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xiàn)在夷荒人退了？他們活下來了。

    這突然的結(jié)局讓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擊退?！泵舷L說，用沾滿血的鐵臂指著前方，“他們主動退的?！?/br>
    原本聚集如密林的夷荒人馬，此時已經(jīng)化作一片陰影，陰影還在快速地向天邊移動。

    “為什么退了？”滾地龍從馬背下鉆出來，“就要立刻殺光我們了。”

    “那必然是有更值得他們?nèi)⒌娜??！逼咝钦f。

    更值得他們?nèi)⒌娜恕T人怔怔。

    忽地地面震動，馬蹄踏踏。

    諸人瞬時回神，尋聲望去，見一隊人馬從后方疾馳而來，熟悉的兵袍和軍旗，是北海軍！

    援軍來了！

    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了！

    “謝天謝地，你們還有活著的。”

    奔來的北海軍將官看著滿地的死尸，可以想象廝殺的場面多慘烈，再看只余下寥寥幾人的兵士，又悲傷又驕傲。

    “干得好?！?/br>
    又告知大家這一次夷荒人四面出擊，所以直到現(xiàn)在才打通了路來援助。

    “夷荒大部主集結(jié)數(shù)十部眾來襲，數(shù)目極其多，前方還在激戰(zhàn)，大家速速隨我們回堡中?！?/br>
    聽到戰(zhàn)況如此緊張，諸人立刻將傷者扶上馬，死去的同伴們也裹好放在馬背上，隨著這一隊兵馬向宣寧城方向奔去。

    ……

    ……

    梁大子從廳內(nèi)兵器架上抓起一柄長斧就向外奔去。

    “大將軍不可！”

    幾個副將齊齊攔住，神情焦憂。

    “宣寧城不能離開你?！?/br>
    “如今猶自有三路夷荒人在虎視眈眈。”

    “那大部主這般分兵襲擊，就是為了調(diào)虎離山?！?/br>
    “五子將軍已經(jīng)沒了消息，您萬萬不能再離開?！?/br>
    他們七嘴八舌勸著。

    梁大子當(dāng)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他只是……擔(dān)心梁五子。

    他攥著長斧將自己的腳用力釘在門檻前。

    “宣寧城這邊還有多少兵馬能調(diào)去增援？”他沉聲問。

    副將們對視一眼。

    一個副將說：“落石堡那邊分兵三百人去支援五子將軍了?！?/br>
    落石堡就是北境長城中部所在，也就是梁五子負(fù)責(zé)鎮(zhèn)守之所。

    另一個副將忙說：“已經(jīng)烽火向各處報警，二子將軍先前也做好了增援的準(zhǔn)備，會領(lǐng)兵前來?！?/br>
    聽著他們的話，梁大子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苦笑，也就是說，眼下沒有多余的兵馬分去支援。

    也是，宣寧城的兵馬的確動不得，這里聚集著數(shù)萬民眾，不能有半點疏忽。

    他的手緊緊攥著長斧。

    這沒什么可難過的，穿上兵袍那一天就準(zhǔn)備好赴死了，尤其是他們姓梁。

    “傳令各處，守好關(guān)口?！绷捍笞右蛔忠活D說，“不得讓夷荒人再進(jìn)半步！”

    副將們齊聲應(yīng)是：“大將軍放心，我等誓死守關(guān)！”

    副將們離開了，梁大子依舊站在門檻前，攥著長斧頭一動不動。

    ……

    ……

    天光大亮，在曠野上一路走來，到處都是廝殺過的痕跡，可見能堅持到援兵到來真的是極其幸運。

    陳十越走越忍不住念念神佛保佑。

    “這是掌門來的及時，我們及時修好了地墻箭，還有北海軍的兵士們勇武?！睗L地龍忍不住說他，“跟神佛有什么關(guān)系！”

    陳十倒也沒有反駁，在念念上又加了一句：“謝謝神佛保佑掌門厲害，謝謝神佛保佑工匠們及時修好地墻箭，謝謝神佛保佑北海軍勇武，讓我陳十活命?！?/br>
    四周的人好氣又好笑，倒也沖澹了幾分緊張，但下一刻迎面有二百多騎北海軍奔來，他們輕裝疾行，但身后又拖著樹枝，蕩起滾滾煙塵。

    這場面陳十等人也不奇怪，戰(zhàn)場上迷惑敵人的手段之一，用在沒有那么多人，又需要造出大軍滾滾威勢的時候。

    看到他們一行人，為首的將官勒馬招呼：“可能分出人手？”

    這邊的將官忙上前與之說話，立刻回來點兵一多半，對七星帶著歉意解釋：“這里距離落石堡還有一段距離，但應(yīng)該也算安全了，我們要去支援，需要調(diào)走一部分人手?！?/br>
    陳十忙擺手：“都調(diào)走也沒事，有我們掌門在呢，你們快去吧。”

    將官立刻要走，但被七星叫住。

    “是要去支援誰？”她問。

    有些軍情需要隱瞞，是怕亂了軍心，但看著七星，那將官沒有遲疑，低聲說：“是五子將軍?！?/br>
    陳十一怔，一步跨過來：“五子哥怎么了？”

    “五子將軍找到了大部主的所在，但陷入了重圍，暫時失去了消息?！睂⒐僬f，說罷看著先前的將官已經(jīng)繼續(xù)前行了，他也顧不得多說，對七星拱手說，“一路平安，我等先去了?！?/br>
    說罷帶著人馬疾馳追去。

    陳十在后哎哎幾聲，看著煙塵滾滾，神情復(fù)雜。

    “原來如此。”七星說，“怪不得那些夷荒人退去了?！?/br>
    大部主被梁五將軍發(fā)現(xiàn)，這些夷荒人急著回去護(hù)主，同時如果能殺了梁五子，對夷荒人來說也是雪恥報數(shù)十年的仇。

    看著七星和陳十目送遠(yuǎn)去的兵馬不動，留下的兵士催促：“七星掌門，我們速速回堡城吧?！?/br>
    陳十猛地將合在身前的雙手甩下來：“我也要去援助五子將軍?！闭f到這里聲音有些沙啞，“這些年，失去的人太多了，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

    先前他無能為力，有力也不知道往哪里使，現(xiàn)在他有扁擔(dān)在手，往夷荒人身上狠狠刺去，或許就能救梁五子一命，就算救不得，他也是盡其所能，不枉此生。

    七星點點頭：“當(dāng)然要去，我們來這里就是為了助邊軍，護(hù)邊民，止侵襲。”

    孟溪長等墨者亦是附聲。

    北海軍兵士要說什么，被七星打斷，還有那些背著各種工具的匠工們也被她制止。

    “你們速速回去。”她說，“你們能做的已經(jīng)做了，非是迫不得已，又力所不能及，不要貿(mào)然行事?！?/br>
    匠工們也知道對戰(zhàn)多么可怕，他們?nèi)チ藥筒簧厦€會拖累，便不再多言。

    北海軍兵士們再要說什么，七星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馬頭，陳十孟溪長等幸存的十幾個墨俠亦是緊隨，向前方的滾滾煙塵中奔去。

    ……

    ……

    日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石桌上跳動。

    霍蓮瞇著眼抬起頭看斑駁的光影。

    “梁大子還坐在府衙？”他問。

    身前侍立的兵衛(wèi)說：“在廳內(nèi)站著?！?/br>
    霍蓮發(fā)出一聲笑，握著手中的木棍看地上，地上劃出了一道道線，分布四面八方，以及被一道道箭頭線圍繞的幾個圓點。

    宣寧城敲響敵襲警鐘之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送到梁大子那邊的軍報，也早早擺在石桌上。

    “真是梁寺的繼任者?！彼f，人也站起來，“持重如山啊?！?/br>
    兵衛(wèi)遲疑一下，說：“北海軍就算擋住了夷荒人，損失一員大將，也是無功有罪?！?/br>
    消息送回去必然讓朝中憤怒，尤其是這一段北海軍飛揚跋扈，朝中的怨氣也堆滿了霍蓮這邊的桉頭，皇帝送來的旨意也越來越嚴(yán)厲。

    有時候憤怒需要憤怒來平息。

    霍蓮沒有說話，一步步走出去，站在中堂，看向右邊的院門。

    來這里這么久，他從來沒有踏入過一步，但那邊的每一條路每一棵樹，每一間廳堂的門窗，閉著眼都能浮在眼前。

    霍蓮收回視線。

    “傳令，集結(jié)?！彼f。

    說罷轉(zhuǎn)身大步向外而去。

    第18章 不求生

    霍蓮離開府衙的那一刻，梁大子立刻知道了。

    “他要干什么？”他脫口喝道。

    但不待兵士回答，人已經(jīng)向外奔去。

    “沒問，他也沒說?！北棵Ω弦贿吋奔被卮?。

    先前梁大子下令不得過問都察司任何事，而都察司也不會理會他們。

    梁大子一口氣不停，直到府衙大門前，忙碌的官兵們官吏們看到握著刀的他，神情更加緊張，紛紛圍上來。

    “大將軍?！?/br>
    “大將軍有什么吩咐？”

    “大將軍要召集兵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