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504節(jié)
從罪業(yè)之中脫身而出的昭興帝,慢慢恢復(fù)了神智,看著白悅山道:“你是何人?卻是這逆賊同黨? 朕乃天子,身系一國江山,勸你迷途知返,尚有生機一線,莫要聽信此賊之言,白白誤了你自己性命!” 白悅山笑了笑,轉(zhuǎn)臉對徐志穹道:“沒聽見大官家的吩咐么?趕緊送天子起駕吧!” 第372章 見閻王 去見閻王? 這件事情,徐志穹還是有些抵觸的。 來到大宣一年多的時間,徐志穹對人間的規(guī)矩學(xué)會了七八分,可對陰間幾乎沒有什么了解。 按理說,判官是行走在陰陽兩界的特殊道門,對陰間并不陌生。 但徐志穹來陰間一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換功勛,再就是偶爾去趟雜貨鋪買點法寶。 有幾次想去勾欄和茶坊里坐坐,可一到門口總會被些事情絆住。 如今卻要見閻王這種級別的存在,徐志穹很是緊張。 夏琥也很擔(dān)心,央求白悅山:“白大夫,你帶他走一回吧,這傻小子做事太魯莽!” 白悅山笑道:“妮子,若說你家男人魯莽,京城罰惡司里還有誰能算得上沉穩(wěn)?” 夏琥道:“莫說是他,我當(dāng)了這么多年判官,也沒見過閻君一面,您讓他一個人去,他也不認(rèn)得門路?!?/br> 白悅山回到小亭之中,一片一片撿起了碎裂的鏡子:“懲治罪囚,公事公辦,這卻要什么門路?我不方便去陰司,讓志穹自己去吧?!?/br> 陸延友道:“還是我陪馬中郎走一趟吧?!?/br> 白悅山搖頭道:“你以什么身份去陰司?說你是罰惡長史,你身份還沒恢復(fù),說你是引路主簿,你哪有資格見閻君?” 陸延友也沒話說。 夏琥轉(zhuǎn)過臉道:“罷了,人家都有難處,我一個人陪你去就是了?!?/br> 白悅山撿起了滿地碎鏡片,叫住夏琥道:“你不能走,鏡子被你們弄碎了,不用賠么?” 夏琥心頭一陣劇痛:“賠,是要賠的,你且說,要賠多少銀子?” “這不是銀子的事情?!?/br> 夏琥長出一口氣:“不是銀子的事情就好說!” “你去罰惡司帶兩個匠人過來,我教他們?nèi)绾涡扪a鏡面?!?/br> 夏琥眨眨眼睛道:“現(xiàn)在便要去么?這事情非得我去么?” “不是你去誰去?”白悅山小心把鏡片收了起來,“這鏡子有靈性的,若是耽擱的時辰久了,靈性沒了,想修也修不好了?!?/br> 夏琥惱火道:“你就是想把我耗在這,你就是不想讓我去陰司!” 白悅山點點頭道:“就是不讓你去,卻管不了你么!” 他管得了,莫說一個索命中郎,三座罰惡司,都得聽他的。 可今天為什么非得難為徐志穹? 夏琥想不明白其中緣由,陸延友也有些疑惑。 白悅山看著徐志穹,面具后面的眼神十分復(fù)雜。 他有苦衷。 但又不能說出來。 為什么罪狀不能看? 他擔(dān)心有些事情會泄露出去,又不能把事情說出來。 白悅山叮囑道:“把粱顯弘的魂魄收好,不要讓人看見,若是見不到閻君,那一袋罪狀千萬不能交給別人, 這一路上,你千萬小心,無論去哪,想法設(shè)法給自己留退路,若是覺得情勢不對,立刻回來找我?!?/br> 徐志穹沒再多問,勸住了夏琥,獨自去了陰司。 夏琥很是惱火,追著白悅山不停追問:“那袋罪證里到底寫著什么?為什么非得讓他一個人送去!” 白悅山不回答,緩緩彈奏起一曲《定風(fēng)波》,邊彈邊道:“一波未平一波起,他殺了那人,這注定是他逃不過的劫難,你等卻不要卷入其中,你等沒那個本事應(yīng)對,我能不能應(yīng)對卻也難說?!?/br> …… 走到酆都城門,徐志穹看到了熟悉的城門卒。 這位兄弟名叫謝志功,對徐志穹很是熱情:“馬判官,一向少見,這是送罪囚來了?怎么不見魂魄?” 按理說,徐志穹應(yīng)該把魂魄一路押送過來,可今天特殊,昭興帝的魂魄被徐志穹塞回到了罪業(yè)里。 “不是來送罪囚的,”徐志穹笑了笑,“來找姜五娘買點東西?!?/br> 謝志功咂咂嘴唇道:“那婦人越來越不像樣子,鋪子里的東西又漲價兩成,也不知道她找了誰當(dāng)靠山,許是攀上了董殿君?!?/br> 殿君,是冥道修者對閻王的稱呼。 原來閻王姓董。 不過話說回來,陰司一共有多少位閻王? 這位姓董的閻王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位? 兩人閑聊幾句,徐志穹掏出錢袋,拿出些碎銀子塞給了謝志功。 謝志功一怔:“馬判官,你這是作甚?” 徐志穹道:“實不相瞞,這些日子,我讓役人給我送了幾趟罪囚,你從來沒有為難過他們,這點銀子,也算聊表心意?!?/br> 謝志功連連擺手道:“這叫什么話,用役人送罪囚的多了,不少判官都這么干,就這點小事還用得著你破費?再說了,你平時也沒虧待過咱們兄弟!” 謝志功想把銀子推回來,徐志穹按住謝志功的手道:“兄弟,就當(dāng)是份茶水錢?!?/br> 謝志功一掂量,銀子合有四五兩:“這得多好的茶水?給多了,太多了,是個意思就行?!?/br> “若是看得起我,便收下!”每次路過城門,徐志穹都會給城門卒些散銀,這次故意多給了些。 白悅山叮囑徐志穹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路好找,到處都是。 但門若關(guān)上了,路也就堵死了。 徐志穹得想辦法給自己多留幾扇門。 沿著熟悉的道路,徐志穹一路走到閻羅殿,門前一群陰差迎了上來。 “馬判官來了!” “馬判官,您去我們那看看!” “馬判官,我們典獄請您過去吃杯酒!” 陰差張延海推開眾人道:“搶什么,輪得到你們?這是我們主顧,馬判官,多長時間沒見著您了,您快里邊請!” 張延海是聶貴安的人,徐志穹自然要找他。 徐志穹最近來的少,可罪囚卻不少,夏琥幫他前后送來幾百罪囚,剛升到典獄的聶貴安被徐志穹喂的都快升都官了。 徐志穹又掏出了幾粒碎銀子塞給張延海道:“拿去請兄弟們喝茶?!?/br> 張延海連連搖頭道:“這可使不得,我們哪敢收您的錢,您是我們財神,我們恨不得天天出錢請您來?!?/br> “就這么點心意,你還嫌少是怎地!”徐志穹應(yīng)是把銀子塞給了張延海。 張延海也算看門的,徐志穹今天看到每一扇門,都格外的在意。 “您太客氣,太客氣了?!睆堁雍е熘抉愤M了閻羅殿,身后一名看著徐志穹的背影,悄悄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進了偏殿,聶貴安上前打招呼:“馬判官,有日子沒見您了,來送罪囚?” 徐志穹點點頭。 “這個……”聶貴安左看右看,沒見罪囚的模樣,“馬判官,人呢?” 徐志穹把判詞和罪業(yè)放在了桌子上。 聶貴安看了看罪業(yè),笑一聲道:“就一根兩寸長的罪業(yè),馬判官還至于這么小心?!?/br> 徐志穹正色道:“這人非同一般?!?/br> 等打開判詞,聶貴安愣了許久。 判詞上連個姓名都沒有。 “敢問馬判官,這罪囚叫什么名字?” 徐志穹道:“兄弟,先說這生意你接不接?你接下生意,我再告訴你!” 聶貴安面露難色道:“馬判官,您說這罪囚,他就二寸長的罪業(yè),判詞上卻說萬獄輪回,永不超生,您可知什么是萬獄輪回么?” “這是賞善大夫白悅山判的案子,恕我淺薄了,我還真不知道萬獄輪回是什么樣的刑罰,難不成和極惡之獄差不多?” “差遠了!”聶貴安搖搖頭道,“地府有刑獄一萬重,每道刑獄都要走一遍,一遍一遍輪回下去,永不超生,這哪是極惡之獄能比的? 梁玉明有三尺多長的罪業(yè),可也就是去了烈焰臠割獄,馬判官,您今天拿一個二寸多長的罪業(yè),說要萬獄輪回,卻讓我怎么把功勛兌給您?” 徐志穹搖頭道:“我不缺功勛,但這人罪有應(yīng)得,卻不能饒了他!” 聶貴安面露難色:“您光說他罪有應(yīng)得,可他到底有什么罪呢?這判詞上也沒寫清楚!” 徐志穹指著判詞道:“這是賞善大夫白悅山親筆寫的判詞,兄弟,你這是信不過我?” 這是徐志穹第二次提起白悅山。 “我信得過您,可這罪業(yè)和刑罰對不上……”聶貴安的聲音有了些變化,好像吞了口灰塵,有些嘶啞和緊澀。 看來這事聶貴安做不了主,徐志穹道:“兄弟,我也不為難你,這樣,你把這事告訴閻君,讓他來處置,你看如何?” “告訴閻君?”聶貴安又犯難了。 他是典獄,收押罪囚,論罪施刑,這是他的職責(zé)。 罪行判的合適就照例執(zhí)行,不合適就發(fā)還重審,這點事情若是驚動了閻君,等于砸了自己的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