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傳 第1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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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 因沈瑯身受重傷,需靜養(yǎng),不得顛簸, 故而從懸崖上來后并沒有第一時(shí)間回到沈家, 而是就地在寒山寺靜養(yǎng)休整。 尋常人?受那般重的傷,非死?即殘, 沈瑯之前不過是靠著過硬的體力才得以在受傷之后強(qiáng)撐著起?來走動(dòng), 回到寒山寺后,卻也一連躺了六七日不曾下過榻。 沈瑯乃修行之人?,這?些苦頭于他而言從來不算什?么?。 養(yǎng)病用藥于他而言乃兵家常事。 不過這?兩日開始, 少主?在用膳和上藥方?面明顯不算積極。 吳庸以為少主?已將膳食用完了,正要進(jìn)去收拾時(shí), 卻見湯粥還原原本?本?地晾在那兒?,已經(jīng)涼了, 不曾動(dòng)過。 吳庸方?一踏入, 便見少主?捂著胸口下得榻來,掃了踏門而入的吳庸一眼, 神色淡淡道:“撤了?!?/br> 吳庸心一急, 忙趕過去攙著,道:“少主?,您重傷在身,起?來作甚?” 又道:“不食東西如何恢復(fù)身子,增強(qiáng)體力?” 要知道, 現(xiàn)如今幾路人?馬正趕來絞殺他們呢? 頓了頓, 立馬道:“可是近幾日天氣炎熱煩悶不合胃口的緣故, 屬下從山下送些冰上來?” 又道:“又或者是前院修葺大殿吵鬧,那屬下這?便去跟玄真大師商議一番, 將寺里修繕的活兒?往后再推幾日,待咱們離寺后再動(dòng)工,少主?看如何?” 吳庸跟個(gè)老媽子似的,嘰嘰喳喳的提議著。 話剛說完,沈瑯一個(gè)涼涼目光掃了去,好似在說:再啰嗦便出去領(lǐng)罰罷。 吳庸立馬縮了下脖子,飛速閉上了嘴。 然而不過片刻后,便見吳庸便又繼續(xù)硬著頭皮道:“少主?,該……該上藥了,屬下這?便去請(qǐng)大夫過來給少主?看診?!?/br> 卻見沈瑯將手一擺,掙開了吳庸的攙扶,只摁壓著胸口的位置,緩緩走到了窗邊,朝著窗外看了一眼,神色冷淡道:“退下罷。“ 說完,將半開的窗戶直接推開,朝著某個(gè)方?位看了一眼。 吳庸反應(yīng)過來,立馬轉(zhuǎn)頭朝著門口看了去,故作驚訝道:“咦,柳姑娘,您來了?!?/br> 立在窗口的沈瑯立馬聞聲看去。 卻見屋門緊閉,那兒?分?明靜悄悄的,哪有半個(gè)影子。 沈瑯嘴角一抿,瞬間一個(gè)冷厲的眼神射在了吳庸臉上,險(xiǎn)些將他那張臉給劈成了兩瓣。 便見吳庸立馬低下頭去,低藏著的臉上偷偷擠眉弄眼了下。 可算是知道這?兩日少主?不痛快,不配合的原因了,原來回到寺里那兩日柳姑娘過來伺候了幾日,伺候用膳,伺候上藥,許是養(yǎng)了幾日確定性?命無(wú)憂后,打前兒?個(gè)起?,柳姑娘便沒有再來了。 于是,自昨兒?個(gè)起?少主?便翻來覆去,躺在禪房里,神色淡淡,一言不發(fā),到晚間時(shí)臉色便已不大好了,一副生人?勿進(jìn)的樣子。 一直到今早,更是破天荒的連膳食也不用了,連大夫都不讓進(jìn)。 一開始,吳庸只以為是傷口痛癢的緣故。 然而這?些年來隨著少主?走南闖北,四下游歷,不是沒有遇到過什?么?兇險(xiǎn),他們當(dāng)?年橫穿原始森林時(shí),在森林里生活了小半年,與狼群對(duì)峙過,大傷小傷時(shí)有發(fā)生,他受傷每每痛得鬼哭狼嚎,少主?哪怕傷見白骨,卻從未吭過聲。 從來不見像這?回這?般……難伺候,或者矯情? 咳咳。 分?明,前幾日還算配合。 直到方?才?少主?打開窗戶朝著某個(gè)方?向看了去,吳庸驟然靈光一閃,反應(yīng)了過來,哦,原來前幾日有柳姑娘伺候,這?幾日……柳姑娘已有兩日不曾露面了。 而少主?正是這?兩日才?開始,難搞的。 若是這?個(gè)原因的話—— 便見吳庸眼珠子一轉(zhuǎn),試探開口道:“少主?,廟里這?些日子正在修繕,柳姑娘足不出戶怕是憋得無(wú)聊乏味,不若屬下邀她過來串串門,走動(dòng)走動(dòng),便當(dāng)?作散散心,您看如何?” 吳庸小心翼翼地探問著,十分?貼心并有眼力見的拼命維護(hù)著少主?高高在上的威儀,絲毫沒有要點(diǎn)破少主?想見柳姑娘這?一暗中小心思被他窺見的尷尬。 果然,沈瑯聞言,淡淡掃了吳庸一眼,片刻后,微微抿著嘴,轉(zhuǎn)過了臉去。 沒有說話,一副神色淡淡,并不上心的樣子。 背在身后的手卻摩挲了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吳庸見狀撇了撇嘴,偷笑了下,嘴上又道:“得了,那屬下便告退了?!?/br> 也沒說清楚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話一落,只見吳庸轉(zhuǎn)身端著湯粥打開門踏了出去。 吳庸一走,沈瑯啪地一下將窗戶一合,片刻后,又噌地一下將窗戶一撐開,心里莫名有些煩躁。 正欲轉(zhuǎn)身回屋,這?時(shí),卻聽到吳庸那混賬東西的話再度在外頭響了起?來:“咦,柳姑娘,您是來瞧我家少主?的么?,您可算是來了?我家少主?正盼著您呢?” 吳庸一臉熱情到諂媚的聲音驟然在外頭響了起?來。 沈瑯神色微微一怔,臉一轉(zhuǎn),朝著門口方?向看去。 片刻后,又略微蹙了蹙眉,只當(dāng)?那混賬東西又在故弄玄虛,繼續(xù)往里間走去時(shí),這?時(shí),外頭響起?了一道婉轉(zhuǎn)酥嬈的聲音:“你家少主?好些了么??” 聲音慵慵懶懶,透著股子輕柔嫵媚,卻又好似涓涓流水般,隨意疏闊。 沈瑯腳步頃刻間一定。 終于再度緩緩偏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朝著門口方?向看去。 “不好,實(shí)在不好,少主?這?兩日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昨兒?個(gè)還扯到傷口了溢出了血來,大夫說這?幾日正是要緊的時(shí)候,若修養(yǎng)不好,導(dǎo)致傷口感染污穢入了腦,入了心臟,恐還將有危險(xiǎn)?!?/br> 吳庸慘淡著臉,一臉憂心忡忡的沖著柳鶯鶯說著。 柳鶯鶯聞言,頓時(shí)眉頭一皺道:“前幾日不是還好好的么??” 吳庸道:“可不是,前兩日大夫分?明說了已無(wú)性?命之憂了,可這?兩日……這?兩日,哎,許是傷得實(shí)在太?重的緣故罷,又靠近心臟的位置,有回流的跡象,再加上傷口又痛又癢,還得日日歪在床榻上動(dòng)彈不得,總歸是難受至極的,這?不,今兒?個(gè)早膳少主?都還一口沒用了。” 吳庸唉聲嘆氣道。 頓了頓,又道:“本?來受傷又重,這?眼下連膳食都不用了,這?傷勢(shì)如何能好得起?來。” 然后,一臉“少主?若有事,我該怎么?辦”的表情看向柳鶯鶯,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臉希冀的看著柳鶯鶯,道:“好在現(xiàn)在柳姑娘您來了,您心細(xì)手軟,前幾日照顧少主?便照顧得極好,不像咱們這?些大老粗笨手笨腳,要不您幫著勸著少主?幾分?,好歹讓他食用些膳食,屬下,屬下在此拜謝柳姑娘了?!?/br> 吳庸一臉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感激不盡的朝著柳鶯鶯拜了一拜,拜了再拜。 柳鶯鶯一臉狐疑的看著他,總覺得這?吳護(hù)衛(wèi)憨厚的外表下,藏著一顆不大老實(shí)的心,就跟他那位少主?一樣。 看了吳庸一眼,又朝著禪房看了一眼,最終柳鶯鶯神色淡淡道:“正好今早湯粥燉多了,我多捎了一碗來,我進(jìn)去瞧瞧吧。” 柳鶯鶯說完,從桃夭手中接過一個(gè)食盒。 吳庸頓時(shí)有些熱烈盈眶的看著柳鶯鶯,恨不得當(dāng)?場(chǎng)給她磕三?個(gè)響頭。 柳鶯鶯拎著食盒走到禪房門口,敲了敲,不多時(shí),只聽到里頭傳來清冷一聲:“進(jìn)。” 柳鶯鶯神色一頓,不多時(shí)緩緩?fù)崎T踏入,一抬眼,便見床榻上無(wú)人?。 禪房簡(jiǎn)陋,不像沈家那般奢華富麗,也并無(wú)任何繁雜陳設(shè),每間屋子都大同小異,炕一張,桌子一張,柜子一張,便再無(wú)其他。 沈瑯因在寺廟中的位份高,地位尋常,加之他愛練習(xí)抄經(jīng),屋子里便比別處多了一張案桌及一個(gè)書架。 不在炕榻上,再將目光一掃,一眼便見沈瑯立在案桌旁,手持一筆,正在練字。 右臂受傷斷裂,用鐵器固定,動(dòng)彈不得。 竟用左手在書寫。 然而他左肩也受了傷,左手其實(shí)不好使力。 柳鶯鶯見狀,頓時(shí)眉頭再皺。 沈瑯一直淡著臉,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向來者何人?。 柳鶯鶯徑直入內(nèi),將食盒放在方?桌上,打開,將食盒里的盅碗輕輕端了出來,是一碗雞絲粥。 寺廟里不食葷腥,沈瑯在寺廟中亦不肯食用葷腥。 然而沈瑯受重傷,需營(yíng)養(yǎng),故而柳鶯鶯昨兒?個(gè)托寺廟上山的貨郎偷偷送了幾只野山雞上來,又央求了廟中的僧人?往她住所?送了一只爐子,這?才?偷偷在屋子里燉了一晚的雞絲粥。 此刻rou粥已軟糯香軟,入口即化了。 柳鶯鶯將rou粥舀出來盛在碗中放涼了,這?才?看向案桌方?向道:“大公子,用膳了。” 柳鶯鶯一開口,案桌那道身影這?才?像是剛剛發(fā)現(xiàn)來者何人?似的,朝著屋中央那個(gè)方?位淡淡掃了一眼,而后,又重新?將目光收回,落在了案桌上,片刻后,嘴上淡淡道:“擱著吧?!?/br> 也沒說要不要食用。 然后,繼續(xù)練字。 柳鶯鶯聞言,卻也不慣著他,緩緩走過去,而后,一把將沈瑯手中那支毛筆奪了過去,沒收了,看向沈瑯道:“我從鬼門關(guān)拼命將人?拉回來,可不是為了胡亂糟踐的?!?/br> 說著,柳鶯鶯下巴一抬,定定看著沈瑯,道:“用膳?!?/br> 清冷嚴(yán)肅的語(yǔ)氣中竟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 話一落,柳鶯鶯將毛筆朝著案桌上一擱,而后抬手抓起?沈瑯的手便朝著屋子中央那張方?桌走了去。 沈瑯看了看神色倨傲的柳鶯鶯,抿著的紅唇,繃著小下巴,下頜線都繃成了一條直線,目光再一垂,落到了那只纖細(xì)如玉的玉指上,此刻正牽著他的手,兩手相牽相纏。 沈瑯定定看著,喉嚨只有些癢。 只微微勾著唇,順從著,任由她一路拉著走回了桌邊。 而后,便見她手一松,將一碗rou粥推到了他的跟前。 沈瑯看了碗rou粥一眼,并非寺廟里食堂里的食物,鳳眼微微一挑,似有些訝異。 片刻后,抬眼看向身側(cè)之人?。 卻見柳鶯鶯目不斜視,裝作沒有瞧見。 沈瑯看了一陣,終是緩緩抬手,卻在拿起?勺子的那一刻,砰地一下,勺子復(fù)又從他手中滑落,重新?跌入了碗里。 碗中有rou粥飛濺而出。 柳鶯鶯立馬看了過去,將人?瞪了一眼,卻見沈瑯擰著眉頭緩緩舉起?自己左手手掌,看了一眼,而后微微握了一下,竟握不緊的樣子。 而后,舉著手掌看向柳鶯鶯,一副手受傷了,舉不起?來的架勢(shì)。 柳鶯鶯見狀,瞬間在心里頭翻了個(gè)白眼來。 方?才?練字練得好好的,怎么?到了要用膳,就連個(gè)勺子都舉不起?來了。 柳鶯鶯冷嗤一聲,白眼再翻后,懶得跟他計(jì)較,良久良久,到底將碗端了起?來,而后,舉起?勺子舀了一勺子rou粥,片刻后送到唇邊輕輕吹了一下,隨即緩緩朝著那人?唇邊送了去,親自喂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