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命軍……”

    “這李效祖倒是有趣，找我來討命？”

    紫薇殿偏殿，徐行接過戰(zhàn)報一看，神色故作不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哀兵雖可逞一時之威，但久之，必?。　?/br>
    “傳我旨意，余下各城僅備五日糧草，任他攻城，不與他討命軍正面交戰(zhàn)。記住，守將必須死守，不可懈怠！守好了城池，我重重有賞，不惜封侯封王……只待他糧草一絕，再有孤勇，亦只能束手待斃了。”

    徐行很清楚。

    嘉佑、崇明兩朝養(yǎng)出來的關(guān)外鐵騎是一個什么樣的怪物。論到兵馬精銳，這鳳溪國沒有哪一支軍隊能敵過他們。即使有，也只是少數(shù)精銳，很難有關(guān)外鐵騎這種大規(guī)模的兵團。

    但——

    精銳再厲害，也不是沒辦法對付。

    以逸待勞就行。

    北境本就疲乏，沒有多少糧草，只要四明山堅壁清野，死守住城池。時間一久，討命軍就無以為繼了。到時候，才是四明山收割的時候。

    “陛下良策……”

    首輔公羊儀贊了一句，他再對徐行之策補充道：“這次李效祖南下是為父報仇，言說是我等派了刺客暗殺他父，陛下可派欽差當(dāng)眾呵斥李效祖這等偽言。當(dāng)然，這得等咱們占據(jù)了優(yōu)勢之后，才可這般做……”

    “關(guān)外鐵騎看似鐵板一塊，但事實上，軍頭林立。李效祖只是世子，盡管在外征戰(zhàn)多年，可也沒有鎮(zhèn)北王那般的威望，初時之時還好說，一旦事久，討命軍內(nèi)部必然多生齟齬。”

    “陛下亦可降旨，封鎮(zhèn)北王的幾個義子為王?！?/br>
    “讓他們互相攀咬……”

    王爵固然和王爵不同。

    但天子之令并非戲言，一旦給鎮(zhèn)北王的幾個義子封了王爵，在朝廷的這邊，是要承認這幾個王爵的。

    而有了王爵后的幾個鎮(zhèn)北王義子，就有了大義，能與李效祖分庭抗禮。

    至于……反叛朝廷。

    大不了到時候上奏折認錯就是，說自己被李效祖挑釁，所以聽信了謊言，找朝廷為自己義父報仇。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們也是為了孝！

    “公羊先生的謀略一如往初啊。”

    徐行微微頷首，他點頭下旨道：“鎮(zhèn)北王遇刺，朕悲涕難抑……嘆天下英杰自此又少一人，雖世子李效祖出兵攻打朝廷，但念其被婦人蠱惑，又名為討命，不失愛父之心，朕允其繼承鎮(zhèn)北王爵……”

    “命世子效祖交出蠱惑婦人，朕可赦其不死之罪！”

    “義子李永，在鎮(zhèn)北王膝下效命多年，多有功績……可封為潞州王。”

    “義子李誕，在……可封為校州王?！?/br>
    “義子……”

    他一一對鎮(zhèn)北王的一眾義子封賞。

    有了朝廷這道旨意，鎮(zhèn)北王留下的地盤，就成了這群討命軍將領(lǐng)的共同財產(chǎn)。同時，他下的旨令，將矛頭針對到了安仁公主頭上，說安仁公主才是挑撥鎮(zhèn)北王世子南下討命的蠱惑婦人……

    如此做的話，一旦討命軍兵鋒受阻，這些軍頭們，定會心生退兵之念。而他們的退兵，付出的代價只有一個，交出安仁公主或者殺了安仁公主就完事。

    安仁公主是李效祖的妻子，又不是他們的，他們哪有什么心理負擔(dān)。

    打仗，不僅是戰(zhàn)場上的決戰(zhàn)，還是政治上的決戰(zhàn)。

    有時候政治上的一步，足以勝過百萬雄師。

    至于此刻他自稱朕，則是因為此刻是在宣旨，說的是書面文字。平常時候，他并不會刻意自稱為朕。

    “陛下圣明……”

    聽到這封圣旨，武將們各個心中感覺放心了不少。

    天德帝的這封圣旨，使用的是陽謀。

    只要他們能阻擋討命軍一時，后面的討命軍就任由他們宰割了。

    “此外，還要防備韃子叩關(guān)……”

    “公羊先生，命南方各道挑選良兵，以備韃虜?！?/br>
    徐行再下令道。

    此次討命軍南下，四明山朝廷不僅要防備這前朝的精銳，更要防備討命軍抵擋多年的關(guān)外韃子。這群韃子也不是什么善茬子，見到關(guān)外守備力量空虛，定會趁機南下，以坐收漁翁之利。

    “臣遵旨?！?/br>
    公羊儀點頭，領(lǐng)了旨意。

    他是內(nèi)閣首輔，皇帝一下命令，他們內(nèi)閣就得商討出一個合適的章程，送給皇帝批閱后，再按照這個章程下達各部執(zhí)行。

    簡而言之，徐行下的旨意并不完善，還需內(nèi)閣進行商議。

    例如這次在南方各道挑選良兵，到底要挑選多少，才不會傷了地方上的元氣，不至于惹出民怨，每一步，都要進行精打細算，馬虎不得。

    第112章、亡國公主叩見陛下

    ……

    ……

    討命軍南下的前半個月，李效祖對他父王李梁的話嗤之以鼻，認為李梁人老，雄心不在，安順于四明山朝廷，不敢覬覦關(guān)內(nèi)的江山。

    可真等他在燕山道鏖戰(zhàn)的時候……

    他后悔了。

    朝廷官兵未與他正面交戰(zhàn)，只是困守城池，堅壁清野。雖說燕山道、洛南道都是平原，騎兵可以一路馳騁，但后路城池未曾攻打下來，一旦冒進，就很有可能被朝廷大軍包了餃子……

    而且討命軍的糧草……亦漸漸難以為繼了。

    尤其是幾個被封為王的鎮(zhèn)北王義子偷偷領(lǐng)了朝廷封賞的圣旨，而這件事沒對他打招呼。近日以來，兵鋒受挫，將士已有回歸關(guān)外之心。

    “世子，我早就說了。”

    “四明山不同前朝，那是一個硬骨頭，咬不動的?，F(xiàn)在天德帝的意圖很明顯了，他就是用全國之力和咱們在耗，耗死咱們這些鐵騎?！?/br>
    “人吃馬嚼，再過幾天，就到秋冬了，朝廷又沒給咱們新的棉服，雖然能用去年的，可……”

    討命軍帥帳中，被封潞州王的鎮(zhèn)北王義子李永發(fā)著埋怨。

    事實上，李效祖南下挑選的時機不錯，正值秋收，完全可以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搶燕北道百姓的糧食。

    但——

    誰知前朝和今朝的組織能力，壓根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起初，他們還搶了一兩州的糧食。但到了后面，百姓的糧食早就被朝廷派大軍聯(lián)合百姓一起收割了，甚至朝廷還強迫內(nèi)遷了百姓，只留下了一座座屹立在燕北平原的城池……

    “可以找韃子買些糧食?！?/br>
    “和碩多現(xiàn)在坐看我們和朝廷龍虎斗，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咱們大軍缺糧，回掉關(guān)外，韃子肯定不會想看到這一點。”

    手伸到火盆上烤了烤火，李效祖提出一個建議。

    他不是什么迂腐之輩。

    送妻子到韃子的升龍府為質(zhì)，與找韃子買糧這二者不能相提并論。買糧，算不上什么污點。

    “照我看……”

    “這刺殺王爺?shù)娜耍瑫粫皇翘斓碌?？?/br>
    “天德帝英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帳中，被徐行封為校州王的李誕目光閃了閃，狀似無意的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朝廷已經(jīng)暗派欽差收買于他。

    只要他愿倒戈一擊，以前鎮(zhèn)北王的地盤雖不能給他，但也可遷徙部眾去往別道，裂土封王。

    當(dāng)然，他李誕也不會輕信朝廷的鬼話。什么旨意都是虛的，只有實打?qū)嵉谋R在手，才是真的。

    只不過……此時的世子李效祖已無能力壓制住軍中的山頭，討命軍分崩離析也為時不遠了，只要他取得朝廷的支持，就能在鎮(zhèn)北王遺產(chǎn)這份蛋糕上分得最大的一份……

    此刻，他故意說刺殺李梁的刺客不是天德帝派的。就是意在抨擊討命軍南下討命的“大義”。一旦這個“大義”宣告失敗，那么世子李效祖就要承擔(dān)最大的責(zé)任，威望必定一落千丈。

    沒了威望的李效祖，就沒能力統(tǒng)領(lǐng)全軍了。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很好。

    “刺客是本王親眼所見，這還能有假？”

    “難道說……是本王殺了我父王不成？”

    李效祖冷冷瞪了李誕一眼，見其質(zhì)問的氣勢驟然一降，訥訥不言，他的語氣也放輕緩了一些，“天下間，有意圖殺我父王之人的，也唯有天德帝與和碩多了。而那個刺客，明顯是中原刺客，懸濟寺的和尚……”

    懸濟寺為了從龍，派了八百棍僧跟隨天德帝，此事天下聞名。

    既然是懸濟寺的和尚刺殺鎮(zhèn)北王李梁，那毫無疑問，派此刻的人正是天德帝。

    而他口中的和碩多，則是韃子的皇帝。

    “宣我將領(lǐng)……”

    “諸軍整頓兵馬，南下神京，與天德帝決一死戰(zhàn)?！?/br>
    “不能再拖了?！?/br>
    李效祖看出來了，現(xiàn)在唯一的取勝之機，就是效仿昔日徐行所為，只要一取下神京，斷掉朝廷正統(tǒng)，剩下的地方勢力，可以慢慢剪除。

    討命軍倘若兵退，他的威望將會盡失。

    到時候別說維持李家的私產(chǎn)了，單是保住闔府性命，都是難事。

    一步退，步步則退！

    可若……兵行險招，或許未嘗不能一勝。

    “是，世子。”

    幾個帥帳中的鎮(zhèn)北王義子目光一碰，都明白了各自的打算。他們明面上不動聲色，選擇遵循李效祖下的軍令。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