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滅滅的燭火閃爍，照亮了帳中的一切，也將里頭正在對(duì)坐攀談的兩個(gè)人影，清晰映在了氈簾上。

    一個(gè)身形峻拔高挺的，是呼延海莫無疑了。

    只是另一個(gè)，雖頭戴氈帽，但五官扁平，臉無棱角，倒更像是中原人士。

    營帳前侍衛(wèi)林立，司露不能闖進(jìn)去，只在外靜靜等候著。

    當(dāng)她透過氈窗的縫隙聽清里面的對(duì)話時(shí)，更是印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那帶著氈帽的人中原話格外流利。

    確實(shí)是個(gè)中原人。

    此人是誰？

    呼延海莫怎么會(huì)跟中原人打交道？

    而且不是當(dāng)眾在宮內(nèi)宣見，卻要在夜間，在私下里見面，那中原人還要偽裝成胡人的樣貌。

    心中的不安一點(diǎn)點(diǎn)放大。

    難不成——

    她仔細(xì)去聽他們的對(duì)話，大致聽清了一些，但全貌不明。

    那個(gè)中原人的身份，應(yīng)當(dāng)是一名中原官員的手下，他作為來使，與呼延海莫互通往來，并表達(dá)了他家主上對(duì)呼延海莫的深深尊敬。

    臨別前，呼延海莫還當(dāng)場(chǎng)寫了書信一封，讓那來使回去轉(zhuǎn)交。

    司露透過氈窗縫隙，瞧得一清二楚，心若擂鼓，震驚不已。

    與他通信的人到底是誰？

    難道他們?cè)诿苤\些什么？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弄清楚。

    驀地，氈簾被掀開。

    呼延海莫送走那來使時(shí)，瞧見了立在不遠(yuǎn)處的司露。

    司露立在火光下，心跳加速，努力保持著冷靜。

    他黑黢黢的眸子對(duì)上她，帶著幽沉，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情緒難辨。

    “王后怎么來了？”

    司露克制住心頭情緒，開口道：“毛球不見了，我尋了半天沒尋到，想讓你派些人手去尋一尋。”

    那些侍衛(wèi)亦道：“可汗，王后來尋見您時(shí)，您正在接待貴客，屬下便讓王后在氈帳外等候了。”

    呼延海莫不再猶疑，朝她走過來，將裘氅解下來，披在她身上，用溫?zé)岬氖执甏晁哪橆a，又將她一雙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眸中溢滿溫情。

    “夜里涼，你派人來叫我就好了，何必親自趕過來？”

    司露道：“毛球丟了，我關(guān)心則亂，就急不可耐地過來了?！?/br>
    呼延海莫俯下身子，深深的瞳孔與她相對(duì)，試圖看出些端倪來。

    “方才——你可有聽到什么？”

    司露果斷搖了搖頭，“不曾?！?/br>
    呼延海莫相信了她。

    因?yàn)橐运韭兜钠?，若她真聽到了什么，此刻定不?huì)這樣心平氣和地同他說話，肯定會(huì)將他大罵一頓出氣，或是直接與他大鬧一場(chǎng)，徹底決裂。

    他很害怕這樣，所以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暗中謀劃的一切。

    司露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故作跟尋常一般無二，她手中提著一盞燈籠，散發(fā)著淡淡的火光，隨著腳步搖曳。

    呼延海莫下令找貓，營地燃起了通明的燈火，火把林立，火光熠熠，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司露與呼延海莫還有一眾侍衛(wèi)們一起，在營地各處找貓。

    “毛球——”

    “毛球——”

    她一聲聲喚著，掩蓋住內(nèi)心的不安，以及各種翻騰的復(fù)雜心緒。

    還未找出真相，她不能讓呼延海莫產(chǎn)生警惕，對(duì)她防備。

    第43章 繾綣

    當(dāng)夜, 整個(gè)營地為了尋貓，弄得手忙腳亂。

    最后終于在一棵大樹上，尋到了毛球的蹤影。

    原來它是偷溜出了帳子, 又剛好被牧羊人家的獵犬追趕, 不得已躲到了樹上去。

    司露和呼延海莫趕到的時(shí)候。

    那牧犬一身通身黑白相間的長毛，正搖頭晃腦地在樹下踱來踱去，守候著它，許是鮮少見到這么漂亮的貓, 好奇心大作, 尾巴搖得快要斷了，一雙烏黑油亮的眼睛在漆漆夜色中宛如明星，樣子極是興奮。

    它或許并無惡意, 只是想同毛球玩耍, 但卻嚇壞了毛球。

    毛球嚇得不輕，格外可憐地趴在樹枝上，一動(dòng)不敢動(dòng)，見到主人來了，喵嗚喵嗚叫個(gè)不停，一雙又圓又亮的眸子滿是害怕，委屈巴巴的樣子叫人心疼。

    司露提起裙擺, 便要上前去驅(qū)趕牧犬, 好把樹上的毛球救下來。卻被身旁的呼延海莫牽住了手, 阻止了腳步。

    他道：“這草原上的牧犬兇狠，若是不甚被咬傷了, 那就麻煩了?！彼烀巳龛F弓, 張弓搭箭，對(duì)準(zhǔn)了那牧羊犬, 他將弓拉滿，手臂肌rou賁張，臂力驚人。

    “你做什么？”司露以為他要射殺那狗，心急之下連忙要去攔。

    她道：“派人驅(qū)趕就是了，何必射殺？”

    湛湛星輝下，呼延海莫挑了挑眉，側(cè)首望向她，“我在你心里，是這么殘暴？”

    司露一時(shí)不解，正錯(cuò)愕之際。

    只聽“咻”的一聲鳴響，那箭離弦脫出，迅疾如風(fēng)，又似破風(fēng)而過的流星，直直飛往牧犬的方向。

    司露緊張得呼吸都凝滯了。

    好在下一刻，只聽到撲棱棱一聲響，那箭并未射中牧犬，而是直直定在了樹干上，長箭尾羽猶在劇烈晃動(dòng)，滿樹落葉被震下，嘩嘩一片。

    那牧犬見此情狀，一溜煙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靜謐夜色中。

    原來呼延海莫不是要射殺狗，只是嚇退它而已。

    司露恍然，緊張的心也漸漸放寬了。

    呼延海莫牽著她走到樹下，仰頭望去，毛球緊緊抱著樹枝躲在枝葉間，瑟縮著脖子，渾身顫抖，只露出一雙圓不溜秋、閃閃發(fā)亮的異瞳望著他們，模樣可愛又有趣，讓人心疼之外，直想發(fā)笑。

    “下來吧，毛球?！?/br>
    司露輕輕喚它，張開雙臂想要接住它。

    可那毛球許是嚇傻了，半點(diǎn)沒有想下來的意思，只一味地躲在枝葉間喵喵亂叫。

    司露沒了辦法，將眼神投向呼延海莫，示意他想法子。

    感受到司露投來的目光，呼延海莫偏頭對(duì)上了她的眼睛，那一雙綺麗宛如黑曜石般的杏眸，遠(yuǎn)比時(shí)間所有的風(fēng)景都要美麗。

    呼延海莫舔舔唇角，突然趁人之危起來，說道：“親我一口，我就幫你?！?/br>
    “想得美?！?/br>
    司露哪里肯，別過臉去不理他。

    呼延海莫只覺她這般扭捏的樣子，愈發(fā)叫人欲罷不能，笑意深深道：“連這點(diǎn)小事都不愿意，那便算了，我走了?！?/br>
    如此說著，他還真轉(zhuǎn)身走了，不帶半點(diǎn)遲延。

    四下無人，侍衛(wèi)方才都被呼延海莫遣走了，望望樹梢上的毛球，司露一籌莫展，只得轉(zhuǎn)身追上去，攔住呼延海莫。

    呼延海莫故意放慢了腳步，就是為了讓她追上，司露很快追上了他，與他理論。

    “那你好歹叫人給我取把梯子?！?/br>
    呼延海莫耍起了無賴，把臉頰側(cè)過去，說道：“親我，我就幫你?！?/br>
    司露臉都漲紅了，好在是深夜，四周又無侍衛(wèi)，沒有人瞧見。

    罷了，反正被他輕薄了那么多次，也不差這一回了。

    因?yàn)閾?dān)心樹上的毛球，司露決定忍氣吞聲。

    她踮起腳尖，湊到呼延海莫頰邊，蜻蜓點(diǎn)水般碰了一碰，夜風(fēng)拂過，裙擺在風(fēng)中綻開，宛如盛開的花朵。

    呼延海莫感受著那溫軟的觸感，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甜，心中無限回味。

    就在司露親完他，打算抽回身時(shí)，纖腰突然被虬實(shí)的銅臂攬住，再難退回。

    下一刻，灼熱的胸膛便貼了上來，可以感覺到里面強(qiáng)烈的心跳。

    司露仰頭瞧著他，“你做什么？”

    呼延海莫挑唇：“方才吻得不對(duì)。”

    司露忿然：“那你要怎么樣？”

    “我示范給你看?！焙粞雍Ｄ獪\笑，深邃的五官隱在夜色中，少了棱角，多了溫潤，他眸色堪比月夜，深濃無比，俯首下來吻她。

    他與她十指相扣，又牽著她的手緩緩抬起，讓那纖盈的臂膀環(huán)在自己的肩頭。

    溶溶月色中，兩人仿若藤蘿和樹，緊緊相纏，相依相偎。

    *

    毛球?qū)せ貋砗?，呼延海莫沒有離開，他與她同榻而眠，抱著她睡了一夜。

    司露這一夜幾乎無眠。

    腦子來來回回都是那個(gè)中原來使的影子。

    她冥冥中覺得，此事關(guān)系著中原朝局。

    她定要弄明白其中一切，才能放下心來。

    如此憂思著，她一夜都是半夢(mèng)半醒、沒有深睡的，以致第二日晨起時(shí)，渾身都沒有力氣，無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