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璋都還沒來得及繼續(xù)，就聽見李老尚書直接給人扣了一口大鍋。

    平正豪嚇得臉色都發(fā)白了。

    李老沒停，他都不給旁人插話的機會，和人開始辯駁起來，引經(jīng)據(jù)典，火力全開，差點沒把平正豪嚇死。

    連吏部尚書都沒能在他“引經(jīng)據(jù)典能把人噴得半死”的攻勢下，為自己的屬下說點好話，甚至剛剛一冒頭，就成了那條殃及池魚的可憐池魚。

    文官集團都驚呆了。

    倒不是因為李老口才，雖然李老噴人少見，但是也不是沒見識過。

    但是李老怎么會譴責平正豪這個思想與他一脈相承的人，反而去支持跳脫出格的顧璋？

    跟顧璋不熟的人想，李老不會是年紀大了，腦子出問題了吧？

    跟顧璋相熟的人，這會兒忍不住面帶驚訝之色地瞅顧璋，這小子也太離譜了，竟然連李老秉承了幾十年的思想觀念都能撼動，也太會忽悠了！

    以后更要小心提防，以防被坑！

    平正豪接連被朝中兩位重臣攻擊，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面色發(fā)白，就這么退縮回去了，與他霸氣的名字完全不相符，甚至看不到一絲往日跟著李老沖鋒陷陣，能言善辯的諍臣模樣。

    顧璋搖頭感慨，這模樣看著還真是可憐啊。

    不過膽子是小了點。

    想想他當初，還不是一上朝就獨自面對戶部所有人？還有被御史臺那么多人圍攻，揪著錯處使勁兒懟。

    早朝上，甭管你的觀點是對是錯，要是連爭論辯駁的勇氣都沒有，那可就完蛋了，以后你說的話，提出的觀點，誰還聽？

    顧璋心情不錯，不過好心情還沒三秒，就聽戎景山向李老討教，問夢想堂的事。

    李老坑他真是毫不留情，李老竟然說：“依老夫看，若是多花些心思，顧瑤光也不是做不出來?！?/br>
    顧璋：？

    他大聲反駁：“誣蔑！”

    這絕對是誣蔑！

    燕先竹也站出來問道：“那天工學堂中有人做出了三用打稻機，你又作何解釋？”

    顧璋怒發(fā)沖冠，振振有詞道：“學生做出來的，和我顧璋有什么關(guān)系？”

    燕先竹冷哼一聲：“你的學生，難道不是你教的？”

    盛正業(yè)參觀的那次，就對三用打稻機垂涎不已，這會兒也忍不住補充道：“那學生都說是你教得好，而且三用打稻機的名字，三種用途也是你提前寫出來的，顧大人，你就不要謙虛了?！?/br>
    顧璋裂開，什么叫“你就不要謙虛了”，聽聽這像話嗎？

    他是真不會做三用打稻機，甚至懷疑這玩意是電動的，那個學生做出來的版本，和他筆下的三用打稻機，大概率不是一個東西。唯一的共同點，可能就是三個作用相同了，但效率多半比不了。

    他在里面起的作用，可能一個是靈感啟發(fā)，二是物理學知識分析和農(nóng)學引導。

    顧璋反推鍋給李老：“這門課是李尚書教授的，多半是他功勞，諸位不如問問李老?！?/br>
    李老呵呵一聲，皮笑rou不笑道：“你覺得會有人信嗎？”

    確實沒人信，都往他這邊看呢！

    顧璋扶額，頭一次發(fā)現(xiàn)什么叫有口難言，更離譜的是，竟然是因為所有人都太信任他的能力，連他自己親口承認自己不行，都被覺得是謙虛和躲懶。

    顧璋無賴道：“反正我不會，這是真話。我會的知識都寫在教材里了，從初級、中級到高級，想要什么大可自己去學，或者找人研究?！?/br>
    他就無賴了！

    就無賴了怎么著，還能拿他怎么樣不成？

    文武百官：“……”

    果然歷朝歷代都少有年輕人任三品這樣的高位是有原因的，年輕人，實在是讓人頭疼，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簡直比家里的三歲稚子都難對付，家中稚子還可管教，顧瑤光要怎么辦？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過，哄還哄不好，唉，愁?。?/br>
    老老實實、戰(zhàn)戰(zhàn)兢兢步入官場的真實年輕人：？？？

    ***

    等早朝結(jié)束，顧璋跟著內(nèi)侍去見明盛帝。

    明盛帝捧著一本《初級農(nóng)學》教材在看，蘇公公又送了好幾本教材到他手邊，明盛帝放下書，問道：“朕上次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顧璋嘆口氣，這也是個糟心事。

    那次農(nóng)學公開課結(jié)束后，明盛帝就找他商量，希望能讓皇子去旁聽農(nóng)學課，從六皇子開始，加上更小的十歲以下的皇子們。

    明盛帝可惜道：“瑤光的農(nóng)學課生動有趣，每每讓人醍醐灌頂，若不是政務纏身，朕都想日日去聽課?！彼踔劣行┖蠡冢欒霸诤擦衷耗莾赡?，沒有招顧璋來給他講農(nóng)。

    顧璋慶幸，幸好沒有，要不然他短短兩年，兼顧戶部改革、發(fā)行推動報紙那么多事，真的會很累的，顧璋不太情愿的嘟囔：“您就夸吧?！?/br>
    他才不會因為被夸高興，然后就興高采烈的接下活干。

    明盛帝正色：“這不是夸。為君者若不知曉農(nóng)事，如何下達正確的政令而不被大臣牽著鼻子走？若是不知時節(jié)，征兵征徭役就會影響收成。若是不知農(nóng)人每日干活時節(jié)，耕作辛苦，便會不惜民力?！?/br>
    他當初也是被父皇帶著親去邊關(guān)，才知道百姓之苦，邊關(guān)將士之苦。

    顧璋板著臉：“我可不會因為他們的身份放水。”

    明盛帝：“自然。”

    顧璋又追加：“我也不會任由他們在學堂里仗勢欺人。”

    明盛帝也應道：“我下令，不讓他們暴露身份就是?！?/br>
    顧璋提了好些要求，明盛帝一一應下，連任打任罵都應下，還說給他賜金龍教鞭，可打皇子手心。

    顧璋：“……”

    真要按這個來，那些皇子，怕是要成地里的小白菜了。

    真是親兒子嗎？這也太嚴厲了，要是他肯定舍不得。

    顧璋想了想，這樣也不是不行，就當來幾個旁聽生了，對百姓也是好事。

    不過人多了恐怕麻煩多，只來三五人比較合適。

    明盛帝也不在意，畢竟更小的皇子可能也聽不懂，更大的皇子都結(jié)束學業(yè)了，于是從六皇子往后數(shù)了五個，確定了這事之后，又說道：“我派人調(diào)查過了，許多番邦來的東西，確實如瑤光所言，頗為奇異。”

    顧璋也知道明盛帝派人去調(diào)查，畢竟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說的話，就吭哧吭哧砸那么多錢進去，養(yǎng)一支軍隊，是極為耗費錢財?shù)摹?/br>
    若不是匈奴已定，明盛帝肯定不會考慮養(yǎng)一只水師。

    顧璋和明盛帝兩人說著有關(guān)水師、海外的事情。

    千里之外，姜家。

    姜富商收到了姜柔的來信。

    信中字字句句，很是柔順，先是關(guān)心父母身體是否安康，又特地寫了些極為貼心的話，讓姜富商頗為開懷。

    而后姜柔才說了姜富商最關(guān)心的事，她說，她已經(jīng)得夫子青睞，名聲不錯，也得了幾個京城世家子弟的關(guān)注，在學校站穩(wěn)了腳跟，不過出身太低，想要事成，還需娘家?guī)头觥?/br>
    姜富商看到這里，心情大好，朗聲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兒。去取一千兩來，我要去拜訪唐大人！”

    姜富商雖勢力，但是能成富商，也是有優(yōu)點的，他很快就搭上關(guān)系，以“為小女自豪”為由，出錢出力支持姜柔所做的水車在家鄉(xiāng)發(fā)展，傳播。

    這種水車本就適合當?shù)丨h(huán)境，還效率極高，使用方便，有人大力推廣，做好了直接給人送去用，不用白不用，用了就難免夸好。

    姜柔一下就在家鄉(xiāng)揚名了。

    “真是聰明，才跟著小農(nóng)神學了多久？就能做這么厲害的東西了?！?/br>
    “能想出這么好用的東西，不得了哦?！?/br>
    而遠在京城的姜柔，看到父親姜富商的回信，臉上并沒有太多喜色，表情也不似信中字里行間那般柔順，眼中滿是明銳的神采。

    她在課堂上依舊積極表現(xiàn)自己，無論遇到歧視、無視、輕視都面不改色，我行我素。還積極帶動所有人，尤其是許多內(nèi)斂不愿表現(xiàn)自己的女孩一起。

    她的眼底藏著野心，對著怯生生過來詢問“jiejie為什么一點也不怕？”的巧兒，只撫摸著巧兒被沉重的活計壓彎的背脊，沒說話。

    但心底卻有聲音輕輕回答，她要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即使她賭輸了，也會有數(shù)不清的人知道她姜柔，百姓中會流傳她的事跡與名號。

    若她賭贏了，等機會來臨的那一刻，她要讓所有人都沒法質(zhì)疑，所有人都不敢站出來與她爭輝，她要堂堂正正地走上那條路。

    路這種東西，顯然是越多人走越寬敞，人越多，能走得越遠。一個人是獨特是出格，數(shù)量多了，也就稀松平常了。

    姜柔笑著摸摸巧兒的頭發(fā)：“夫子又不會吃人，你看我還不是什么事也沒有？”

    巧兒趴在崇拜的jiejie懷里，小聲道：“李夫子好兇。”

    “巧兒不怕，我一直在?！苯崤牧伺那蓛旱暮蟊?，聲音平穩(wěn)有力，柔聲哄著這個同樣天賦不錯，卻只愿意私下與她交流的小女孩，希望她也能展露光芒。

    在這段時間里。

    其它都府也都陸續(xù)收到圖紙或者實物，先后被做出來，應用在當?shù)亍?/br>
    八成都是極為好用的！

    這更讓百姓歡喜不已，尤其是家里人、族人，或者親戚在天工學校讀書的。

    “我家小江真是出息，這才多久，竟然就做出這么好用的東西，只要有風，就能日夜不歇息，一直把水往外排，還比人得勁兒！”

    “不愧是小農(nóng)神大人，也只有他才能教這么能干，還會為咱們農(nóng)人著想的讀書人了?！?/br>
    “聽說顧大人厲害著呢，這些其實他都會做，就是為了鍛煉學生，所以就留給學生們，教他們做，一點也不藏私?！?/br>
    “顧大人一直都很大方！都說跟著他做事的人，雖然累了點，但是功勞都很多，升職可快了，不像是有的上司，把功勞都搶去放在自己身上?！?/br>
    “是啊，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顧大人卻一點不藏私，要我看，顧大人肯定會做這些，指不定那種能背飛上天的大肥雞，顧大人也能養(yǎng)?！?/br>
    小娃娃蹲在角落聽大人們嘮嗑，腦海中浮現(xiàn)一只碩大的肥美的雞，比他整個人還大，咕咕咕叫著飛上天了，小娃娃咽了咽口水，他想吃！

    京城百官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們找各種渠道，搜集來了并不對外保密的學校教材，然后看到了其中比如“流速越大的地方壓強越小”的空中飛鳥習題。

    原本是飛機的，沒有飛機，顧璋順手給改成飛鳥了。

    諸如此類的小細節(jié)很多，看到這些，許多人心中都肯定——顧璋也許真有辦法飛上天！

    要不這書怎么解釋？

    一時間，朝中人人爭讀《初級物理》《初級地理》等書，還相互討論，這些知識點跟夢想堂中什么物件有關(guān)，對其中所寫所思，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

    顧璋對此喜聞樂見，就是不要每次都用過分閃亮的眼神看他就好了。如果還能不要到處宣揚他能手造飛機的謠言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