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歡想了一圈，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

    桂歡是有爺爺奶奶的，算算時間還健在。

    桂中華是家里的小兒子，按理說小兒子應(yīng)該很得父母喜愛，可她奶奶就是與眾不同，獨(dú)獨(dú)偏心大兒子。

    原因非常簡單粗暴，因?yàn)榇髢合眿D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

    桂歡媽就生了她這一個丫頭片子，由于計劃生育，根本沒有機(jī)會生第二個。

    上輩子桂歡和她大伯家的關(guān)系很一般，她爸媽走了之后基本就斷了聯(lián)系，當(dāng)初她爺爺奶奶去世，把家里連房子帶地都給了大伯，美其名曰是長子繼承。

    還好她爺爺知道體恤小的，給他爸偷偷留了點(diǎn)錢。大伯家也不是混不吝，在奶奶死后也分了點(diǎn)出來。彼時她爸媽已經(jīng)走上了“脫貧致富”的康莊大路，就沒收下。

    桂歡想了想道：“媽，我們周末去看看爺爺奶奶？”

    桂歡媽一愣，桂歡和奶奶不親近，去了也是找個地方一坐，坐下就開始吃，看到什么吃什么。

    她本身飯量大，一下午就能把她奶家吃空，心疼得老太太差點(diǎn)抽過去，臨走還罵罵咧咧地嘟囔：“小丫頭片子，吃那么多，也不怕屁|眼流油！”

    被罵了幾次后，桂歡就懂了，每次都會給她奶留一點(diǎn)，意思意思。可還是把老太太氣得夠嗆，索性買了把鎖，只要桂歡一來，吃的都鎖柜子里。

    “你不是不愛去嗎？”

    桂歡媽靈光一閃，不可置信地道：“你不會是……”

    桂歡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們家沒錢，可奶有?！?/br>
    桂歡媽立馬搖頭：“不可能，你奶……”她看了眼桂中華，到底沒把下半句說出來。

    桂中華也知道他媽的脾性，摸了摸頭道：“歡啊，你奶這人沒什么壞心眼，就是比較看重錢財?！?/br>
    她奶那是看重錢財嗎？那是看給誰，給她大伯可從來不心疼。

    桂歡：“我也沒想讓她掏現(xiàn)錢?！?/br>
    再說她奶那點(diǎn)現(xiàn)錢也不夠。

    桂歡媽有點(diǎn)糊涂了，問道：“那是？”

    桂歡雙手?jǐn)傞_道：“我們沒有本金，但是可以和銀行借啊。申請個兩年的個人商業(yè)貸款，就用爺奶的房子抵押，老兩口的房子比我們大，地腳還好，貸得多?！?/br>
    銀行最多能貸到房屋估價的百分之七十，他們家這個房子可沒有爺奶家的值錢。

    桂歡父母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從來沒有想過貸款這回事。

    見他們不太懂，桂歡就給他們講解道：“我們需要錢，銀行呢，需要利息，我們屬于各取所需。我們貸款也不是為了揮霍，是要用來做生意，做完了生意，賺了錢之后連本帶利地還給銀行，也不用求人，多好?！?/br>
    “奶奶的房子呢，就是個抵押物，也是給銀行一點(diǎn)信任度，萬一這人借完錢跑了呢？銀行去哪兒找？爺爺奶奶就簽署點(diǎn)相關(guān)手續(xù)就行，不麻煩?！?/br>
    桂歡刻意規(guī)避掉了還不上貸款的可能性，至于還不完會用房子抵債之類的，她也含糊了過去。

    想要勸一個人的時候，最好不要說風(fēng)險，要是對方問了，就偷換概念，轉(zhuǎn)移方向。

    對于她奶，桂歡壓根沒顧慮，人就算老了，只要還沒咽氣，就得為祖國的建設(shè)添磚加瓦，她動不了，只能讓兒女代勞了。

    況且以她奶的性子，家里要是過好了，她是肯定舍得下臉來上門要的。

    桂歡就等于提前賒賬了，將來再孝敬她，她家貸她奶未來的孝敬，她奶的房子去貸銀行的錢，完美閉環(huán)。

    桂歡媽還是覺得這事有點(diǎn)不好辦，桂歡奶奶是什么樣的人，再沒有人比她這個不受待見的小兒媳婦更了解了，再說那可是房子，桂歡奶就怕哪天蹬腿了，小兒子家會占到她一點(diǎn)便宜，怎么可能拿出來抵押？

    桂歡端著碗去廚房添米飯，一看鍋里也就剩兩碗的量，便拿著鍋膽走了回來，問道：“爸媽，你們還添飯嗎？”

    桂歡爸添了半碗，桂歡直接就著鍋吃。

    桂歡媽莫若兩可地道：“你奶……估計不會同意?！?/br>
    嘴里的東西咽肚，桂歡說道：“我們給她孝敬，她會同意的?！?/br>
    桂歡媽：“……掙不掙錢還不知道，就給她孝敬？”

    桂歡：“這個必須給，奶奶就是個見財眼開的……爸，我這么說你媽，你別介意。”

    桂歡爸：“……”

    桂歡把剩菜湯拌進(jìn)飯里，說道：“我們上來就給錢，說明什么，說明我們有底氣，用財力來告訴她，這事準(zhǔn)能成。”

    桂歡媽：“那給多少？”

    “每月三十，倒貸款還完為止。”

    現(xiàn)在平均工資就300到500，四百都算是高薪。

    三十不多，可什么也沒干的人，一個月就能拿三十，不算少了。當(dāng)然，她奶還是出了點(diǎn)的，出了她的“魄力”。

    桂歡媽心里頓時沒了底兒：“那一年就是三百六……趕上一個多月工資了，我們能賺回來嗎？”

    桂歡：“媽，你要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自己先打退堂鼓了，那就沒辦法做了?！?/br>
    大不了就賠了，她奶的房子被扣而已。

    當(dāng)然，按照前景觀望來看，賠是不會賠的。

    桂歡爸一直沒說話，這會兒開了口，對桂歡媽說道：“你想干就去干，就算賺不了大錢，能把貸的錢還上就行?！?/br>
    這是大事，桂歡媽一時半會也下不了決心，她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你奶奶，會不會松口。”

    桂歡：“她老人家要是不放心，可以經(jīng)常去店里坐著，看著我們怎么做生意?！?/br>
    以她奶奶的為人，肯定會過來湊熱鬧的，白撿一個小時工，桂歡很歡迎。

    桂歡媽：“如果要干，我們是開飯館還是你說的小超市？”

    “先干飯館，超市的攤子太大，我們慢慢來。”

    桂歡媽又犯愁了：“可我也不會什么手藝，像人家?guī)纵叾际琴u包子面條的，咱們也比不過人家?！?/br>
    桂歡：“也不用你下廚，你是老板，幫著招呼客人，記賬算賬加采買?！?/br>
    桂歡媽詫異地道：“還要請人??？”

    桂歡：“我們就做快餐，十來種，有葷有素，自己搭配，這個我回頭跟你細(xì)說，不用請大廚，有個人我覺得挺合適?！?/br>
    桂歡媽：“誰啊？”

    桂歡看了看她爸，桂歡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愣地道：“你爸我可不會做菜?！?/br>
    桂歡：“你不會，可你兄弟會?！?/br>
    桂歡爸：……

    桂歡她大伯原來就是在廠子食堂做飯的，干了二十多年也沒當(dāng)上一把手，后來廠子收益不好了，他就下崗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某個小單位干打更。

    至于他為什么不干老本行，就是因?yàn)樗吹牟撕芤话?，相?dāng)一般，但也不算難吃，有點(diǎn)聊勝于無的意思。

    酒店大廚干不了，小飯館的廚子還是可以試一試的，就十幾道菜，讓他來回做，做到閉眼睛都不變味為止。

    上輩子她奶那么救濟(jì)她大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大伯家里條件一直不太好，大伯娘也是廠子里的，下崗之后也沒找到活，后來去干了保姆。

    至于她堂哥，中專沒考上，大伯就讓他去學(xué)了一個很有“前途”的手藝——修自行車。

    桂歡記得，后來她堂哥與時俱進(jìn)，去汽修店里“進(jìn)修”了一下，干了幾年小工，才終于獨(dú)擋一面開始修轎車。

    桂歡媽琢磨了半天，問道：“歡歡，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想把你大伯拉進(jìn)來了？”

    桂歡：“沒有，突然就想起來了?！?/br>
    大伯是一定要拉進(jìn)來的，不拉進(jìn)來，只靠三十塊錢，老太太松口松得不會那么爽快。

    桂歡媽笑著道：“你這孩子，平時看不出來，還挺有人情味，凡事都想著家里人。”

    桂歡：“……”

    她半點(diǎn)沒有這個意思，單純的物盡其用。

    桂歡媽有些悵然地看著她，昨天還是身后圍著她要吃的小姑娘，怎么一轉(zhuǎn)眼就這么大了？不但懂事，懂的道理還多，說起大人的事也頭頭是道。

    桂歡媽正感慨著，就聽桂歡道：“媽，我吃完了，我去切西瓜？”

    桂歡爸撐得肚皮渾圓，聽見西瓜直接打了一個飽嗝。

    桌上盤子里連菜湯都沒了，一鍋大米飯，被桂歡打掃得干干凈凈。

    桂歡媽：“……緩緩，會積食的?！?/br>
    桂歡：“沒事，我不撐。”

    桂歡媽心想：……就干快餐吧，要是有剩菜，倒時都拿回來給歡歡吃，也能省點(diǎn)家里的伙食費(fèi)……

    第8章

    五點(diǎn)半，桂歡準(zhǔn)時睜眼，白色的天花板將上空的紅字映照得格外明顯：余命九天零三小時。

    桂歡怔怔地望了半晌，習(xí)慣性地起床翻瑜伽墊，才想起來現(xiàn)在還沒有瑜伽墊這個東西。她的床是木板床，不算太軟。桂歡將就著練了兩套拜日式，就聽見她媽叫她起來吃飯了。

    洗漱一番來到客廳，她爸已經(jīng)吃好了，先她一步出了門。

    桂歡爸下崗之后干一些零活，他手巧，什么機(jī)器都能修一修，最近在朋友的店里幫忙修家電。

    夏天的白日長，走出單元樓，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桂歡瞇了瞇眼睛，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學(xué)校走去。

    這會兒路上都是上學(xué)的學(xué)生，幾個小學(xué)生湊堆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說著什么，笑得小臉紅撲撲的。

    桂歡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她的初中同班同學(xué)，在腦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才想出了三個人名。

    廖斂，徐波，王曉雅。

    廖斂是她鄰居，她自然記得。

    徐波和她還算有緣分，兩人初中是同桌，高中也在一起。桂歡之所以能記住他，最主要是因?yàn)槌跻坏臅r候，話很多的歷史老師拖堂了二十分鐘。

    徐波那天剛好吃壞了肚子，他憋啊憋，最后沒憋住……

    能記住王曉雅是因?yàn)檫@個女孩子很有意思，處處都喜歡跟桂歡做比較，長相要比，學(xué)習(xí)要比，就連桂歡的飯量也要比。

    有次王曉雅看桂歡吃了五個包子，她就也跟著吃了五個，吃完吐了一下午，最后早退了。

    第二天沒能參加期末考試，她又氣又羞，找桂歡哭了半個多小時。

    桂歡還記得，女孩梳了一個麻花辮，邊哭邊埋怨她說：既生瑜何生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