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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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門前,推門進(jìn)去。 里面的施菀與上官顯抬起頭來,上官顯意外道:“陸大人?” 陸璘神色坦蕩,說道:“見這邊有燈光,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二位還沒回去。” 施菀看了看外面,問:“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陸璘回道:“大概亥時過了一半?!?/br> “這么晚了嗎?”施菀吃驚。 上官顯笑道:“要不然現(xiàn)在回去,明日來再同大家一起商議?” 施菀點(diǎn)點(diǎn)頭,收拾桌上的東西。 陸璘便說:“我也要回去了,正好與你們一起?!?/br> 他說著,在燭光下看向上官顯,只見他穿一身練色綢料直裰,從桌前起身后,套上了放在一旁的茶色刻絲鶴氅,這般模樣,看著素雅而貴氣,玉樹臨風(fēng)。 陸璘還記得第一次見上官顯,那時他只穿了身靛藍(lán)色布袍,極為平常隨意。 當(dāng)時是他同江陵府官員一起到安陸來,還是見安陸的知縣,這絕不是個平常的日子,他卻沒有刻意著裝,這代表,他其實(shí)是個不在意自身外貌的人。 一個不在意裝著外貌的人,怎么偏偏又在意上了呢?今天可不是什么大日子,疫藥房的人就如平常一樣待在這里研究藥方。 只要稍作猜想,便能知道他是有了在意的人。他對某個女人動了心,所以想表現(xiàn)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如此裝扮,顯露的也是他的財(cái)力和英俊容貌。 整個縣衙,除了做事的仆女,只有施菀這么一個年輕女人,陸璘幾乎能肯定,這些日子上官顯所見的女人里,只有施菀是有那樣的風(fēng)采,會讓他動心的。 本在預(yù)料之中,心里卻仍然厭煩而焦灼。 那施菀呢? 她原本就是景仰上官顯的,如今相處下來,這景仰里會不會摻雜了愛慕? “好了,我吹蠟燭了?!笔┹业脑挻驍嗔怂乃季w,他轉(zhuǎn)過身往外走。 施菀吹了蠟燭,上官顯拿了燈籠,兩人與陸璘一起往縣衙外走。 陸璘想交待施菀,就算疫病緊急,也不要總熬到這么晚,她自己說的人在疲憊時容易染病,自己更要注意。 但怕太過刻意,他只好看向上官顯道:“研治藥方是一回事,但上官大夫與施大夫還是注意自身身體,以后再不要熬這么晚了?!?/br> 隨后他淡淡看一眼施菀:“再說夜深了,天也更涼一些?!?/br> 畢竟她那么怕冷。 上官顯回道:“陸大人說的是,我倒還好,下次我提醒施大夫?!?/br> 施菀沒說話。 走了幾步,到縣衙外,上官顯道:“說起來,前幾日我見著路邊的銀杏樹,滿滿一片金黃,實(shí)在震撼,聽說碧山銀杏最美,也不知有沒有機(jī)會,能在銀杏凋謝前去看看?!?/br> 施菀回道:“銀杏葉可能還能有大半個月,一定可以,到時候我?guī)瞎俅蠓蛉タ础!?/br> “那也帶我去嘗嘗安陸的甜酒,上次你說你喜歡的?!鄙瞎亠@說。 施菀回:“如果天氣合適,倒可以自己做,但如今這樣的天氣,也只有吉慶樓那樣的地方有了,但愿它們能在年前開業(yè)。” 話音未完,她突然想起什么來:“上官大夫想吃排骨蓮藕湯么?這個倒是如今這季節(jié)里最合適的?!?/br> 上官顯問:“我知道只有云夢澤的藕燉來最好吃,卻還沒嘗過?!?/br> 施菀說道:“那有機(jī)會,我在家里燉了給上官大夫送過來,這個簡單,自己也能做?!?/br> “怎么是施大夫做嗎?” 施菀低聲道:“其實(shí)可以讓藥鋪里的伙計(jì)做,但如今疫病,rou難買,也貴,藥鋪里那么多人,實(shí)在吃不起,我悄悄買一兩斤回我家去燉了拿過來,他們就不知道了?!?/br> 上官顯臉上露出歡悅的笑,溫聲回道:“好,那多謝施大夫了?!?/br> 不遠(yuǎn)處,劉老二已經(jīng)將車駕到了縣衙大門前:“大人,上車吧?!?/br> 陸璘回頭看向身后兩人,問:“要不要我稍二位一程?!?/br> 上官顯看向施菀,施菀搖頭:“不必了,也沒有多久,大人先回去吧?!?/br> 陸璘沒說什么,似乎真是客氣地問一句,得到回答,很快就回過頭來,上了馬車。 馬車前行,將天邊的月光隔絕在車廂外,也將他們兩人的身影隔絕在車廂外。 他們隱約又說起什么,只是他不再能聽到。 上官顯此時很開心吧,能和喜歡的女子一起走過這漫長的夜路,和她說話,給她壯膽,保護(hù)著她,說不定見她冷,還能將自己的衣服取下來給她披上。 他體內(nèi),那滿盈了忌妒、不甘、憎恨的種子在滋長、發(fā)芽,長出陰暗邪惡的枝葉來。 城中積攢的尸體焚燒后,疫病蔓延的速度倒真慢了下來,疫藥房又開出一張新藥方,在幾名病人身上試驗(yàn)后竟見到了效用,這讓疫藥房大喜過望,所有人的精神都暫時放松下來。 幾日后的傍晚,陸璘途經(jīng)疫藥房附近,聞到一陣隱隱的排骨燉蓮藕的香味。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往疫藥房走去。 這一次里面已經(jīng)沒旁人了,只有上官顯在里面,正好將空碗放進(jìn)食盒。 見他過來,上官顯問:“陸大人來了,可是有事?” 陸璘問:“上午說的幾味藥,是否不會再變了?若是不變,我便即刻想辦法從別處購藥過來,城內(nèi)的存藥一定不夠?!?/br> 上官顯立刻道:“大人考慮得周到,僵蠶,蠶衣,姜黃,大黃,這幾味藥不會再變了,特別前兩種,平時用得少,縣城存藥也不會多,可以提前準(zhǔn)備。” 陸璘點(diǎn)頭,然后看了看他旁邊的食盒,狀似隨口道:“施大夫果真遵守諾言,給上官大夫燉湯了?” 上官顯回道:“她說怕自己燉不好,托隔壁鄰居大娘幫她燉的,倒是專程給我送了一趟,剛剛被藥鋪的人叫走了?!?/br> 陸璘說道:“她想必是謙虛,我雖不知她燉湯怎么樣,但以前我們還沒和離時她給我煮過蓮子粥,倒是真不錯?!?/br> 上官顯不無震驚,愕然地看向他:“和離?” 陸璘裝作意外道:“上官大夫不知道?”隨后嘆聲一笑:“大概是菀菀不愿多說這些,好了,我先走了,上官大夫早些回去休息?!?/br> 說完,他便一副不在意模樣離了疫藥房。 房中的上官顯驚愕不已。 他一直不知道施大夫是嫁人還是沒嫁人,但他與她同住杏林館,也和藥鋪伙計(jì)學(xué)徒多有接觸,所以很確定她至少現(xiàn)在是沒有丈夫的。 然而現(xiàn)在陸大人竟說,他們和離……所以,他和施大夫曾經(jīng)竟是夫妻? 施大夫曾是陸大人的妻子? 但陸大人不是京城尚書府的公子嗎?他們怎么會成婚?又怎么會和離?和離后,卻為什么陸璘在這里做知縣,施大夫又是大夫? 上官顯又是震驚,又是失落,原來歡喜的心頭好似被澆了一桶涼水。 他要弄明白,施大夫和陸知縣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怎么回事。 第85章 前一晚,上官顯在疫藥房待得太晚,所以第二天稍晚一些起身。 沒一會兒,枇杷給他送來早飯,和他道:“上官大夫,師父一早先去縣衙了,這是給你留的早飯,你吃了再過去?!?/br> “多謝姑娘?!鄙瞎亠@溫聲道。 枇杷連忙道:“上官大夫客氣了,你可是我們安陸的恩人?!?/br> 見她低頭擺著粥碗和菜,上官顯裝作好奇的樣子,隨口問:“我昨日聽人說……施大夫和陸知縣以前是夫妻?” “是啊?!辫凌撕芸旎亍_@事在安陸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好遮掩的。 聽到她如此肯定的回答,上官顯心中最后那一絲希望破滅,隨后問:“這倒是讓人意外,看上去他們都是不錯的人,怎么成親了又會分開?聽說是和離了?”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辫凌苏m結(jié)著不知怎么說,嚴(yán)峻從外面進(jìn)來道:“自然是因?yàn)殛懼h對師父不好,他是個好官,但并不代表會是個好丈夫。” 枇杷問他:“你怎么來了?” 嚴(yán)峻回道:“外面有個女病人,你去看看?!?/br> 枇杷欣喜,立刻就放下碗筷往前堂跑去。原本師父說她做事不認(rèn)真,也沒到出師的時候,但如今師父不在,某些特殊的病人只能交給她,這倒讓她興奮又有了幾分壓力,做事卻比以前認(rèn)真多了。 等她離開,上官顯就看向嚴(yán)峻道:“你是說,你師父和陸知縣和離是因?yàn)殛懼h對她不好?陸知縣看著不是挺溫和的人么?再說……我聽聞陸知縣是京城尚書府的公子,他與施大夫怎會結(jié)識?” 這是他昨夜半夜都想不明白的,這樣的兩個人,怎么會成親。 上官顯問的這些話已經(jīng)不像是因?yàn)楹闷娑S口問幾句了,但嚴(yán)峻仿佛并不在意,很快解釋道:“陸知縣的祖父到云夢澤來做過官,被師父的爺爺救了一命,兩人就給孫輩訂下了婚約。后來師父嫁去了京城,回來卻是萬念俱灰,瘦骨伶仃,從此斷了嫁人的心思,一心行醫(yī),這才做了大夫。” “竟是這樣……”上官顯喃喃出聲,他竟沒想到,如今溫和恬靜的施大夫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他忍不住又問:“所以陸知縣到安陸來做官是碰巧么?看如今他們相處,倒是和和氣氣,不知當(dāng)初怎么就走到那一步?!?/br> 嚴(yán)峻回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師父也沒說,不過她說過,此生絕不會再高嫁、遠(yuǎn)嫁,大概是陸知縣家門第太高了吧,還在京城,師父孤單一個人,怎么可能過得順心呢?” 上官顯坐在桌邊拿著筷子,卻是看著碗里的粥若有所思,遲遲不動筷。 嚴(yán)峻靜靜看他的樣子,語氣輕淡道:“上官大夫有事叫我,我就先走了?!?/br> 上官顯這才回過神來,很快道:“好?!?/br> 嚴(yán)峻再次看他一眼,目光緩緩沉下來,往門外而去。 枇杷卻就在門外,跟著他走了幾步,低聲問他:“師父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我怎么不知道?” 嚴(yán)峻反問:“這還用師父說嗎,想也能想到,難道你覺得師父會離開安陸?” 枇杷很快道:“那肯定不會。”隨后問他:“這上官大夫怎么突然打聽起這事來了,他看著不像是會關(guān)心這些的啊?” 嚴(yán)峻瞥她一眼,淡聲道:“你懂什么。”說著就往前堂去了,枇杷瞧他這樣,滿臉不服:“你這什么語氣,我不懂,你懂?”說著就追了過去。 屋內(nèi)的上官顯,一直想著嚴(yán)峻的話。 施大夫她……果真說過從此絕不會再高嫁、遠(yuǎn)嫁嗎? 偏偏上官家在濟(jì)寧府確實(shí)稱得上醫(yī)藥世家,高門大族。他知道施大夫家中是什么情況,不談家世,她嫡親的祖輩全都不在了,她如今只有一人。 而濟(jì)寧,與安陸隔著千里之遙,當(dāng)屬遠(yuǎn)中之遠(yuǎn)。 他初來安陸,得遇仙女一般的姑娘,那份欣喜與眷戀還未滋長,就得到這樣的消息。 就算他不計(jì)較她曾嫁過人,就算他能說服家中讓他娶她,她卻不見得會嫁給他。 所以,這終究是他的一腔癡想嗎?他們此生的緣分,不過是安陸疫病中的同伴而已,絕不可能結(jié)發(fā)為夫妻,相守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