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第552節(jié)
皇兄在離開凡塵之前,的確給宗室定下了三條規(guī)矩,一是宗室成員不得修行其他道門,只能修行蒼龍霸道,二是宗室成員修為不得超過七品,一旦修為超過七品,必須進蒼龍殿,不婚、不仕、不封,做蒼龍衛(wèi),三是蒼龍殿不得干預(yù)政事。 梁振杰說我修了兵道,修為到了三品,這就算違背了皇兄定下的規(guī)矩,你說這特么是不是笑話? 我十二歲追隨皇兄出征,便入品兵道,那時候還沒有大宣,皇兄還沒當(dāng)上皇帝,哪來的什么宗室?哪有什么規(guī)矩? 我一生為皇兄東征西討,到了五十六歲晉升兵道三品,那時候皇兄還在凡塵,這規(guī)矩能算在我頭上!” 徐志穹聽明白了,這是典型的欲加之罪。 太祖皇帝制定的規(guī)矩,明顯是針對后人的,和梁振杰這種開國元老沒有關(guān)系,但梁孝恩卻鉆了規(guī)矩的空子,給岐王安上了這不合理的罪名。 徐志穹又問道:“按你托給我的夢境,梁孝恩此舉是奉了寧宗的命令。” “寧宗?我那苦命的侄兒?”梁振杰笑道,“你可知他為什么叫寧宗?” 寧,是一個特殊的廟號,意指皇帝在位期間為人懦弱。 梁振杰接著說道:“我那侄兒當(dāng)了三年皇帝,沒有一條政令出自他手,朝堂之上,稍有違忤,便要遭到梁孝恩訓(xùn)斥?!?/br> 徐志穹道:“梁孝恩既是圣威長老,又怎可干預(yù)政事?” 梁振杰笑道:“豈止是干預(yù),寧宗、理宗、肅宗、順宗、文宗先后五任皇帝都不曾親政,朝堂大小政務(wù),全出自梁孝恩一人之手,他狂妄如是,還敢說我犯了規(guī)矩,你說這鳥廝多不要臉?” 徐志穹又道:“我看過梁孝恩的肖像,這人長得十分清瘦,而你托夢給我的時候,這人卻是個微胖的模樣。” 梁振杰又笑了一聲:“那是因為他兼修了混沌無常道,能改宋易貌。” 徐志穹一愣:“身為蒼龍殿長老,竟敢修煉混沌邪道?” 梁振杰嘆道:“卻說他這人不要臉,不過就事論事,在大宣開國之初,混沌道不是邪道,這事關(guān)系著皇兄和怒祖之間的恩怨,一字半句卻還說不清楚。” 岐王這番話,可以推斷出一件事,《怒祖錄》上的記載是真的。 太祖皇帝和怒祖合作,借助四兇之力,擊敗了大乾王朝,打下了大宣江山,因此混沌道在大宣最初不是邪道。 徐志穹思量片刻道:“我想過梁孝恩能改容易貌,但我以為應(yīng)該是陰陽或是墨家的手段,沒想到竟然是混沌無常道?!?/br> 梁振杰擺擺手道:“陰陽和墨家的易容術(shù),都是障眼法,萬一遇到熟人,很容易露出破綻, 混沌無常道的手段,卻是實打?qū)嵉母娜菀酌?,我和梁孝恩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如果他改變了容貌,哪怕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認(rèn)得出來!” 徐志穹詫道:“那你怎么知道那個微胖的梁無名,就是梁孝恩?” 梁振杰笑道:“你以為這七百多年的仇恨只掛在嘴邊,你以為我就是個冤魂,日夜徘回在這院子里,像個怨婦一般,等著梁曉恩遭報應(yīng)? 他是星官,而今即將晉升星宿,想要報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這多年來,我一直盯著他的動向,自從他下凡,勾搭上了瑾王,想要助瑾王繼位,我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真實身份,之后林林總總的事情都在我眼中看著, 七百多年的仇恨從未減退分毫,你若是信得過我,且在府邸里住著,他若敢登上門來找你,第一個察覺的肯定是我!” 說話間,梁振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徐志穹身上。 徐志穹擦擦汗水,轉(zhuǎn)而問起了另一個關(guān)鍵的問題:“梁孝恩為什么要對付我?又為什么要幫瑾王繼位?難道只是為了給昭興帝報仇?” 梁振杰搖搖頭道:“這其中的緣由,我還尚未查清,不過有一句肺腑之言,我卻必須要說, 梁顯弘是個昏君,我在陽世徘回七百多年,看著大宣的江山被他一點點糟蹋,我真是心疼, 你是大宣的英雄,玉陽是大宣的好皇帝,無論為私仇還是為家國,這事我一定幫你, 當(dāng)了這多年亡魂,我修為也不知道還剩下多少,若說和梁孝恩惡戰(zhàn)一場,我當(dāng)真沒有勝算, 但梁孝恩即將晉升星宿,他在凡間必須有所收斂,在蒼龍殿和李沙白一戰(zhàn),他不敢出全力,就是為了躲避真神的注視, 只要他有所顧忌,我就有對付他的辦法,別的不敢說,只要在這府邸之中,我定能護你周全,一字一句都是出自真心,你一定要信我!” 梁振杰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徐志穹。 你定能護我周全。 這句承諾很有分量,但徐志穹聽著有些奇怪。 你這是想包養(yǎng)我么? “岐王殿下,天色已晚,今夜先聊到這吧?!?/br> 梁振杰一笑,輕輕吸了一口檀香,轉(zhuǎn)而消失不見。 徐志穹擦了擦汗水,回到正房,仔細(xì)捋順著思路。 梁振杰的這番話如果是真的,徐志穹等于找到了一位重要盟友。 關(guān)鍵如何驗證其中的真?zhèn)危?/br> 畢竟徐志穹對這位岐王知之甚少。 先從他說過的一句話去驗證,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徐志穹來到了院子里,重新點燃了問鬼釜之下的炭火,一鍋熱油,不多時便燒得滾開。 油花翻滾之間,徐志穹端起問鬼釜,具騰躍入云之象,鉆進了小黑屋。 這一下費了不少力氣,一來這一鍋熱油很重,二來油鍋有些燙手。 更合理的做法是把問鬼釜端到小黑屋里,再把油燒熱,可小黑屋里點不著火,連一盞燈都點不著。 徐志穹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根兩寸多長的罪業(yè)。 這根罪業(yè)一直非常平靜,就像昭興帝當(dāng)初坐在皇位上的時候,總擺出一副風(fēng)輕云淡掌控全局的氣度。 徐志穹把罪業(yè)扔進了油鍋,隨即蓋上了鍋蓋。 罪業(yè)瞬間不平靜了,在問鬼釜里上躥下跳,險些撞碎了鍋蓋。 至少在這件事上,梁振杰說的是實話,問鬼釜能穿透罪業(yè),讓鬼魂受苦。 大官家,你疼么? 咱這條件不濟,比不了陰司任多花俏。 但油鍋這事不能怠慢了你,我每天帶你泡上半個時辰。 徐志穹一笑,緊緊壓住了鍋蓋。 …… 次日正午,夏琥背著兩大捆折扇,到了徐志穹的中郎院。 時值四月,天氣不算太熱,折扇還賣不上太好的價錢。 可若是等到六月,天氣熱了,折扇行市好了,這進價卻也貴了起來。 夏琥是個會做生意的人,趁著當(dāng)下進價不貴,先買了一批折扇,徐志穹的中郎院比她的中郎館大得多,且先找個房間存起來。 進了正院,夏琥見徐志穹正在掃院子,不禁詫異道:“這事情也要你做?你役人呢?” 徐志穹笑道:“侯爵府那里也要打掃,他們忙不過來,這院子的事情我自己處置就是。” 夏琥一笑:“難怪你那役人那么忠心,你也真是體諒他們?!?/br> 說話間,夏琥背著折扇去了西廂房,彎著腰在地上小心歸置。 在徐志穹面前彎腰,是很危險的事情。 徐志穹從背后走了過來,夏琥知道他習(xí)性,趁著她彎腰的時候,這賊丕肯定要在肥桃上抓一把。 平時也就由著他抓了,但今天不行,兩瓣桃子上的傷還沒好。 夏琥驀然起身,躲在一旁,剛要呵斥幾句,卻見徐志穹俯下身子,幫她整理折扇。 “好扇子!”徐志穹笑道,“娘子真是好眼光!” 他沒摸。 居然沒來討便宜。 夏琥笑道:“你也懂折扇?” 徐志穹搖搖頭道:“不算懂,但這折扇看著就是上品。” 夏琥一臉得意道:“那還用說,我做了多少年生意!” 徐志穹嘆道:“娘子這些年,委實受累了。” 夏琥哼一聲道:“別就撿那好聽的說,當(dāng)初咬牙印的事情,你卻忘了么?” 咬牙印,是大宣的俗語,意思是做出的承諾。 徐志穹笑道:“娘子卻還信不過我么?我答應(yīng)娘子的事情自然會做?!?/br> 夏琥俏皮一笑:“算你有良心!” 拾掇好了折扇,徐志穹道;“娘子,跟我去趟掌燈衙門,我有事情與你商量?!?/br> 夏琥點點頭:“你且等我換件衣裳?!?/br> 徐志穹笑道:“卻還怕我看么?” “憑甚給你看,任地沒羞臊!”夏琥俏皮一笑,去了正房,關(guān)上了房門。 徐志穹且在門外靜靜等著。 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不見動靜。 徐志穹推開房門,走進正房,喊一聲道:“娘子,衣裳換好了么?娘子,娘子?” 正房之中,空無一人。 第408章 淆亂之技 夏琥去了罰惡司,今日適逢初七,陸延友雖然尚未復(fù)職,但每月初七、十七、會來長史府處置事情。 到了長史府,陸延友正在翻看卷宗,夏琥沖到近前道:“陸長史,出大事了!” 陸延友點點頭道:“的確出大事了,先是你男人呼之即來,現(xiàn)在你又跑到這里大呼小叫,我這罰惡長史做的還有什么意思?以后這罰惡司干脆讓你們兩口子當(dāng)家算了。” 夏琥一臉慌急道:“陸長史,有人進了馬尚峰的中郎院,扮作馬尚峰的樣子,險些騙了我!” 陸延友一怔:“那是什么人?” 夏琥搖頭道:“我不知是什么人,他易容術(shù)好高明,若不是說話間出了紕漏,我也辨不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