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揚幾乎被她的狡辯逗樂。

    “所以，今天也是？”

    “……”

    楚盈沒敢跟他再對視。

    也不知是覺察自己今天竟然被動說了這么多謊，還是意識到在他面前再說謊也無濟于事，楚盈眼睫輕顫著低下脖頸。

    “羅卉說沒找到徐既思的那會，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盡管心底已經(jīng)有底，凌聽揚還是確認般的，將這句問出了聲。

    “……”

    楚盈還是沒出聲。

    但這時的沉默已經(jīng)與承認無異。

    也不知怎的，確認了情況后，他竟然松了口氣。

    第一念頭竟然是，總好過于是和紀然有淵源。

    如果是紀然，以他的了解和直覺，別說項目能不能順利進展，楚盈一定會被找麻煩。

    但如果是徐既思……

    徐既思的不確定因素自然比紀然要更大，性格與城府也比紀然更難琢磨。

    可有一點他知道。

    說是他的直覺也好，或是多年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養(yǎng)出的老練的眼光，他能夠看出來，徐既思有底線。

    或許他有自己斟酌的利益和目的，但他不會害楚盈。

    凌聽揚緩長地吐出一口氣。

    半晌，他才忽然說：“行，我信了?！?/br>
    楚盈抬起頭來，眨了眨眼，大腦慢一拍地分析起他這話的意思。

    好一會，才想起來什么。

    凌聽揚是在回復她最前頭唯一回復的那句。

    盡管兩人都心照不宣。

    盡管對凌聽揚來說，他完全有理由以項目為由向她問個清楚。

    可他沒逼問。

    楚盈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感愧。

    忐忑的心剛放下。

    “但是有一點?！?/br>
    下一秒，凌聽揚的聲音微沉，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我不管你打算怎么處理——”

    楚盈呼吸一滯。

    凌聽揚輕掃過她微顫的長睫，接著道：“我只看表現(xiàn)。你要拿出你的專業(yè)素養(yǎng)，用作品說話?！?/br>
    楚盈不自覺隨聲抬睫，見他神情淡然，卻少見的流露一絲壓迫感。

    “你是新人，這確實是挑戰(zhàn)。”

    “但‘凌聽’只出精品，我對你的要求只會更嚴格?！?/br>
    凌聽揚語氣很平靜，好像理應如此。

    習慣了凌聽揚親善的形象，差點忘了，他本質(zhì)也是商人。

    楚盈回過神，對上凌聽揚微俯的視線，情緒也不自覺被他這番話影響，怔怔然點了下頭。

    凌聽揚這才表情放松了點，聲音也輕了輕，沒再浪費時間，切入正題：

    “行，繼續(xù)?！?/br>
    -

    被凌聽敲醒了一番，也不知是想證明什么，楚盈閉了閉眼，深深呼吸，徹底將腦海里那些雜亂心緒都清空，往后一口氣配了數(shù)集。

    工作都要沒了，哪還有機會讓她傷春悲秋？

    凌聽揚見她清軟的嗓音都染上沙聲還仍只是潤幾口水還在繼續(xù)，終于看不下去。

    臉上那點肅色早就褪去，他們配音時氛圍向來是輕松的，今天卻有些過于沉重了。

    楚盈不會累似得，一遍又一遍問他哪樣會更恰當，其實狀態(tài)和平時也無異，照樣會一起討論臺詞上的情緒問題，也會一起摳語氣上的細節(jié)，只是就少了些歡悅的笑聲。

    楚盈喝了口水，清清嗓子，低頭劃了劃剛剛那句，還覺得不太滿意，又抬起頭來想問：“剛剛那句我情緒是不是太——”

    “今天先到這里吧?！?/br>
    凌聽揚輕嘆一口氣，打斷她的話。

    楚盈愣了愣，輕眨眼睫，試圖說服他：“先把這一段配完吧？我現(xiàn)在挺順的……”

    “不要矯枉過正，”凌聽揚看她一眼，“不養(yǎng)好嗓子才會影響進度?！?/br>
    話音剛落，楚盈就覺得喉間確實又干又癢，沒忍住咳出了一聲。

    有些尷尬地伸手揉了揉后頸，楚盈抿抿唇，這才小聲應：“好吧?！?/br>
    出公司時正好是晚高峰。

    秋風沁涼，楚盈出了文創(chuàng)園，下意識往馬路對面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才驟然反應過來走錯了道。

    過馬路是去往祝若萱家的方向，她的新家只要沿道走到附近的地鐵站就好。

    到底是一起住了大半年，現(xiàn)在突然搬走，楚盈確實還有些沒習慣。

    昨天把祝若萱送回去后，兩人關(guān)系說不上來到底有沒有緩和。不過今早，她收到了祝若萱發(fā)來的消息，說她落了耳機在她家。

    剛搬新家沒多久，一些日用品還沒完全用到，楚盈最近正巧又忙，確實不記得到底有沒有什么小物件沒帶回來。

    過去是對祝若萱有大大小小的意見，只是這會搬走了，對她來說，過往的一切也就和解了，她沒有刻意避嫌的必要。

    楚盈想了想，回了句有空來拿。

    那邊沒再回復。

    女孩站在黃昏的路口，來往車燈在眼底閃爍。

    沒幾秒，斑馬線對面的紅燈跳轉(zhuǎn)，車流便靜止下來。身側(cè)三三兩兩的人群閑聊著和她擦肩，楚盈卻忽然有些出神。

    其實她是知道的，祝若萱并沒有那么不好。

    她確實是每晚混跡在外不怎么回來，偶爾邋遢，性格也不怎么好。

    可楚盈也記得，她早上回來會給自己帶早飯；如果是夜半或是凌晨回來，她會脫鞋，盡量不發(fā)出太大動靜。

    昨日祝若萱狼狽的模樣又浮現(xiàn)腦海，那樣嘶啞的嗓音和頹靡的神情，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一面。

    還有她提到的，奶奶的忌日。

    她們何其相像。

    可到底哪一面才是最真實的祝若萱，她不知道。

    直到紅綠燈又開始跳閃，晃成綠色。

    形形色色的車駛過跟前，掠走昏黃的天光，拉開晚霞的帷幕。

    七點，路邊的街燈準時亮起。

    來往車輛呼嘯而過，有誰經(jīng)過她身邊時手機里傳出短視頻的bgm，周遭的轟鳴駛近又漸遠，時不時遙遙傳來或長或短的車鳴融為環(huán)境聲。

    一側(cè)就是路燈，楚盈腳邊延出長長的影子，直拉到行道旁的樹底。

    她站在原地，有些恍惚地看了眼仿佛驟黑的天。

    忽地，一聲近在耳畔的喇叭聲突兀響起。

    短促的一聲，似乎只想引起她的注意。楚盈驟然回神，往聲源處望了眼，看見一旁的樹下緩慢停下輛黑色的車。

    打了雙閃，對方停的位置恰好被茂密的枝葉擋了光，楚盈只能隱隱看見駕駛座上那人的輪廓。

    視線緩慢下移，最后落在藍底白字的銀框牌照上。

    有點眼熟。

    楚盈試探地往那邊走了兩步：“請問……”

    話音未落，視野隨著她步伐的湊近逐漸變得清晰。

    駕駛座上那人的模樣倏然映入眼底。

    男人一身西裝外套被隨意地丟在副駕駛，里面是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衫，深色的領(lǐng)帶被拉扯得微松。

    那人寬闊的脊背微微后仰，好看的手指輕握方向盤上，手肘微屈搭在降下的車窗邊沿，無聲地掀起眼皮。

    ……怎么是徐既思。

    楚盈的聲音戛然。

    腳步也定在原地。

    見她一動不動，那人悠悠側(cè)頭，眉骨微抬，似算跟她打了個招呼：“楚小姐，好巧。”

    楚盈：“……”

    到底是誰在巧。

    他不是早該回去了嗎？

    楚盈原本禮貌的笑意一僵，而后瞬間變臉似得收回，變成了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轉(zhuǎn)頭就走。

    哪知剛走兩步，身后的喇叭又響了聲。

    旁邊有人路過駐足往這邊看了眼，視線精準地從車逐漸落到她身上。

    他的架勢太過明顯，大約誰都能看出來，他在等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