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琰要吃了晚飯才回。不知道小家伙玩得開不開心。鐘影趴沙發(fā)上，想了想，決定待會煮個面當(dāng)晚飯。她是真懶得動了。

    迷迷糊糊要睡過去，空下來的腦子慢慢地，跟放電影似的，十分自然地冒出她湊過去親裴決的畫面，之后就是那十幾分鐘的接吻。有些細節(jié)是不能細想的。鐘影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沒打開的頂燈浸入窗外漫進的暮色，折射出斑斕閃爍的紋路。

    她不自覺伸手摸了摸還在頸間的項鏈?；貋頁Q衣服那會是想摘下來的，但最后還是沒摘。一通家務(wù)做完，中間她都沒感覺。唯獨這會，好像裴決的指腹重又回到了她的頸間，正捻著她的珍珠。

    沒一會，她還是睡過去了。

    放松下來的思緒很快帶她進入一片更加耀眼又炙熱的明媚。

    樓下忽然傳來少年清朗干凈的說話聲。

    七月份的暑假，寧江剛出梅雨。

    日頭曝曬，綠蔭下的石磚都變得燙腳。

    裴決游泳回來。那會他已經(jīng)上了高中，個子竄得極快，遠遠瞧著，挺拔清俊。鐘影午睡被吵醒，走到窗前掀開窗簾瞇眼往下瞧。少年光著上身，明晃晃的日頭下，健康的膚色看得人眼暈。

    他身后跟著好幾個同學(xué)，個子都很高，正七嘴八舌聊著高中班里的事，還有暑假幾個省內(nèi)的競賽報名。鐘影拉回窗簾，轉(zhuǎn)身撲到床上準備再睡一會。誰知他們上樓都在聊。本來家屬樓就老，隔音不好，樓道里七八個人聚一起說話，跟面前擺著最高音量的電視機一樣，吵得人腦殼疼。

    她馬上初三，這個暑假不僅有查漏補缺的課外輔導(dǎo)，還有鋼琴考級的課，每天都睡眠不足。

    枕頭下摸出手機，鐘影給裴決發(fā)去短信。

    口袋里輕微震動，走在最前面的裴決拿出手機。

    影影：“輕點。[哭][哭][哭]”

    從小一起長大，他當(dāng)然知道鐘影這個點在做什么，說的又是什么意思。畢竟深受隔音困擾的不止鐘影一人。午休時間又是最容易被吵的。

    裴決不作聲收了手機，抬手朝眾人“噓”了下，然后掏出鑰匙將其中一把取下交給同班的一位同學(xué)，轉(zhuǎn)身往下走的時候說：“你們先去拿資料。我一會來。聲音都小點?！?/br>
    只是剛拐過一層樓梯，就聽樓上傳來一句笑嘻嘻。

    “……輔仁的校花也住這？”

    裴決腳步微頓。

    “我妹說是的。就在家屬院這塊——待會回來你問問裴決。他初中不也輔仁的？肯定知道鐘影?！?/br>
    “和?；ㄗ∫黄穑?！羨慕?！?/br>
    “哪層?。亢孟肟纯础?/br>
    緊跟著，就是幾聲窸窸窣窣的、意味不明的笑。

    裴決眉眼驟冷。他慢慢往下走著，心底涌起一陣厭惡。

    過了會，他抱著一個西瓜一步三層大跨步地上了樓。

    不過回的不是自己家，而是鐘影家。

    裴決從口袋掏出鑰匙開門。

    鐘影睡過去了。

    她穿著白色睡裙趴床里，對墻空調(diào)開著，涼被一半抱懷里，一半搭小腿肚。裴決輕手輕腳過去，仰頭看了看空調(diào)溫度顯示，又看了眼床里睡得頭發(fā)亂蓬蓬、臉都瞧不清的鐘影，忍不住笑。

    窗簾遮光，但抵不住外面日頭實在亮，光線如同沙粒，層層篩入，整間臥室好像夢境，彌漫著朦朧的痕跡。

    腦海響起之前那幾個男生說的話，裴決皺了下眉，出去的時候替meimei好好關(guān)上了門。

    生物鐘作祟，沒幾分鐘，鐘影也醒了——中途被吵醒，后面就睡得迷迷瞪瞪，一陣沉一陣淺的，總之睡不好?？照{(diào)吹得嗓子干，她爬起來瞇著眼睛趿拉著拖鞋往外走。

    轉(zhuǎn)過墻，刺眼的日頭從客廳一路照過來，通著廚房，裴決正背朝她切西瓜。

    案旁擺著一只她常用的鵝黃色的碗。

    絲絲縷縷、水汽充盈的甘甜彌漫在灼熱空氣里，十分清爽。

    少年肩背寬闊，腰腹肌rou并不單薄，但也恰到好處，凌厲中帶著股少年獨有的干凈利落。明亮的光線遙遙落在他身后，挺拔又好看。

    鐘影愣神瞧著，盯著裴決的背，冷不丁的，臉就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臉紅。下秒，視線挪開，看到自己身上皺巴巴的睡裙，她轉(zhuǎn)身就往房間跑。

    聽到聲音，裴決轉(zhuǎn)頭：“影影？”

    鐘影關(guān)上門，靠在門后，腦子里還是那副干凈的男生的身體。

    鐘影捂頭。

    裴決過來敲門：“醒了？吃不吃西瓜？我——”

    “待會待會。”鐘影用力拍了下腦門，小聲：“我換衣服。”

    “哦。”聞聲，裴決下意識后退兩步。

    他也有點無措，轉(zhuǎn)身想走，但想起自己還未說完的，又轉(zhuǎn)了回來。

    “那個……晚飯想吃什么？”

    隔著幾步，裴決看著門板說。只是不知為何，說完他也臉紅了。

    “??？”鐘影沒反應(yīng)過來。

    “我爸說今天不一定早回來，得去省里開會。你mama不是去看你外婆了？”

    “哦哦?！辩娪懊靼琢?。

    “你想吃什么？”鐘影問他。

    “我都可以。我給你做糖醋茄子吧。”裴決笑道。

    “那我做個雞蛋湯好了。你再煮點米飯，一點點——不過晚上我可能晚點回來，今天有小測驗?！?/br>
    “沒事。我等你?！?/br>
    -

    手機在耳旁震動。

    睜開眼，暮色四合，窗外已是一片鴉青色。

    沙發(fā)上睡得四肢酸疼，鐘影翻身往里靠了靠，過了會，她從頭頂摸到手機。

    裴決給她發(fā)來信息。

    “影影，晚上吃什么？”

    第39章 稀釋

    信息是十多分鐘前發(fā)來的。

    那會鐘影還在夢里。她被寧江炙熱明亮的盛夏裹挾, 眼前的窗簾拉著，刺眼的白光細細密密透進來，門后少年的聲音十分遙遠。

    可等她拿起手機, 聲音又變得極近。

    好像在上一秒的耳旁。

    “還不知道……”

    信息發(fā)過去, 鐘影坐起來，靠著沙發(fā)。思緒如同停泊入港的船只。

    她轉(zhuǎn)頭朝陽臺看去。

    換下的床單被罩晚風(fēng)里輕輕搖曳。

    大團的不規(guī)則圖案, 是聞琰喜歡的配色，童趣又天真。

    透過那搖搖晃晃的縫隙, 星光在暮色邊緣閃爍，傍晚柔和而寧靜。

    過了會，裴決回她：“我也是。”

    鐘影拿起手機。

    不知怎么，看著這三個字，她好像能感受到一個字一個字打下時，裴決欲言又止的心情。

    想了想，她笑著問他：“頭還暈嗎？”

    裴決很快回：“不暈了。醒酒了已經(jīng)。”

    鐘影忍不住笑。

    這種感覺很奇異，好像面對初始設(shè)置的裴決。一個指令, 一個步驟。

    兩人瑣碎地聊著。

    大概是內(nèi)容太平常、隔著屏幕的語氣又太平淡, 漸漸地, 今天中午發(fā)生的事好像被一點點稀釋掉了。此刻的對話，同往上翻的任意一條對話, 表面看起來, 沒任何不同。

    起身去廚房準備做點什么的時候，手機接連震了好幾下。

    是程舒怡。

    她給鐘影轉(zhuǎn)了一則《備婚：結(jié)婚登記照穿搭指南》。

    程舒怡：“第一套好看嗎？”

    “還是第二套？”

    按很久之前定下的，今年五一，宋磊和程舒怡兩家父母得碰個面。

    雖然之前鬧了一些不愉快, 程舒怡一度崩潰過，還揚言要殺了宋磊, 但今天的見面，她還是帶著父母去了。

    鐘影：“今天怎么說？”

    程舒怡沒立即回。

    鐘影等了等。

    只是手機剛擱上餐桌，人還沒轉(zhuǎn)身進廚房，程舒怡的兩條信息就進來了。

    “我發(fā)現(xiàn)人往前走路的時候是不能左顧右盼的。這個世界太多誘惑了。它會讓你迷失自己，迷失原本要走的路?！?/br>
    “今天吃飯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難道不是我一開始就想要的嗎？”

    鐘影看著她發(fā)來的，心底隱約感覺到別的什么。她索性在桌邊坐下，思索著問道：“到底怎么了？婚禮怎么說？南州這邊辦嗎？還是去他老家辦？”

    “舒怡，是不是吃得不開心？”鐘影又問。

    這條信息發(fā)過去，電話就打了來。

    “影影……”她的語氣有些疲憊，悶悶的，似乎也剛醒。

    鐘影嘆氣：“要不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