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禮 第9節(jié)
盧以清親眼見著人關上了房門,待房中只剩下兩人后,她更覺得有些不適。左右不知道如何同柳安說話。 照常理而言,她應當是要侍奉柳安的,只是如何侍奉沒人教她。 “阿竹日后慢慢適應便好了?!绷沧旖菕熘鴾\淺的笑。 而盧以清卻久久沒有從那個稱呼中回來。 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人喚過她阿竹了。 想來盧以清適應這樣的生活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她一出生就是在這個府上。她慢慢點頭,眼神不自覺落在房中的各處。 里面的許多陳設都變了,往日里父親格外喜歡的茶壺也早就不見了蹤跡。 睹物思人這種事最傷身了,柳安起身走到盧以清身側(cè),俯身去拿她面前的一個紅匣子。 忽然湊近的距離,讓盧以清心跳加快,一絲紅暈掛在了臉上。 紅匣子打開后,里面是兩塊小兔子形狀的糕點。在看見的一瞬間,盧以清便睜大了雙眼。 “這是哪里買來的?”盧以清問。 “找人做的。”柳安將糕點送到她嘴邊,盧以清不自覺抓緊衣角,探過頭去。 柳安始終看著盧以清的雙眼,這小姑娘藏不住心思,若是不合她的心意,恐怕一瞬間就能顯露。 好在,她眼角掛著笑。 盧以清細細嘗了一口,“是……好吃的?!?/br> 她并沒有說是那個味道,因為她早就不記得那個味道是什么了。 “好吃就好?!绷惨娝酝暌粋€后,如舊時一般將另一個放回小匣子中。 “這個要留著明早吃?!北R以清解釋道。 “我知道。” 她這些多年未改的小習慣,柳安都記在心里。柳安并非是個記憶很好的人,只會對用心生活過的日子記憶很深。 大抵是因為遇見盧以清的時候,他像是重生一般。 “丞相,左相的人來了。”王津站在門口小聲道,即便是已經(jīng)攔了許久,那人像是聽不見一樣還是往里面闖。 柳安下意識看向盧以清,對方卻笑著,“丞相去看看吧,我不當緊的?!?/br> “阿竹早些休息?!绷步淮辏愦掖移鹆松?。 待柳安一出門,盧以清霎時松了口氣。 秀芝和念念看著她手中的紅匣子不免好奇,盧以清抱在懷里像是個寶貝一樣。 回去臥房的一路上,她都小跑著,心中藏不住的歡喜。 “夫人為何如此高興?”念念問。 秀芝也不知道,“終究是丞相用心了。” 這一日,是盧以清十六歲的生辰。 雖然柳安嘴上沒有說什么,但盧以清心里清楚,他是記得的。 不然也不會讓自己在今日到了長安,且還準備了小兔子形狀的糕點。年幼時,jiejie喜歡給她做這種糕點,每次也都是做兩個,一個今晚吃,一個留到次日早上。 少女間的心思沒幾個人知道,但當時柳安一直陪在她們身側(cè),唯一只曉得活人,也就她和柳安了。 雪還在下,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院子里本就亮滿了燈,此刻更是讓整個庭院都顯得亮堂起來。 “夫人,外面冷?!毙阒ツ昧艘患庖孪胍o盧以清披上,卻被她隨手撫開。 王津在不遠處看著盧以清,實在是想不通,丞相那樣一個脾氣古怪的人怎么見了夫人,就只會笑了。 后來他想,夫人定非尋常之人??傻人搅擞乐荩谎劬共桓艺J下這心思極為單純的少女。 大抵是丞相見的人多了,才會格外喜歡夫人這般純粹的人。王津如是想。 不過,長安不比永州,想要在這里謀生還是需要些心思的。除非,夫人永遠留在府上不出門。 “他叫王津是吧?”盧以清雙手放在中間,仔細打量著佩劍的王津。 秀芝點頭,“日后便讓他在夫人身邊侍奉?!?/br> 這人是一路將自己從永州接過來的,她心中自是有印象,“那個骨瘦如柴的人呢?怎么不見他了?” 秀芝一想便知道盧以清說的是誰,“夫人說的是周禾?” “哦,是了?!泵值故沁€挺好聽的,盧以清眼中泛著光,“那人挺有意思的,為何不讓他跟著我?” 盧以清素來不喜歡沉悶的人和事,王津看起來就很踏實,也正因為踏實才顯得格外無趣。 聞言,秀芝頷首低笑,“夫人還不太了解周禾這人?!?/br> 周禾就屬于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沒人能清楚這人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過若論起聰慧,恐怕整個長安都沒有幾個能和周禾比擬的。 “如今不了解,總有一日要了解的?!北R以清看人的眼光很準,周禾一定能給她在長安的生活帶來許多樂趣。 想要將周禾從柳安身邊要過來的想法登時便有了,就是不知柳安對周禾有多看重。 王津被盧以清看的心里發(fā)毛,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去。 見此,盧以清笑了。 “若是換了那個叫周禾的,此時必定要走來問上兩句,夫人在看什么?!北R以清道。 秀芝卻不以為然,憑她對周禾算不得多的了解,周禾可能會說,院子里的雪景終究是單調(diào)的,屬下陪夫人去街上看! 再加上夫人這性子,兩人今晚出府也不是什么怪事! 盧以清又往外走了幾步,秀芝見雪勢越來越大,夫人身子薄,確實不敢讓她在這里多留。 “夫人明日再出來看雪可好?”秀芝像是哄孩子一樣,細聲道。 盧以清淡淡回頭看了她一眼,冷不丁道:“秀芝是知道我以前也是在這府上的吧?” 登時,秀芝心頭一緊。隨即又看向四周。 盧以清笑了,“秀芝放心,只要是我敢同你講的時候,周圍定然是沒有人的?!?/br> 如盧以清所言,秀芝知道她以前在這里生活過。整個府上知道這件事的,也就只有柳安和秀芝了。 那一日,盧氏一族只留下了一個活口,和一個僥幸存活的婦人。 “從前我生日時,也總是會落雪,父親還說我倒不如喚阿雪好了。”說起往事,她臉上瞧不見任何悲傷。 卻是看得秀芝心疼。 有時候她覺得盧以清太像個孩子了,但也有時候正如柳安希望的那樣,她也希望盧以清永遠不會被往事所困。 盧以清俯身抓了一把雪,讓其在手心慢慢融化。 “回去等吧。”水滴從她手心落下,沾濕了今日的新衣。 回去的每一個步子都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讓她心安。 …… 與柳府不同,在長安的一處別院中,地上的雪早已因為來來往往的行人不見了蹤跡。 門被一次又一次打開,里面的人每一個神色都有些凝重。 一眼望去,幾乎都是能在大朝會上見到的面孔。 “聽聞柳安提攜了一個戶部員外郎?”一身著墨色常服的男子道。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對面的男子身上,對方有些慌張,趕忙吞下兩口茶水。 “這我也是今日剛聽說的,說來奇怪,這人叫曹晨陽,在朝中沒有什么親故,或許只是運氣好被柳安看上了。”開口的人是戶部侍郎。 墨色常服男子眉頭微蹙,“柳安這人做什么都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竟然能因為一個女子和崔遠鬧崩?!?/br> “此言差矣,沒有崩!” “哈哈哈,在百官宴上都那樣了,還說沒有崩?” “就在剛剛,柳安又去了一趟崔遠府上?!?/br> “?今日不是他夫人回府的日子?”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無非是在猜測柳安和崔遠現(xiàn)在的關系究竟如何。 第7章 大雍朝三權分立之后,就沒有丞相之間能和睦相處的。以前盧相在位時,整個朝中都不大安穩(wěn)。左相總想要取而代之。 只是沒想到,左相扳倒了盧相又來了一個柳安。 都知道柳安是在崔遠手下成長起來的,官場上這些事兒,就算是你之前把我親手送上來的,但你危及了我的利益,不留你也是再正常不過。 但這柳安是個奇人,他雖然喜好愚弄百官,也是處處尊敬左相?;蛟S還是有點良知在身上的,不過,這一次柳安插手了右相的事也讓眾人好奇。 今日在座的沒有一個是喜歡柳安的,原因無他,這些人都是盧相的舊部,雖說盧相已經(jīng)不在了,但太子可是盧相的親外甥!只要太子能登基,盧氏一族就能平反。 盧征是被崔遠陷害的,柳安又是崔遠提拔的,所以他們看柳安和看一條狗沒什么區(qū)別。要非說什么區(qū)別,那就是這條狗會咬人,而他們只能被狗當猴耍。 “哎,要說柳相也真是奇怪,你說他到底是想要站在哪一派?”戶部侍郎嘆聲氣,柳安從未表明過自己喜歡哪個皇子。 墨色常服男子道:“不管是誰,總歸不會是太子?!?/br> 此言一出,柳安又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不過,柳相前些時日幫裴相那一把,確實是令人沒想到的?!睉舨渴汤捎珠_口了。 這件事確實令人意外,想來不像是他一時興起會做的。 墨色常服男子輕咳兩聲,“李侍郎,我看你今日對柳相頗有好感?!?/br> 戶部侍郎一口大氣差點沒喘過來,拱手道:“下臣豈敢!” “豈敢?我看你快和王尚書一樣貼在他柳安的臉上了!” 一旁靜坐許久的白須老者慢慢開口,“將軍息怒,李侍郎也是無心之言。” 被稱作將軍的人沉默不語,朝中只要是個人就有明顯的風向,但這個柳安屬實奇怪。他似乎從未想過插手這些事,如果真的不想插手,裴相的事又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