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將解下的腰帶隨意搭在?衣架上，一身月色長?袍隨意敞開著?, “你何?錯(cuò)之有？”

    “奴婢侍奉不周, 惹殿下不悅?！?/br>
    “我是不悅，可非因此事。”蕭景半蹲在吳妙英面前, 抬起了她的臉。

    女子姿容成熟，豐神美艷，一雙美目中水霧氤氳，顧盼流波，正惶恐不安地看著他。

    “今日?，七叔當(dāng)著陛下和皇后的面又跟我討要你了，你愿意去廣陵王府嗎？”

    吳妙英心中大震，淚水滾滾而落，她惶恐地?fù)u著?頭，她不要去給廣陵王做侍妾，她卑微無措地請(qǐng)求著?——

    “不，奴婢不愿意，奴婢年老色衰，不配侍奉廣陵王，若是殿下厭棄了奴婢，懇求殿下送還我回?公主身邊，奴婢愿意侍候公主一輩子。”

    “可公主明?日?就要去齊州了，你該怎么辦呢？”蕭景眸色沉沉，摩挲著?她的下巴。

    吳妙英語無倫次，“求殿下送奴婢去齊州，奴婢愿隨公主去齊州?！?/br>
    蕭景捏著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神色微寒，女子吃痛，依舊強(qiáng)忍不吭聲。

    蕭景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就沒想過，求我，留在?我身邊嗎？”

    “奴婢——”吳妙英顫抖著?，淚水滑落蕭景指尖，他們身份懸殊，她年長?他太多，他還沒有立妃，“卑賤之身，不配侍奉殿下?！?/br>
    蕭景緩緩起身，臉色也隨著直起的身子一點(diǎn)點(diǎn)陰寒，他睨著?地上那縮成一團(tuán)的人影，冷冷道：“出去。”

    吳妙英如蒙大赦，惶恐跪安。

    屋內(nèi)再度恢復(fù)寧靜。

    蕭景緩步至榻，拿起女子繡了一半的花紋，悠悠柏舟，泛于碧波之上，他撫著?那細(xì)密的針角，少頃，放下。

    轉(zhuǎn)身至案，滴露研墨，執(zhí)筆，于紙箋上，狂草漫書行路難，行路難……

    *

    翌日?一早，平原長?公主離京，皇帝與皇后親臨碼頭為公主送行。

    清溪碼頭，旌旗獵獵，甲仗森森。

    因是公主遠(yuǎn)行，沒有朝廷官員相送的規(guī)矩，故而只有部分皇室宗親，以家人之禮與公主話別罷了。

    碼頭設(shè)了臨時(shí)的步障、帷幄，碼頭的風(fēng)吹的帳上的龍旗獵獵作響。

    帝后與公主在帷帳中話別。

    “替朕向駙馬問好。”蕭昱道。

    蕭玉姒福身道：“妾與駙馬都不忘陛下圣恩?！?/br>
    蕭昱從魏云卿手里接過那枝從式乾殿折下的柳枝，遞給蕭玉姒道：“古人送別，都要折柳以寄惜別之情，今日?，朕也不免要隨一回古人之思了。”

    蕭玉姒雙手接過柳枝，恭謹(jǐn)?shù)溃骸拔覀儠?huì)將此木奉植于齊州，定為陛下養(yǎng)出一片棟梁之林?！?/br>
    蕭昱點(diǎn)點(diǎn)頭，“時(shí)辰不早了，去吧?！?/br>
    蕭玉姒頷首，又一一向齊王等人告別。

    眾人正話別之際，一道女子的呼喚遠(yuǎn)遠(yuǎn)傳來。

    “公主，公主。”

    遠(yuǎn)處，重重步障與?禁衛(wèi)后，一道窈窕美艷的女子身影，懷抱著?包裹，倉促而來，她被?羽林衛(wèi)推倒在?地，跌了滿身塵土，狼狽不堪，還在掙扎著爬起，焦急呼喚。

    蕭玉姒聞聲，不解，步出帷帳，望向遠(yuǎn)處的女子，語帶詫異——

    “妙英？”

    聞名，眾人也都步出帷帳。

    看到狼狽來奔的女子，蕭景心中一緊，蕭泓眼睛一亮。

    蕭昱抬手示意羽林衛(wèi)放人。

    妙英抱著?包裹，跌跌撞撞跑過來，撲通跪倒在蕭玉姒面前，“公主，您帶奴婢一起走吧，奴婢愿意侍候公主一輩子?！?/br>
    蕭玉姒微微動(dòng)容，扶起吳妙英，“起來說?！?/br>
    吳妙英忐忑無措的起身，惶恐垂首。

    眾人步入帷帳，各自默然無言。

    魏云卿觀察著來奔的艷麗女子，原來她就是妙英，果然是個(gè)柔弱楚楚，惹人憐愛的美人兒，怪不得?廣陵王喜歡。

    蕭泓殷勤地拉著吳妙英的胳膊，給她拂著?身上的塵土，關(guān)切道：“妙英，你這是做什么啊？”

    吳妙英身子一抖，立刻避開蕭泓的手，躲開幾分，懇求蕭玉姒道：“昔年公主命奴婢去照顧齊王，如今齊王已長?大，奴婢已年老，于王府實(shí)無用處，懇求公主帶我同去齊州，奴婢愿繼續(xù)服侍公主。”

    蕭玉姒眉峰微蹙，吳妙英的年紀(jì)，本就是該今年放出府嫁人的，她此?刻來求自己，莫不是——

    “你想嫁人？”

    “不。”吳妙英拼命搖搖頭，“奴婢不嫁人，奴婢這輩子都不嫁人了，奴婢只想侍候公主?！?/br>
    蕭玉姒看了蕭景一眼，蕭景面色平淡，避開了視線，不做言語。

    蕭泓忙道：“妙英，你也不小了，早該嫁人了，再跟著?公主，不是一輩子都耽誤了嗎？你也不必去齊州了，齊王不要你，你就跟我回去算了?！?/br>
    “不，奴婢不跟殿下回?去，奴婢只想跟隨公主?！眳敲钣u頭拒絕。

    蕭泓蹙眉，直接拉過吳妙英手腕，欲強(qiáng)帶回?府，“今日?是陛下和皇后為公主送行的日子，你就別再添亂了，先回?府等著??！?/br>
    說著?，就要招呼侍衛(wèi)把她帶下去。

    吳妙英滿心惶恐，掙扎著?，“不，奴婢不去?！?/br>
    蕭玉姒見蕭景遲遲不做言語，恐蕭泓真把吳妙英帶走，低聲呵斥道：“放手?！?/br>
    蕭泓手上一停，茫然看著蕭玉姒。

    蕭玉姒看向蕭泓，正色道：“其他的我都能應(yīng)七叔，只是妙英，不能給七叔?！?/br>
    “為什么?。俊笔掋唤?，“不是，大侄女兒，不過是一個(gè)女史……”

    “妙英——”蕭玉姒打斷他，語氣?一頓，話鋒一轉(zhuǎn)，平靜道：“已經(jīng)是齊王的人了，侄女兒不敢做此?有違倫理綱常之事?！?/br>
    話音一落，眾人鴉雀無聲。

    蕭泓拉著吳妙英的手漸漸僵硬，他驚愕地看向她，女子深深低下了頭，臉色羞愧。

    魏云卿滿心震驚，原來她還想錯(cuò)了齊王和妙英的關(guān)系，她看向蕭昱，無聲詢問。

    蕭昱面色如常，不做言語，仿佛早已對(duì)一切了如指掌。

    “這是真的嗎？”蕭泓無措質(zhì)問眾人。

    眾人都看向蕭景。

    蕭景面不改色，坦然承認(rèn)道：“是?！?/br>
    他做了，沒什么不敢認(rèn)。

    蕭泓腦子“轟”的一聲，難以置信。

    蕭景一字一句，繼續(xù)道：“四年前，是我年少輕狂，是我……”

    話未說完，吳妙英便撲通跪倒，女子淚眼朦朧，柔弱可憐。

    她不能讓他說出來，她只是一個(gè)卑賤的奴婢之身，又年長?他如此?多，他還年輕，他身份尊貴，他會(huì)被?人恥笑的。

    她只是希望她的殿下可以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長?大，迎娶一位門?第高貴、溫柔賢惠的王妃。

    她不配。

    女子不?？念^請(qǐng)罪道：“不，不是殿下，是奴婢下賤，是奴婢不知羞恥，勾引了殿下，殿下年紀(jì)小，他什么都不懂，殿下沒有錯(cuò)，都是奴婢，是奴婢的錯(cuò)?！?/br>
    蕭景看著伏在地上不停磕頭的女子，一陣酸澀涌上喉頭，他別過頭，不忍再視。

    蕭玉姒嘆了口氣?，扶起早已是淚流滿面的吳妙英，提醒她，“你要想清楚了，跟了我，就沒有回?頭路了。”

    “奴婢不會(huì)再回頭。”吳妙英語氣堅(jiān)定。

    蕭景眼神微微閃動(dòng)。

    魏云卿看著?蕭昱，暗示他應(yīng)該說些什么的，可蕭昱絲毫不為所動(dòng)。

    蕭昱有自己的考慮，齊王還未立妃，妙英留在?王府，的確是個(gè)隱患，隨公主去齊州也好?。

    “好?，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那你就……”

    蕭玉姒話未說完，就被?魏云卿打斷，“不如隨我回宮吧?！?/br>
    眾人一怔，紛紛看向魏云卿。

    魏云卿繼續(xù)道：“她本就是宮里的女史，如今再回?宮中侍奉，有何?不可嗎？”

    “這……”蕭玉姒語帶遲疑，看向蕭昱。

    蕭昱沒有反對(duì)，淡淡道：“皇后既然有意，那就讓吳氏去服侍皇后吧?！?/br>
    吳妙英一怔。

    蕭玉姒松了一口氣?，對(duì)她道：“還不快跟陛下和皇后謝恩?！?/br>
    吳妙英回?神，磕頭謝恩，“奴婢多謝陛下和皇后的恩典?！?/br>
    魏云卿微一點(diǎn)頭，示意她起身，又轉(zhuǎn)頭看向蕭昱，笑眼盈盈。

    蕭昱勉強(qiáng)回之一笑。

    事情解決后，蕭玉姒登船。

    眾人于岸邊，目送帆船遠(yuǎn)去，漸漸成為一個(gè)黑點(diǎn)……

    *

    回?宮的路上，魏云卿和蕭昱同坐那輛朱班漆輪的帝輦。

    魏云卿不停好?奇地問東問西，“齊王跟妙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們年齡差距懸殊，怎么就……”

    蕭昱沉默著?。

    “陛下？”

    蕭昱回?神，看了看她，幽幽道：“母后生產(chǎn)齊王時(shí)，意外?血崩，齊王出生，母后駕崩，他從來沒見過母后?！?/br>
    魏云卿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