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冬日,氣溫已下降到零攝氏度。 家屬院的外露臺飄著鹽巴粒大小的細雪,被風(fēng)卷得晃晃悠悠往下黏,貼地就稀成一灘臟污凍水。 長走廊盡頭的轉(zhuǎn)角,四五個少年鬼鬼祟祟地扒墻碎語,最中間的女孩臉被凍得通紅,眼神卻明亮,羽絨服帽子的一根白鴨毛不停地往她唇側(cè)去貼,她啐出一口,搓搓手,往墻外一指, “你們等著,再過5分鐘,他準(zhǔn)能推開門進去?!?/br> “真這么準(zhǔn)?” “就這么準(zhǔn)。這人就跟臺機器一樣,每晚10點一定會閉眼上床,每早6點絕對會拉上他那破校服的壞拉鏈兒,現(xiàn)在是下午6點,他一定,必定,會推開門從那兒跨進去。” 話落,一串輕不可聞的腳步聲從樓道處傳來,眾人瞬間噤聲,縮著脖子睜大眼睛往壁沿外瞄。 “我靠,真來了。” “搞快啊,媽的趕緊藏進去?!?/br> “……他會不會生氣啊?” “他敢生氣!” 遠遠地,背著沉重書包的男生邁階而上,少年人的身材,已經(jīng)開始抽條,比同齡人都要高,因為上階梯的動作而微弓著脊,像顆異端生長的柏,神色安靜,淡然,清冷。 腳步頓至503戶的門檻,他忽然停下來,唇瓣微抿,攥提了下書包帶。 “磨磨嘰嘰的,他怎么還不進去?” “別說話!” 剛一落聲,眾人偏頭見他松開帶子,爾后神情自然地掏鑰匙扭門,手放上門板,將將發(fā)力。 咚! 一大桶架在門頂?shù)奈鬯殿^而下,嘩啦啦正中腦門,他被砸得抽氣下蹲,有一瞬間懵痛到失語。 “哈哈哈哈哈哈——” 祝漾意閉了閉眼,偏過頭,人群包圍圈中的女孩笑得前倒后仰,她周圍有頑劣男生附和在笑,搭著她的肩膀,一個個偏偏倚倚,錘地敲墻。 一周有七天,七天里隨機擇一天,她總會這么扔?xùn)|西下來。 有時候是鄰居籠里死掉的鸚鵡,有時候是割下來的帶血老鼠尾,還有的時候,是他被撕碎的作業(yè)本和試卷,他文具袋里的曲別針,板凳上的銹釘子,爐子里剛燒完的燙煤渣。 一件件逐步升級,直至能真正傷害到他。 雪下大了。 冷風(fēng)裹卷著白飄花往走廊里灌。 祝漾意身上的棉服被澆了個濕透,發(fā)臭的綠水從脖間浸到肚皮,風(fēng)一吹就禁不住寒顫發(fā)抖,他頭皮處被鋼桶割了道深口子,此刻血水混著泥水往額心下滴。 啪嗒。 啪嗒。 像他遲緩冷寂的心跳。 “祝漾意,你真是個大蠢驢?!?/br> 遠處的女孩背手向他走來,她渾不在意,甚至愈發(fā)得意興奮,笑得露出紅紅齦牙,舉著手機沖他咔嚓一張。 “真蠢。” …… …… 笑臉僵扭成苦臉。 暗寂的地下室不見天日,氣溫依舊極低,哈氣便能凝成白霧。 鎖鏈拖地窣動,從最深的陰影處緩緩顫響至耳邊,直至徹底安靜,直至能聽到頓挫的呼吸。 “咔嚓——” 閃光燈曝亮四周,戴著項圈的人被刺得捂臉顫抖,她肩膀聳動,抽搐間能目見深深凹伏的鎖骨,單薄衣物遮掩下的身體紅痕遍布,齒印交雜。 男人欣賞夠姿態(tài),緩蹲下身,逗狗似地沖她勾指。 “該說什么?” 快門持續(xù)按下,女孩驚懼的面孔被張張定格分解,她艱難地撐地后退,呼吸急促,口中哽噎著發(fā)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問你該說些什么?” 鎖鏈被反掌攥住,男人猛力一拉,她被這道突然的沖擊力給縛得匍匐在地,半天直不起身。 有抽泣聲響起。 “……錯了?!?/br> “什么?” “我錯了?!?/br> 剛一出口。 她眼淚就如雨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