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三娘子腳上使力，狠狠地踩在他臉上，冷笑一聲：“什么巴狗子，倒是沒眼力見，大白天在門口狺狺狂吠?！?/br>
    王三郎被她踩著，嘴上不干不凈，喬竟思的人上前堵了他的嘴，又將他五花大綁。他看不清人又說不出話，唔了幾聲，無能捶地。

    外頭的動(dòng)靜持續(xù)了好一陣，只等著眾人過足了痛打地痞的癮才散了。

    聽見沒了動(dòng)靜，對(duì)過雅間的門才開一條小縫，幾位同王三郎交好的公子出得雅間將王三郎給拖了回去。

    幾人將王三郎口中塞的東西取下。

    王三郎指著他們便是一頓臭罵：“老子把你們當(dāng)兄弟，你們就是這樣對(duì)我的？”

    一人輕咳一聲：“王公子也知道這二樓的雅間都是各商會(huì)的人，能上來自然是非富即貴，都是京城里有頭有臉有身份的人。何必因一點(diǎn)小小的事情便必做這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

    王三郎算是聽明白了，“那你們就任由他們?cè)谕饷鎸?duì)我百般欺凌？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廢物，還小小的事情…你們看看我的臉。再瞧瞧我的肚子?！?/br>
    他撩開自己衣裳，眾人眼睜見他那滾圓的肚皮上印著好大一片黑青鞋印，面面相覷皆嘶了一口涼氣。

    折扇公子知眾人嘶的是此傷不在自己身上，扇子輕搖，裝出幾分義憤填膺來：“這是何人所為，竟如此對(duì)王公子！”

    王三郎如何認(rèn)識(shí)那人？揉了揉自己腹部，愁眉道：“不知是何人，長(zhǎng)得文文弱弱那么副樣子，實(shí)則是個(gè)吃了炮仗的！我還未說什么，便仰面偷襲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叫他吃不了兜著走”云云輕巧話。

    又是叫人給他捏肩，又是捶腿的，王三郎仰躺在美人榻上，神色仍是懨懨的，吵著鬧著便要回去府上。

    眾人知他是惱了，若是真叫他回了，許以后要求他些什么怕是難了。

    他是吏部侍郎之子，眾人自然多得是用得著他的地方，還是得巴著哄著。

    那折扇公子笑道：“剛才之事，我們未幫得上忙，此刻再叫王公子掃興而歸我們心里頭也不落忍。不若王公子給我們一個(gè)將功贖罪的機(jī)會(huì)，王公子所想，定能如愿?！?/br>
    王三郎一下子從美人榻上翻身起來，一雙青黑的眼睛瞥他：“你有何計(jì)？”

    折扇公子笑道：“瑤琴第一的楚娘子乃是某的紅顏知己，聽說李家姑娘會(huì)武挑的正是瑤琴，楚娘子風(fēng)姿綽約琴音又妙絕，若以研習(xí)曲藝之事去得他們雅間，他們未必不松懈?！?/br>
    ——

    李青溦同陸珵上了畫舫三樓。陸珵走到她身側(cè)，看她一眼：“先前之事，無需放在心上?！?/br>
    先前的插曲，眼見那王三郎得了教訓(xùn)，李青溦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聞言只是笑。

    “本就是小事一樁，他被打成那般，我早就消了氣。更何況俗話有云：‘若是無事放心上，自是人間好時(shí)節(jié)?！蛩氖虑?，擾了自己的好心情，自然說不過。”

    陸珵輕笑一聲未語，二人進(jìn)了雅間。

    李青溦走到船頭。順著和合窗看出去，便見瞧見藍(lán)灰色的河面亂流明滅，畫舫上一盞盞橘色的燈投在河面上，河面上似是盛開了一團(tuán)又一團(tuán)的燈火。

    不遠(yuǎn)處是橋上搖曳燈火，再遠(yuǎn)更是燈排火樹，月滿星橋。

    李青溦好奇四顧，陸珵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一道：“東北方千門如晝、燈華流瓦地乃是京中最大的勾欄、瓦舍。”

    “東南方，那座四層木塔，乃是先前你祈福之地崇福寺的琉璃塔。”

    “那個(gè)地方，便是青月坊?！彼种赶蛄硪贿厽艋鸺偶胖?，“那邊，是你家府上所在?！?/br>
    李青溦又隨意點(diǎn)了幾處，陸珵神色未見猶豫，一一作答。

    李青溦不由支頤看他：“你當(dāng)真是博聞，若是夜間出門帶上你定然不會(huì)迷路。”

    陸珵道：“看得多罷了?！?/br>
    李青溦一時(shí)未語，她坐在窗前小桌上往外看，笑言：“檐楹掛星斗，枕河響風(fēng)水?！痹偬ь^看天，只見天上的云灰棉絮似的堆積，不由有幾分可惜，“可惜今夜沒有什么星子。”

    陸珵也望天一眼：“天陰了，想來接下來又有一場(chǎng)雨。”

    李青溦眼神微動(dòng)，笑了一聲，回眼看他：“天陰不陰地倒是不打緊，有沒有可能是今日天上不需星星。”

    陸珵看她：“為何。”

    “因?yàn)樾怯?。”她輕聲笑，“可能是人間已經(jīng)有最美的星群了?！?/br>
    陸珵一時(shí)無言，待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覺自己笑了一聲。

    他看向李青溦。

    作者有話說：

    第38章

    恰她也抬起眼來, 二人鬼使神差地對(duì)了一眼。

    她一雙杏眼映著浮光春水，水汪汪地，像是兩泓清泉, 陸珵在她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低頭挨近她。

    遠(yuǎn)處隱約傳來涼笛聲, 渺渺悠悠。

    一陣清風(fēng)斜吹, 珍珠大的雨點(diǎn)亂竄。一滴恰恰打到她殷紅飽滿的唇上晃漾一下。

    涼雨。

    李青溦一下子回過神，才覺察自己臉色潮熱。

    二人姿勢(shì)問題，李青溦半坐在窗前小桌上，陸珵站在她一側(cè)。他靠過來, 恰將她半圈在懷中。

    李青溦心頭又是窘迫, 又是亂亂的。他若是此刻親她, 他們算是什么關(guān)系？他喜歡她嗎？

    她到底是想問一問, 只是話音還未出口，便聽見哐地一聲。

    陸珵越過她。

    探過胳膊將和合窗窗關(guān)上了。

    見她抬頭, 他目光掠一眼。

    雨珠的水痕還沾在她殷紅的唇上, 瞧著晶亮，吸人精魄似的。

    陸珵輕捻手指，垂眸斂目：“剛才落了雨。一時(shí)冷一時(shí)熱最易傷寒?！?/br>
    李青溦抿住唇應(yīng)了一聲。

    她低下頭來，她剛才究竟在想些什么？！還好什么也未說出口去，李青溦只覺著自己臉色潮地要滴血。

    半晌道：“你說得對(duì)?！?/br>
    陸珵觀她神色, 問道：“怎么了?！?/br>
    李青溦先前未鬧笑話，如今更不能說，只能搖頭。一時(shí)又聽得外頭冷冷的笛音, 轉(zhuǎn)移話題：“這外頭吹得什么？倒是凄涼地緊。”

    陸珵聽了兩耳, 修長(zhǎng)的指輕動(dòng)敲了敲窗欞：“《問情》?！?/br>
    陸珵一說, 李青溦仔細(xì)聽倒是聽出來了。

    此曲上片講的便是一位男子向心愛的女子陳離情別緒：‘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長(zhǎng)?！b問女子思念他否？

    下片琴音更見哀婉，是此男子久久未得到心上人回應(yīng)發(fā)起的牢sao之言：‘欲寫彩箋書別怨，淚痕早已先書滿?！?/br>
    他的牢sao發(fā)到最后，自然也未得到女子的回應(yīng)。

    陸珵見她思忖，問道：“可曾聽過？”

    李青溦當(dāng)然聽過。

    先前所言只是她隨口轉(zhuǎn)話題，未想他答的這樣專注認(rèn)真。李青溦見他認(rèn)真，眉心輕挑，有心叫他彈給自己聽。

    當(dāng)下?lián)u了搖頭輕笑：“不若陸郎君來一曲，好教人聽聽?！?/br>
    她指了指一邊的琴。

    陸珵側(cè)身看她，她一雙杏眼微微彎著，似泛著波紋，看著很有幾分狡黠。

    陸珵雖是聽過《問情》，但因身份同喜好問題，倒是從未練過。更何況，此曲先前有人吹過，君子不蔽人之美，他自不會(huì)奏笛做壓曲的事情，聞言只道：“我用琴可好？”

    李青溦自無不應(yīng)。

    陸珵又道：“只是此譜我并不熟，恐有不至之處……”

    李青溦半開玩笑：“若有不至之處，我自會(huì)忍著。陸郎君，請(qǐng)?！?/br>
    陸珵輕笑。

    ——

    已是亥時(shí)。會(huì)武之事告一段落，本就是各商會(huì)的各種噱頭。楚娘子卻忙碌良久。

    到底是勞碌命，她歇在雅間中，正往一雙細(xì)長(zhǎng)的白手上涂清露，折扇公子繞過屏風(fēng)貼過來。

    楚娘子哎喲一聲，很有幾分嫌棄，推他一把：“你做什么呢，怪熱的?！?/br>
    “有事同你說?！闭凵裙虞p笑一聲，朝她耳語幾句。

    楚娘子聽得朝天一眼：“才不去，西廳那幾子人都?jí)闹兀胰羧チ?，少不得又要陪著喝酒，扭手扭腳的。指不定要怎么折騰姑奶奶呢?！彼厣磔p輕戳他胸口，“劉郎啊劉郎，你當(dāng)真也舍得我？”

    楚娘子偏愛蕭朗疏舉的美男子，只是這劉公子等人具是酒色之徒，這一些些臭男人怎么就能配得上她。

    若是相配，當(dāng)還是今日見得那公子，只是遠(yuǎn)遠(yuǎn)一望，當(dāng)真是叫人……

    楚娘子正癡想著，劉公子笑道：“娘子卻是大大的誤會(huì)了，此次獨(dú)獨(dú)是王三郎想見你?！?/br>
    “王三郎？莫不是那個(gè)上個(gè)畫舫還呼哧呼哧的要叫人攏著扶著那人？”

    劉公子半打折扇輕聲一笑，“你這張嘴啊，叫王三郎聽見，豈不跟炮仗似的點(diǎn)了？再說又不是叫他伺候你?！?/br>
    他又低聲在楚娘子耳邊說了幾句。

    楚娘子聽完一聲冷哼，挑起一雙秀眉：“怪道，原是將主意打到了那小娘子頭上呢，只是那王三郎是不是不知我楚娘子是何人，豈會(huì)同他們狼狽為jian？做出此等害人之事？”

    “你啊你，那王三郎早就安排好了，這是給你的?！眲⒐有χ瑥暮砂锶〕龊脦最w明珠給她，“人家說了，什么金的銀的俗氣的很，此乃南國(guó)的明珠，一顆值一金呢。”

    楚娘子接過來把玩幾下，總算展露笑顏：“成吧，說說?！?/br>
    劉公子將他們合計(jì)之事，細(xì)細(xì)地說給她聽。楚娘子聽了只是冷哼一聲，使勁一戳他腦袋，“就說你們男子是開不了竅的生瓜呢！”

    “送加了東西的酒進(jìn)去？不說我與他們也有幾過幾分不痛快。便是沒這些寫，我一陌生女子，貿(mào)然送吃的喝的進(jìn)去…劉郎啊劉郎，你可覺著里頭之人都是傻子不成？”

    劉公子唔了一聲，“你說得是有幾分道理……”他思忖片刻，嬉皮笑臉地扯楚娘子的袖子，“好jiejie，那你說該怎么著？”

    “辦法可多了去了。”楚娘子哼了一聲，彎著唇輕笑，“只是，妾可有個(gè)要求。待得里頭的人著了道，那男子交給妾如何啊?！?/br>
    這劉公子如何不知她的意思，到底是有幾分氣憤，用手點(diǎn)對(duì)她幾下。

    只是他也不想得罪了王三郎，早就答應(yīng)下的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劉公子只得滿口應(yīng)下。

    楚娘子才笑道：“你可知此畫舫每個(gè)雅間，每日具燃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