z御說的話有了安撫我的作用，整顆心慢慢的放了下來，就連情緒方面也沒有剛才來的激動。

    「這種痛不會一下子就釋懷的，因為就連我……」他頓了頓，接著才緩緩的開口：「也還沒有釋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哦?！古Φ膿纹鹦θ荩幢銣I水依然持續(xù)滑落。我伸出手撫摸著唐璟御的臉，他這樣的表情我是第一次看見，涵蓋著后悔、自責……種種的心情，「因為我們都失去了這一生……最愛的……人?！?/br>
    隱隱約約，我看見他笑了，但笑容很苦。

    或許是哭得太累了，我的雙眼越變越沉重，重的讓我再也沒辦法睜開眼。

    慢慢的，我的周圍變的黑暗，感受不了任何東西，最后看到的就只有唐璟御那抹苦澀的笑容。

    即便感受不了任何東西、即便我的世界黑的一蹋糊涂、即便我在黑暗里看不見也聽不見，我也不那么害怕了。因為我知道在我身邊有一個人，他能消除我任何的不安，給予我最大的依靠。

    謝謝你。這句道謝的話我似乎沒有在我昏睡前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