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影愣愣瞧著聞琰身邊忙前忙后的陳知讓，不由好笑，但又實在不知道對自己大病初愈、胃口奇好的女兒建議些什么, 只好和往常一樣問道：“寶貝今天做什么？”

    聞琰便開始喝著牛奶向鐘影匯報待會要去參觀的博物館。鐘影注視她一嘴的白沫，神氣十足的模樣, 忍不住笑。

    忽然，面前的梳妝臺伸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

    他先是在她的首飾盒子里挑了挑耳環(huán)。琥珀色的珠子、寶藍色的水滴，酒紅色的耳釘，最后，修長指尖停在一雙珍珠耳墜上。

    鐘影抬頭，朝裴決笑。

    濃密的發(fā)絲很快從一邊肩頭撩開，裴決寬闊的掌心襯得她耳朵十分小巧。溫潤潔白的珍珠輕輕晃動，蹭著她細膩的肌膚，偶爾躲進烏黑細密的頭發(fā)絲里。

    有了珍珠耳環(huán)，剩下的好像不必說。

    鐘影摸了摸剛被裴決輕輕捏過的耳朵，笑著指了指行李箱，于是，樂于裝扮meimei的裴決便過去找那串珍珠項鏈。

    她幼時去幼兒園，急起來沒扎好辮子，或是手忙腳亂扯斷了皮筋，都是裴決幫她。也有那么幾次，起晚了，手上忙著啃飯團，裴決就站她身后小心翼翼握著meimei一撮頭發(fā)往皮筋里套——他以為只要套進去就可以了，誰知眨眼就滑掉。鐘影扭頭往地上看，鼓著腮幫，小聲對哥哥說：“要繞兩圈——嗯，三圈。三圈就可以了哥哥?！迸釠Q嚴肅著神情點點頭，撿起皮筋仔細吹了吹，再次小心翼翼捉住meimei又細又軟的頭發(fā)。只是辮子扎得又歪又低，等到學校，鐘影才放下來自己扎好——畢竟哥哥已經(jīng)很努力了。

    房間很安靜。

    哥哥在翻行李箱，鐘影坐在桌前專心看女兒。

    聞琰絮絮叨叨的，恢復了生氣的她積攢了太多的見聞——

    “昨天老師讓我們自我介紹，我生病了沒去?！?/br>
    “陳知讓說他幫我介紹了——他說我是世界上最聰明、最漂亮的小朋友?！惫鞣藗€大大的白眼。

    “mama，你說離不離譜？”

    鐘影啞?。骸啊?/br>
    隨即，一旁傳來陳知讓倔強的超小聲：“本來就是?！?/br>
    公主頗為苦惱：“那我今天過去，別人一看，生病的小朋友——一點都不漂亮。萬一我口語再出問題，又不聰明了。真是的！”

    陳知讓趕緊辯駁：“不會的！”

    很快，那頭兩個小人開始吵起來。

    鐘影：“……”

    陳知讓試圖證明就算聞琰生病也是漂亮的，以及，聞琰的口語已經(jīng)很流利了，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擔憂。聞琰則覺得就算這樣，那也不能用“most”，這個前綴會讓別人笑話的。陳知讓說他沒用“most”，他用的是“best”。

    話音落下，鐘影和聞琰同時卡住。

    身后，路過的吳宜嘖嘖稱嘆，說陳知讓小小年紀，還蠻會哄人的。

    好不容易勸完架，鐘影感覺自己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她扭頭對拿著項鏈盒子的裴決說：“這就是小學生吵架——是不是很離譜？”

    裴決不置可否。

    他站起來朝meimei走去：“我覺得陳知讓一開始說的很對，沒必要反駁?！?/br>
    “在他眼里，聞琰就是這樣。怎么到頭來還怪人家?！?/br>
    鐘影：“……”

    她覺得她哥哥也蠻離譜的。

    雖然打小知道m(xù)eimei好看，長大了也被meimei迷暈過，但當鐘影戴好珍珠項鏈站起來，裴決望著她，腦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個十分荒唐的念頭。

    這個念頭冒得太自然了，以至裴決意識到的瞬間，神思都一怔。

    一系紅裙窈窈窕窕，實在明艷，細細的一根肩帶藏在如瀑的黑發(fā)里，若隱若現(xiàn)，貼著瑩潤光潔的肌膚，旖旎的風情含蓄又婉轉(zhuǎn)。珍珠也十分襯她。

    鐘影撩起后背的頭發(fā)，轉(zhuǎn)頭同裴決笑。裴決便上前替她拉好拉鏈。

    “在想什么？”

    見他有些沉默，鐘影摩挲著鎖骨上的珍珠，鏡子里笑著問裴決。

    裴決沒作聲，戴好項鏈，也望向鏡子里的鐘影。他的目光看著很平靜，好像波瀾不驚的潭水，好一會，他只是這樣注視著鐘影，鏡面微微反射著屋子里的光線，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過了會，在鐘影扭頭過來想仔細瞧他眼神的時候，裴決低頭吻住她艷麗的嘴唇。

    “影影，人真的很自私?！?/br>
    裴決嘆息：“就算我已經(jīng)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任何人看你?！?/br>
    “想你永遠在我身邊。哪里都不能去。”

    “要是能回到小時候就好了……”說到最后，裴決惋惜著嘆氣。他好像真的在惋惜，語氣天真又執(zhí)拗。

    鐘影好笑，她抿了抿嘴唇，轉(zhuǎn)身，伸手去抹裴決嘴巴上沾的口紅，笑著說：“為什么和我說這個？”

    裴決凝視著她，還想去親，他覺得meimei被吻過的嘴唇看上去更好親了，他一點點湊近，輕聲：“就是想告訴你。”

    “自私的哥哥——大概是這樣?！迸釠Q坦誠道。

    鐘影笑著摟住裴決的脖頸，很用力地吻住他。

    “那你要一直自私下去?！?/br>
    第68章 夸張

    兩人到得有些遲。

    口紅蹭亂了, 補妝花了些時間。裴決雖然耐心等meimei，但鐘影心急，第一次正式見面就遲到總是不好, 車上都蹙著眉, 不作聲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車流霓虹——也不知道怪誰，畢竟最后是她要去親裴決的。這不得抱起來好好親。

    她焦急地坐著, 直挺挺的背，頭發(fā)被窗口熱風吹起, 拂到裴決臉上，好像自己不好過，也別想身邊的人安安穩(wěn)穩(wěn)。

    拂一兩次還行，畢竟是meimei的頭發(fā)，細細軟軟的，跟meimei的脾氣一樣，不大，但以量取勝。于是, 次數(shù)多了, 裴決就把人往身邊攬了攬, 一雙手攏住鐘影多得不得了的頭發(fā)，開始分三股編起來。

    鐘影：“……”

    打發(fā)時間的方式有許多, 緩解焦慮的卻只有那么幾個。

    鐘影忍不住笑, 望著降下的半面車窗上裴決專注的面容，一時間也忘了前方的目的地。

    他做事總是很認真，從小到大。好像對自己做的事十分篤定，于是便心無旁騖。鐘影聽過許多次外人夸獎裴決, 這里面也許有裴新泊和吳宜的面子，但他確實如他的名字一樣, 是個處事決斷、意志堅決的人。

    “想什么？”

    辮子編好，露出meimei白皙纖直的肩頸，鎖骨線條細長姣好，好像紋理優(yōu)美、質(zhì)地細膩又晶瑩的薄胎瓷。

    裴決的手沒離開鐘影裸.露的肩頸，明明是大熱的酷暑天，他煞有介事地摸著meimei后頸，看了看窗口吹進的風，問她：“冷不冷？”

    鐘影：“……”

    “你手好熱。”鐘影沒好氣。

    裴決握了握掌心，語氣莫名：“還好吧?！彼钦娴膿模瑳]了那么厚的長發(fā)披著，七月的盛夏，meimei會被凍到。

    鐘影笑著推開他的手，裴決只好去摟meimei腰。他還挺無奈。真是任性的meimei。

    后座氛圍實在粘稠，司機一腳油門，到達目的地。

    車門打開的剎那，入耳的喧囂好像劇烈翻涌的海潮，鋪天蓋地、呼嘯而來。

    不算寬闊的街道，時刻擁擠的人群，它們擠壓在一個空間里，所有人開口的音量都翻了一倍。視野變得局促，時間也隨之模糊。但放眼向前，五光十色的霓虹又好像在一瞬間拓寬了時空的隧道，直抵盡頭廣袤無際的黑海。

    段啟淮也剛到，正在街邊抽最后一支煙。腳邊壘著一大堆采購的母嬰用品。

    他一直在戒煙，只是馬馬虎虎，實在忍不住了，掏出來抽一口。這會扭頭望見裴決和鐘影，他笑著抬手嘿了聲，走過來時捻了手里的煙，“巧了?！?/br>
    鐘影笑著同他點頭。

    說起在英國的聞琰，段啟淮想起那程去深州，樂道：“我過去和她打招呼，她還挺擔心我走來走去的，催我，說，叔叔，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出來的時候門關(guān)好了吧？”

    裴決：“……”

    鐘影哭笑不得：“她性格是這樣?！?/br>
    韓薇和謝霽清已經(jīng)到了，兩人正頭挨著頭笑著說話。兩人手里都拿著菜單，只是沒人眼睛放菜單上。

    走近了，拎著大包小包的段啟淮看看身邊一對，又看看眼前的一對，無語：“我過來干嘛？”

    他這話問得合情也合理。

    飯局開場一分鐘，這個問題越來越凸顯。

    左手邊一對輕聲細語聊著，裴決根本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專門盯著自己女朋友，上菜了夾菜，上酒了倒酒。右手邊一對也大差不差，只是韓薇更能聊些，時不時拉段啟淮參與聊天——段啟淮又不是傻子，參與獎附贈精品狗糧？他有病嗎。

    西圖瀾婭餐廳位于繁華地段，訂的位置靠窗，維港的夜色盡收眼底。

    只是港島寸土寸金，餐桌間隔都比較局促，相鄰的位置，談話聲多少能聽到些。

    周遭嘈雜又忙亂，映著窗外靡麗奢華的夜景，燈紅酒綠、談情說愛的俗世氛圍愈加濃厚。

    段啟淮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到真要變狗的地步了。

    “我說?！焙鋈唬酒饋?。

    隨即，四人抬頭看他。

    裴決的眼神是那種你沒事吧。第一次認識，抱著禮貌，謝霽清還蠻認真地瞧他。韓薇和鐘影笑著對視，不知道他要干嘛。

    “你，還有你”，段啟淮點了點裴決和謝霽清，“都坐過去?！?/br>
    “你倆”，他頗為紳士地朝鐘影和韓薇笑道：“麻煩請坐一起。”

    其中兩人：“……”

    相比兩位男士的磨磨蹭蹭，段啟淮話音剛落，鐘影就笑著起身去和韓薇坐。臨走拿回一直被哥哥攥著的手，整個人瞧著都有些開心。裴決坐著沒動，看著meimei雀躍地離開。沒一會，被韓薇攆走的謝霽清不尷不尬地來到鐘影的位置。裴決不咸不淡地看了眼段啟淮和他，扭頭喝酒。

    這么幾下，場子瞬間顯出幾分溫差。

    “老早就看見你這個珍珠了，真好看。哪里買的？”

    韓薇輕輕碰了碰鐘影的珍珠耳墜，又去看她頸間的項鏈。

    一串光澤流轉(zhuǎn)的圓潤珍珠優(yōu)雅又嫵媚，令她那張明艷動人的容色愈加沉靜嫻雅。

    韓薇簡直愛不釋手：“我也想買一條，真好看……”她是真心實意覺得好看，眼睛都冒星星那種。

    鐘影摘下項鏈給她看，笑著說：“我也不清楚。是裴決買的。”

    這邊話音剛落，韓薇就朝謝霽清看去一眼。

    謝霽清往杯子里倒酒，過了會，他清了清嗓子，慎重地轉(zhuǎn)過頭問裴決：“那個，哪里買的？”

    段啟淮：？他懷疑他隔在中間隔了個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