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霧 第2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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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信宿怔怔地望著他,把他的手緊緊握在手心里,半晌,終于徹底崩潰地失聲痛哭。 可他無論怎樣哭泣哀求,冰冷的尸體都不會再給他任何反應(yīng)。 警察的尸體在信宿的懷里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再也沒有任何生息。 小信宿的神情從悲痛到麻木,最后好像一具空洞沒有靈魂的木偶,呆呆地坐在一灘血跡里。 從那一天開始—— 信宿終于知道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如果不做出改變,他只能永遠(yuǎn)這樣軟弱無能下去,一味的反抗只會激怒龐大的怪物,傷害別人、也不能保護(hù)自己。 信宿在心里發(fā)誓。 他一定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他一定、一定。 會親手把惡魔送進(jìn)地獄。 小信宿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力抹干凈眼淚。 他渾身發(fā)著抖,將警察的遺體整理的一絲不茍,甚至滿是血污的臉龐都用衣服布料擦的干干凈凈。 兩天后,他看到了謝楓站在地下室的門外。 信宿沉默地站起來,虛弱至極的,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他整個人看起來幾乎是溫馴的,眼睛里空洞一片,那痛恨的厭惡的光亮,好像再也沒有了。 睫毛輕微顫動,眼淚從他的臉龐滴滴答答落下,信宿低著頭輕聲說:“舅舅,我知道錯了?!?/br> “以后我會聽話……” “會好好聽話的,不會再讓你生氣了。” 于是謝楓將信宿從地下室里放了出來。 信宿果真“乖”了許多,再也沒有觸犯過謝楓的逆鱗。 第二年,信宿幫助謝楓撬開了一個警方臥底的嘴,從他的口中獲得大量有關(guān)霜降的情報,而后一槍親手結(jié)束了他的生命。 ——那個臥底的名字叫秦齊。 “閻王”就此聲名鵲起。 這么多年,信宿始終認(rèn)為,那個警察的死,跟他有無法割裂的關(guān)系,他始終沒有從那個血色彌漫的地下室里走出去。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情緒不僅沒有慢慢淡化,反而越發(fā)嚴(yán)重,以至于催生他的內(nèi)心出現(xiàn)了強(qiáng)烈自厭、自毀的心理。 他的感情變得淡漠,他無法愛上一個人,正如他完全不愛自己——在遇到林載川之前。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由宣重的一句“衷心建議”。 ……信宿怎么可能不恨。 他怎么可能會放過宣重。 謝楓、周風(fēng)物、宣重。 傷害他的人、傷害他父母的人、傷害那些警察的人…… 都應(yīng)該付出對等的代價。 “聽到了嗎?!馬上調(diào)派一架直升機(jī)過來!否則我就把這一包骨灰都扔到山下!” 說著,宣重故意抖了一下手里的包裹,有兩塊堅硬的骨片掉了下來,直直落下山崖。 這一幕讓山崖上的警察心里都在滴血,賀爭怒不可遏,憤怒到渾身都在發(fā)抖,他寒聲道:“宣重??!你他媽的住手!” 看到他們的反應(yīng),宣重更加有恃無恐起來,“你們再敢往上走一步,我就不知道這些骨灰會掉到什么地方了?!?/br> 他盯著信宿道:“你也不想讓你的父母在去世多年后突然尸骨無存吧?” “馬上調(diào)派直升機(jī)過來!半小時內(nèi)我要離開這里!” 林載川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信宿。 信宿此時的臉色不似活人的白,但是他的臉上表情幾乎是漠然到無動于衷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如果不是林載川能夠感覺到他輕微的顫抖,簡直要以為他不在意。 ……他怎么會不在意。 宣重這次只是被信宿花費(fèi)四年時間設(shè)計的陷阱迷惑了,馬失前蹄落到警方手里,以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如果放他離開,經(jīng)此一役,他恐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出現(xiàn)在警方的面前。 可那是信宿父母的遺骸,只要宣重一松手,就會全部墜落到山崖之下。 以林載川的身手,他都無法保證,在擊斃宣重的同時,把他手里的包裹拿回來,更別說活捉這個人。 半小時的時間…… 氣氛緊張拉鋸,每個人的神經(jīng)都在高度緊繃著,林載川不開口,整個隊伍沒有一個人說話,山崖上安靜的只能聽到簌簌凜冽的風(fēng)聲,驚心動魄地刮在每個人的耳膜里。 信宿就在這一片寂靜笑了一聲。 然后他在兩秒鐘內(nèi)完成了子彈上膛、舉槍瞄準(zhǔn)、扣動扳機(jī)的動作,下一秒,“砰”一聲巨響響徹整座山頭—— 子彈旋轉(zhuǎn)出膛,正中宣重眉心,他的頭顱有如西瓜般在空中爆開,血漿向四面八方瘋狂噴濺! 宣重的臉上,最后定格的神情錯亂復(fù)雜,沒有來得及褪去的得意、剎那間的不可思議、與失去生命的恐懼一起浮現(xiàn)在他的眼底,隨即他的整個五官消失不見,身體受擊隨著慣性向后仰去。 那像是被無限拉長慢放的鏡頭—— 宣重手里盛放著信宿父母骨灰的黑色布袋脫手而出,直勾勾向下墜落山崖! 同一時刻,人群中一道身影如閃電迅疾而出,在最后一秒伸手抓住了行將四散的包裹。 旋即跟宣重倒下的身體一起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 第二百四十章 所有的變故都發(fā)生在那短短的兩秒之間,山崖上的警察在齊刷刷愣了兩三秒后,大腦才開始有所反應(yīng)—— 賀爭第一個沖到了懸崖邊,直接跪了下來,探著腦袋向下看去! 然后賀爭的眼淚一下就飆了出來,語不成調(diào)地喊了一句:“林隊??!” ——只見在距離他們十米的下方懸崖下,林載川的右手緊抓著一塊向外凸起的尖銳石壁,手臂上青筋暴起,掌心里流下的鮮血已經(jīng)蜿蜒流到手腕上,整個人在緩慢地往下滑。 千鈞一發(fā)間,林載川用牙齒咬住左手拿著的袋子,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當(dāng)”的一聲亮響,刀刃用力深深插進(jìn)了巖石的縫隙里,他整個人吊在這壁立千仞的懸崖上。 賀爭連滾帶爬地轉(zhuǎn)過身,把登山繩的一端纏繞固定在一塊巖石上,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林隊你再堅持半分鐘?。∥覀冞@就下來??!” 賀爭把繩子交到同事們的手里,攀到了懸崖側(cè)壁上,讓他們慢慢把繩子往下放。 賀爭的身體不斷貼著山壁下落,兩個人的距離一點一點縮短,幾乎近在遲尺—— 賀爭用力向下伸出手,聲音嘶?。骸傲株?!” 林載川微微抬起頭,身形一晃,用力向上抬起左手,賀爭“啪”一聲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 上面警察一起拉著繩子,齊心協(xié)力把賀爭跟林載川從懸崖下拉了上來。 那山崖上奇形怪狀的石頭格外尖銳,這短短十米的高度,連他們身上的警服都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兩人回到地面,其他警察都湊了過來,臉上如出一轍的心有余悸,“林隊!沒事吧?!” 林載川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的人身上,輕聲說:“沒事?!?/br> 右手指尖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林載川微微皺眉,撕扯下一塊布料纏在右手上,然后走到信宿的眼前,抬起手,把信宿父母的骨灰交給他。 信宿一雙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著林載川,突然雙手拎起他的衣服領(lǐng)口,將他拉向自己,語氣輕微發(fā)抖:“你是真的瘋了嗎林載川?!” 下面百米多高的懸崖峭壁,林載川跳下去的時候怎么能夠保證活著回來?! 他怎么確定自己一定能抓住那塊巖石! 萬一…… 萬一…… 林載川沒有掙扎,只是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把信宿輕輕按在自己的懷里,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頭發(fā),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那是叔叔阿姨的遺骨?!?/br> 他怎么會讓信宿的父母真的流落荒山,散落四處、無從收殮。 林載川的確不能保證自己能活著回來,那畢竟是百米高的斷崖,稍有閃失就尸骨無存。 但只要有一分生還的可能性,他就愿意為了信宿去賭一把。 ——賭從今往后,他生命中珍視的所有都不會再失去。 林載川也真的做到了。 “………”信宿閉上眼睛,心臟紊亂失序,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抬手緊緊把他抱在懷里。 許久,他悶在林載川的懷里小聲哽咽說:“謝謝你,載川。” 其他警察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打擾二人,默默收拾著東西先行下山了。 宣重在他們的眼前死的不能再死了,不怕他詐尸,這次行動任務(wù)也算是圓滿完成。 林載川稍微后退一步,遲疑了片刻,輕聲開口:“宣重說的……” “是給我留下通訊器的那個警察,當(dāng)時我沒有告訴你全部內(nèi)情……怕你會擔(dān)心,也不想讓你心疼我?!?/br> 信宿轉(zhuǎn)過頭看向遠(yuǎn)方無邊無際的蔚藍(lán)天穹,眼睛里殘存幾分沒有散去的紅,很快他又垂下眼睛,“他在犧牲前告訴我,善良是最無堅不摧的武器,讓我不要被周圍的環(huán)境所影響、不要變成跟他們一樣的人?!?/br> 信宿茫然喃喃道:“我大概……” 他大概也算是做到了吧。 “都結(jié)束了?!绷州d川擦掉他眼尾的一簇水光,“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很好,信宿,沒有更好的結(jié)局了?!?/br> 信宿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一下,沒有再說什么,將黑色布袋重新的、仔仔細(xì)細(xì)地整理好,四方打了一個結(jié),“走吧?!?/br> 他沒有跟林載川解釋為什么會把父母的骨灰放在床頭上——林載川知道這樣做的理由。 下山的路上,信宿敏銳地感覺到林載川的情緒不太好,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因為剛才發(fā)生的事,似乎是在想別的什么。 回到停在山腳下的指揮車?yán)铮潘薨蚜州d川的右手搭在他的腿上,垂眼處理著手心里被尖銳的石塊割傷的傷口,用碘伏消毒后,用潔白的紗布一層一層包起來,在手背上打了一個漂亮的結(jié)。 “還有哪里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