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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霧 第76節(jié)

    吃完飯半小時,他又老老實實捏著鼻子把退燒藥喝了,不然林載川可能會直接提著他去醫(yī)院。

    林載川坐在床邊,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信宿躺回床上,一雙眼睛望著他,聲音微弱氣息不足問:“你不回隊里嗎?”

    現(xiàn)在刑偵隊里的事應(yīng)該不少。

    林載川道:“下午回去。”

    信宿大概不會想讓別人過來照顧,他還發(fā)著高燒,林載川不敢也不想留他一個人在家里。

    “那幾個人昨天交代什么了嗎?不過也無所謂了,能盯上你車子的,除了沙蝎我想不到別人了,”信宿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淡,“上次你在他們行動前處理了刑昭,拔了一顆釘子出來,那些人恐怕早就想置你于死地了。”

    林載川跟沙蝎積怨已久,更別說現(xiàn)在還有一個楚昌黎,以信宿對宣重的了解,他對林載川恐怕已經(jīng)是欲殺之而后快。

    林載川沒說什么,只是道:“睡一覺吧。等睡醒就退燒了?!?/br>
    信宿本來就沒什么精神,吃了退燒藥腦袋更加渾渾噩噩,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他又睡了兩個多小時,捂在被窩里出了很多汗,床單和被褥都浸濕了,渾身黏糊糊的,躺著很不舒服。

    信宿生生被熱醒了,他本來就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醒了就開始提出要求,對著門外說,“林載川,我要洗澡?!?/br>
    林載川聽見他的動靜很快走了進來,手心輕輕放在他的額頭上。

    信宿的體溫明顯降下去了很多,沒有早上那么燙了。

    信宿見他無動于衷,又重復(fù)了一遍:“我要洗澡?!?/br>
    林載川垂下眼望他,“你發(fā)燒的時候還想干什么?”

    信宿:“………”

    他進退有度地縮回被窩里,帶著一點鼻音抱怨道:“我身上黏,躺著不舒服?!?/br>
    林載川思索片刻,把他嚴嚴實實卷進被子里,然后連人帶被一起抱了起來,放到旁邊的長沙發(fā)上。

    信宿本來就病殃殃的,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整個人動都動不了,只能被卷成貓條一樣的很長一只,只有腦袋能露在外面。

    他軟軟癱在沙發(fā)上,扭過脖子仰起頭盯著眼前的人。

    林載川換了一套清爽干燥的床褥,又拿了一床新被子出來,“退燒以后再洗澡?!?/br>
    雖然躺著還是不太舒服,但比剛才好很多了,信宿知道林載川肯定不會去放他洗澡——這個條子看著溫溫和和很好說話,但事實上林載川決定的事,不管是誰都沒能改變過。

    林載川抱著他換下來的被套床單,放進洗衣機里。

    這套被褥信宿睡了一晚上,摸起來濕漉漉的,表面勾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男香味道,林載川就觸碰了幾分鐘,手指、手心甚至指縫里都染了這股味道。

    林載川本來打算下午回刑偵隊,但信宿的體溫反反復(fù)復(fù),一直沒有徹底退燒,幾乎是三四個小時就燒起來一次,讓人放心不下。

    他直接請了一天的假,市局還有鄭治國在那邊坐鎮(zhèn),其它不太重要的事可以遠程指揮。

    白天一整天信宿都沒有什么精神,躺在床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直到晚上吃過了晚飯,他才終于好了一點,體溫降到了三十七度。

    結(jié)果好不容易不發(fā)燒了,信宿又開始腰疼。

    他的腰傷本來就是“陳年舊疾”,寒冬臘月在海水里浸了半個小時,那股寒氣近乎冷到骨頭縫里。

    ……他還不敢讓林載川知道。

    信宿不能接受身體上的任何不美觀,后來去做過傷疤修復(fù)手術(shù),雖然后腰已經(jīng)看不到槍傷的痕跡,但以林載川的心思細密,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什么。

    他默默翻了個身,側(cè)躺在床上。

    信宿揉了揉后腰,突然又想到林載川的傷。

    他只是傷了一塊骨頭就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也不知道林載川是怎么行動如常、看不出一點不適的。

    可能這么多年,他可能早就習(xí)慣、適應(yīng)了這樣的疼痛。

    ……信宿以己度人,發(fā)現(xiàn)自己又有點心疼他。

    他從被窩里探出一個腦袋:“你今天晚上要在這里睡嗎?”

    第七十六章

    信宿房間的這張大床能碼下一個籃球隊的人,放一個林載川當(dāng)然沒有任何問題。

    信宿主動提起,林載川當(dāng)然不會拒絕,去浴室里洗完澡就躺到了床上。

    ……不過他沒到半夜就被冷起來了。

    信宿睡覺非常熱衷于把被子都裹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那被子被他卷了一層又一層——把林載川那邊蓋的被子生生都卷走了。

    他好像也從來不用枕頭,就那么正正當(dāng)當(dāng)睡在床中間,把被子從頭裹到腳。

    林載川在黑暗中伸手向旁邊摸索,不出意外摸到了一團卷在一起的棉被,他有些無奈嘆了口氣,下床抱了一張新的被子。

    他坐在床上,往信宿那邊靠了靠,好不容易在一團亂七八糟的被子里找到他的腦袋,確定信宿半夜沒有再次發(fā)燒,才閉上眼睛,直到天明。

    信宿的落水后遺癥斷斷續(xù)續(xù),退下燒以后又接連咳嗽了兩天,好在癥狀都不是特別嚴重,沒去醫(yī)院“二進宮”,自己喝了整整兩大盒藥——這幾天他都住在林載川的家里,林載川把他照顧的很好,起碼口腹之欲是得到滿足了。不過信宿“靜養(yǎng)”不來,不想一個人悶在冷冷清清的臥室,就抱著他的保溫杯,帶病堅持在工作崗位。

    三天后。

    林載川推開刑偵支隊辦公室的門,開門見山說:“馮巖伍的案子準備結(jié)案,案宗交由檢察院審理、提起公訴?!?/br>
    “明天早上把楚昌黎同步移送到檢察院,由那邊的看守所進行收押。”

    鄭治國聽了有些詫異。

    他覺得現(xiàn)在并不是結(jié)案的最好時機,盡管楚昌黎對殺害馮巖伍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證據(jù)也清晰明了,但還有更多與此案相關(guān)的受害的孩子沒有找到,從何方開始另起新案是一件相當(dāng)麻煩的事,再者說,就算楚昌黎不肯交代案件相關(guān)的線索,但扣在他們公安眼皮底下,總比移送檢察院要方便的多。

    但這是林載川的決定,鄭治國沒有置喙什么。

    次日早上八點,看守所的警察在房間外面拍了拍門,“026號楚昌黎,準備換監(jiān)了。”

    楚昌黎起身走向門外,莫名其妙地問:“……換什么監(jiān)?”

    那警察毫不客氣道:“問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你就知道了?!?/br>
    說完他單手架起楚昌黎的胳膊,帶著他往外走。

    楚昌黎穿著囚犯服,帶著手銬、腳銬被押送到運輸車上,他坐下以后警惕向四周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整個車廂里都是他在市局沒見過的刑警。

    楚昌黎心里登時一驚,腦子里瞬間充滿各種陰謀論的想法——要是這些條子把他拉到荒郊野嶺沒人的地方、在監(jiān)控攝像頭以外的區(qū)域?qū)λM行刑訊逼供,那都不會留下任何證據(jù)!

    林載川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但市局現(xiàn)在辦案遭遇瓶頸、走投無路,各方關(guān)注的壓力之下,那些條子會不會在他身上強行鑿出一個突破口……

    楚昌黎自己內(nèi)心陰暗、又推己及人,在運輸車里坐著幾乎心驚rou跳,他的目光驚疑不定在幾個刑警臉上掃視逡巡,越看這些人的臉就越陌生。

    他喉間一陣發(fā)干,忍不住開口試探道:“警察同志,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檢察院?!彪x他最近的刑警冷冷看著他,“馮巖伍的案子已經(jīng)被檢方受理,過段時間就會提起公訴。你就在那里等著你的死刑判決吧。放心,時間不會太晚的。”

    聽到他這么說,楚昌黎反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難逃一死,并不畏懼死亡,他殺過那么多人,這輩子反正已經(jīng)回本了——他擔(dān)心的是刑警會用他們對付條子的那些手段來撬開他的嘴。

    押送車一路平穩(wěn)前進,楚昌黎甚至在車里睡了一覺。走過一段林茵小路,車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好像跟什么劇烈沖撞到了一起,押送車在一秒鐘內(nèi)緊急剎車——

    那種高速之下產(chǎn)生的慣性是相當(dāng)巨大的,所有人的身體都大幅度前傾,距離車廂最近的那個刑警的腦袋直接狠狠撞到了車壁上,整個人都擠壓過去。

    楚昌黎直接原地滑了出去,然而跟車輛連接的手銬死死地卡住了他的位置,那結(jié)實的一圈金屬幾乎嵌進了他的骨頭里,讓他瞬間疼的面目扭曲,發(fā)出一聲慘叫。

    另外一個刑警手腳并用穩(wěn)住身體,神情又驚又怒,拉下車里的對講機:“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

    “…… ”駕駛室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有一陣一陣滋啦滋啦的電流聲。

    靠門那個警察眉頭擰緊,“你們兩個在這里盯著嫌疑人,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聽到了一聲清清楚楚的“砰!”的一聲——

    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槍響!

    車輛右輪胎被一槍打爆,押送車整個轟的側(cè)抬了一下,車身登時劇烈晃動起來。

    刑警們的臉色都變了變——有人劫車!

    楚昌黎明顯也沒有想到半路會出現(xiàn)變故,神情驚疑而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幾個刑警的一舉一動。

    駕駛室里開車的同事已經(jīng)沒有一絲回應(yīng),車廂里一個警察臉色巨變,想到了最壞的一種可能性,調(diào)整對講機的頻道,語氣急促道:“津陽路路段,押送途中遭遇犯罪分子同伙劫車!請求支援!請求迅速支援!——”

    隨車的幾個刑警把車里的手槍和機槍都握在手里,保持高度警惕狀態(tài),最靠近車門的那個警察半蹲在門口,手指搭在插哨上,準備推開門查看外面的情況。

    就在這時,有人在外面拍了一下車廂的后門,一字一頓清晰道:“開、門?!?/br>
    那刑警猛然后退一步,失聲道:“他們就在門口!”

    幾個警察的面色陡然都變了,那人咬咬牙道:“頂住他們!局里的支援很快就到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只聽見一聲巨響,一股強硬的外力轟然從押送車外部砸了下來,堅固厚重的防爆車門硬生生被擠壓變形,金屬扭曲發(fā)出恐怖而尖銳的聲響。

    “轟——??!”

    緊接著又是第二下。

    車門已經(jīng)被砸進一道可怕的弧度,那刑警面無血色雙手往回撤:“后退、后退!”

    那驚心動魄的響聲一下又一下落下來,車身在外力之下劇烈晃動,沒過多久,車門竟然被生生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只見一只蒼白的手從那窟窿里輕輕探進來,“咔噠”一聲輕響,一枚煙霧彈扔了進來——

    煙霧彈落地就開始滋滋地冒煙,散發(fā)出一股強刺激性的氣味,車廂里所有人都嗆的咳嗽起來,白霧繚繞間完全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見狹小空間里幾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車里的刑警幾乎在短短幾秒鐘內(nèi)沒了生息。

    楚昌黎也嚇的不輕,他用手用力揮著眼前的氣體,從白霧間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打開變形的車門走了上來。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沖鋒衣,身形脊瘦而精悍,五官極其鋒利冷峭,尤其一雙眼睛讓人不敢直視的冰冷。

    那人單手拿著余火未熄的槍,居高臨下,一字一句問他:“楚昌黎,是嗎?!?/br>
    楚昌黎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再不能熟悉這種感覺——那是長年在刀尖舔血的人才會有的、濃郁到極致的、帶著血腥與殺戮氣息的恐怖壓迫感。

    楚昌黎心驚膽戰(zhàn)道:“是?!?/br>
    來人一槍打斷了楚昌黎的手銬,所有禁錮都暴力拆解,然后單手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你應(yīng)該慶幸你在警方面前沒有亂說話,否則我今天帶回去的就是你的尸體?!?/br>
    “宣爺念舊情,看在你還算是一條衷心的狗的份上,讓我把你帶回去。”

    那人冷冷道:“沙蝎不養(yǎng)沒用的廢物,如果下次行動再失敗,那我就只能給你收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