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菀未曾吭聲，由梁女官開口回答：“回親王，這位是鎮(zhèn)國公府的二小姐，應(yīng)康陽郡主的帖子進宮小聚?！?/br>
    老親王聞言，低低呵笑了一聲：“顧二小姐……皇宮是個好地方，也當時常來玩玩?！?/br>
    “梁女官，你先退下罷，我同這位顧二小姐單獨說會兒話?！?/br>
    話音剛落，顧菀便覺渾身一悚。

    她環(huán)顧一周，瞧見這處正是假山林立的地方，惟有左手邊明明透著光。

    可底下便是一汪清清蕩蕩的湖水，還有疏密不一的藤蔓遮擋住視線。

    且這四周的人極少。

    是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又無處可逃的“好地方”。

    “親王殿下，郡主著急見顧二小姐……”梁女官頓了一瞬，幾乎可以說是硬著頭皮開口。

    要是讓老親王和顧二小姐這樣的美人呆在一塊兒……后果可是不堪設(shè)想。

    老親王并不意外梁女官的反應(yīng)。

    他淡淡嗤笑一聲，像在嘲諷不自量力的螻蟻：“陛下親口說過，天下宇內(nèi)，除天子外，惟本王有聲爾?！?/br>
    這是絲毫不將旁人放在眼里的模樣。

    “你曾經(jīng)也是御前伺候的人，自然知道本王什么性子?！崩嫌H王壓住了嗓音，聽起來愈發(fā)顯得黏黏糊糊，似要黏在人的耳朵邊上：“退下?！?/br>
    梁女官不由得噤聲：她也曾是建章宮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女官，被指派來伺候康陽郡主，算得上是明升暗降。而老親王的性子……只要他瞧上的美人，除非實在動不得或者陛下開口，沒有得不到的。

    就當，合該這位顧二小姐倒霉罷。

    幾乎不要一瞬，梁女官便做下了決定，行禮告退：“奴婢先去回過郡主?！?/br>
    老親王不甚在意地揮揮手。

    這條假山小道中，便只余下了老親王和顧菀二人。

    顧菀呼吸微停，不動聲色地退后三步，神色尚且還算鎮(zhèn)定。

    她聽出了梁女官的一點言下之意：單憑梁女官本人，還不能將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從老親王眼前帶走，至少要康陽郡主本人到場才行。

    ……她要拖延到梁女官帶著康陽郡主折返。

    “臣女愚笨，不知親王殿下要同臣女說些什么?！鳖欇矣l(fā)低了頭，將自己的面容低垂，只慶幸今日自己梳了劉海，還能起到一點點的遮擋作用。

    老親王并未立刻應(yīng)聲，只饒有興致地望著顧菀。

    女子深深垂著面容，讓人不能輕易看清容貌。

    可比米珠還要白潤的膚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軟似雛鳥的嗓音，輕而易舉就看出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是蓬軟的劉海烏發(fā)間，隱隱透出的兩點殷紅。

    無聲無息地勾人眼球。

    老親王自詡見慣了，也見膩了美人，可這樣三番兩次引起他興致的，顧菀是第一個。

    許是他府上的老管家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上回在賞花宴上看錯了人，回來竟是告訴他顧二小姐容貌平平，不值得他納入府中。

    叫他晚了這么些天，才得見這動人的國色。

    天生嫵媚，嬌弱柔憐。

    此刻故作平靜地開口詢問，卻能窺見那一點顫抖無措。

    老親王像看見了一只落窩的雛鳥，面上深深地露出怪異yin.惡的微笑。

    ——不要逼迫地太死，要一點點地逗弄，才能得趣呢。

    尤其是這種，要向他主動靠過來的雛鳥。

    “顧二小姐，可有想和本王說的？”老親王慢悠悠地拖長語調(diào)，眼神牢牢地盯在顧菀身上，瞇著眼兒描摹著顧菀的面龐。

    顧菀身上不可遏制地起了雞皮疙瘩，恍若被黏糊糊的湯汁糊了一身。

    但她心頭悄然松了一口氣：老親王的態(tài)度并不急切，那她就有可能拖到康陽郡主到來。

    “臣女自然有話想同親王殿下說——只是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兒?！鳖欇逸p聲開口，聞得老親王帶著些許輕嗤的笑聲，也并不停下：“若是親王想與臣女細說，不妨找一處景色開闊的方亭，坐著說可好？”

    這話并不高明，很容易叫人看出是在拖延。

    可顧菀便是要老親王看出。

    既然態(tài)度不急，則必然想放長線，想慢慢玩。

    那她不如順著放軟態(tài)度，引得這時間再拖延長些。

    “……的確是可以細說細說?！崩嫌H王似是想到了什么，猥劣的眼神中摻雜了些迫不及待，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伸手想要將顧菀的面兒抬起。

    這樣羊脂玉似的美人，必然是手感上佳的。

    顧菀心中警鈴大作，未來得及退后，便覺耳畔拂過一道勁風。

    隨之而來的，是“錚”的一聲脆響，和老親王毫無形象的咒罵聲。

    她也顧不得許多，下意識抬眼望去。

    就見老親王狼狽地仰靠在假山石頭上，右手虎口那緩緩滲出了幾縷鮮血。

    而老親王耳邊，正釘著一只利箭，尾羽震顫，發(fā)出金屬特有的錚錚脆響。

    堅細的箭身反射出利光，于日光下刺得老親王睜不開眼。

    有道清清朗朗、鮮活朝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了點暢快戲謔的笑意，似驟然吹起的清風。

    “欸呀，皇叔公怎地在這兒？”

    顧菀心中一顫，緊緊絞著帕子的雙手緩緩松開。

    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

    是肅王的聲音。

    第25章 第二十六章（修）

    ◎（三合一）游園宴設(shè)在六月二十的傍晚◎

    方才和老親王對話時, 顧菀神色思維俱是鎮(zhèn)定，身體卻在底下悄然緊繃。

    此時心神俱定，她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腿腳更是發(fā)軟, 軟綿綿往后倒退了兩步。

    險些仰倒時，有道力覆上顧菀纖細的腰身，將她托了一下。

    那力度極穩(wěn)，撤去時亦是極快。

    若非腰間殘留著些許guntang熾熱, 顧菀?guī)缀跻詾槭亲约旱腻e覺。

    謝錦安一雙桃花眸子彎彎，眼神卻不動聲色掃過顧菀頭上輕顫的米珠、側(cè)頰上隱約可見的。

    今日她梳了劉海，將光潔飽滿的額頭覆住，也半遮住精致纖秀的眉毛。

    更顯得一雙清眸皎皎，楚楚見憐, 眼底有水光浮現(xiàn)。

    可見剛才是嚇壞了。

    他又想起顧菀贈他的那一盒治崴腳的膏藥。

    不是極難得的藥材, 卻勝在味道清爽，是他最愛的淡然苦香。

    外盒又是一朵小巧玲瓏的玫瑰圖案，很適合放在手上把玩。

    ——至少方才，它才被謝錦安收回腰間的荷包之中。

    原來, 被人關(guān)懷的感覺。

    是這樣令人念念不忘。

    謝錦安心頭漫過一瞬的暖意。

    “顧二小姐當心?！焙头讲艓е鴳蛑o的語氣不同，謝錦安這一聲十分溫和。

    可以稱得上溫柔可親。

    是不該從一個名滿京城的紈绔皇子口中道出的。

    腰間一觸即分的熾熱復(fù)又燙了一瞬。

    顧菀略動了動腰，軟聲回道：“多謝肅王殿下——臣女見過肅王殿下?！?/br>
    “不必多禮?！敝x錦安微握方才出力攙扶的那只手，輕笑道：“若本王沒記錯, 顧二小姐是要去康陽的流芳園？”

    顧菀點了點頭。

    “流芳園已經(jīng)距離不遠，顧二小姐沿著這條道路直走便是?！彼従彽?。

    “多謝肅王殿下指路?！鳖欇覔P起面兒, 對著謝錦安含笑道謝。

    帶出眼角眉梢間的甜媚, 讓人見了便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謝錦安就不自覺地笑意變濃, 輕輕補充了一句：“若顧二小姐不介意, 本王可以領(lǐng)著路?！?/br>
    顧菀未及答話, 從疼痛中回過神來的老親王已然是暴跳如雷。

    他望著面前細語說話、視他于無物的二人，眼中便裹上了怒氣：“肅王！你沒有什么要和本王說的嗎！”

    許是縱欲過度、傷了身子，老親王即便發(fā)怒，聲音也顯得虛浮不定。

    輕飄飄的，沒有半點讓人畏懼的威嚴。

    “呦，忘記給皇叔公行禮了。”謝錦安斂眉轉(zhuǎn)身，抬眼時就成了不著調(diào)的混樣兒。

    他朝著老親王行了個作揖禮，動作標準卻透著隨意，能輕易讓老親王這種自恃身份輩分的人氣個半死。

    老親王伸出手，指著那支余顫尚在的箭，氣得指頭都和箭尾一樣打顫：“這是怎么回事！你居然在皇宮中攜帶利器，還險些傷了本王！若是下回，不慎傷了陛下，該如何是好！”

    顧菀聽了，不由在一旁擰眉：老親王，著實是有些小題大做的本事在身上的。

    可她此時也不便開口。

    對著老親王的指控，謝錦安唇邊浮現(xiàn)出一抹嗤笑，一雙桃花眼兒卻是無辜睜大：“回皇叔公，父皇平日里并不來這種隱蔽僻靜的地，自然也不會和皇叔公一樣——至于這利器，那皇叔公可要去問問二皇兄了，是他非要拉著我去射箭的，我又不會這個，也不知道皇叔公出現(xiàn)在這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