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走在下樓的樓梯上,鐘年不禁感嘆,王妃娘娘可真是有法子,方才且看王爺?shù)纳裆瑥幕覕“党?,到喜逐顏開,再到認真思考,全在她留下的幾句話間。 先讓王爺期待落空,復(fù)又給了他一個甜棗,然后趁機說出自己的擔(dān)憂,著實是厲害啊。這傳聞中腦袋空空的紈绔王爺,全程被王妃牽著鼻子走。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在乎,若不在乎,誰能牽得住誰??? 屋里復(fù)又剩下謝堯臣一個人,他反復(fù)琢磨著鐘年方才說的話,再兼今晚宋尋月給他來的這一出,半晌后,他恍然明白過來。 從身份上來講,他確實比宋尋月更具優(yōu)勢,她將他視為這輩子最重要的人,但是自己這身份,卻沒法讓她全然放心。若想讓她放心,毫無顧慮的和他在一起,那他就要把她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那么圓房這件事,包括生活中其他很多事,只要她不點頭,他便不可造次。 明白了……謝堯臣微微挑眉,他確實不該太著急,總想著早已成親,同她明確心意后,他便想著同她做真正的夫妻,卻沒考慮到,對她來說,確實是快了些。 謝堯臣深吸一口氣,叫自己沉下心來,那等她回來,他就不要再著急,只好好和她相處,其他的不急,終歸是他的人,一輩子跑不掉。 如此想著,謝堯臣起身,再次來到閣樓外,喚道:“辰安,上來。” 辰安應(yīng)聲,小跑上了樓。 一上樓,辰安迅速四處掃了一眼,只見他們王爺自己站在閣樓外的欄桿旁,而王妃,連個影兒都沒有。再想想剛才王爺把他們?nèi)油膺?,自己上樓的模樣,辰安使勁抿緊了唇,憋笑真的好痛苦。 謝堯臣身子都沒轉(zhuǎn)回來,看著遠方天際,只冷冷道:“敢笑,本王就將你從這兒扔下去!” 辰安立時捂住了嘴,幾乎將這輩子經(jīng)歷過的悲傷事全部想了遍,方才壓住笑意。 半晌后,謝堯臣方才轉(zhuǎn)身,目光不善的盯著辰安,緩緩走回屋內(nèi),見他眼觀鼻鼻觀心,神色肅穆,這才將目光移開,吩咐道:“更衣,今晚住這里?!?/br> 辰安不敢張嘴,怕破功,只恭敬頷首,跟著他進了屏風(fēng)后。 謝堯臣下午睡了一下午,今晚一點睡意都沒有,躺在宋尋月榻上,眼睛睜到了半夜。今兒他這么好的精神,要是……哎! 第二日謝堯臣起來后,在宋尋月宅子里用過早膳,便先回了王府。只是不知她今晚會不會回王府,若是不回的話,他也不催,明日白天過來陪她,或者帶她出去玩,總之是不敢再急。 以他現(xiàn)在對宋尋月的上心程度,她隨便干點什么,就能叫他坐立難安,為了叫彼此都愉快些,他還是先老實著。 宋尋月于當(dāng)天下午酉時回京,出去逛了一圈的星兒等人,回來時只覺神清氣爽,寄春還暗自琢磨著,現(xiàn)在王爺對王妃娘娘這么好,下次出門游歷的時候,肯定會帶上王妃,那她到時候是不是也能沾沾王妃的光,跟著出去走走? 進了城,同在馬車?yán)锏臈d香問道:“娘娘,是回外頭的宅子,還是回王府?!?/br> 宋尋月手里抱著一個油紙包,指尖在紙面上輕點,思量片刻后,說道:“回王府。” 梔香應(yīng)下,推開窗和外頭的護衛(wèi)說了一聲,馬車便直接往王府的方向而去。 馬車在王府門前停下,宋尋月剛剛出馬車,門房的一位小廝,轉(zhuǎn)頭便跑進了王府,反應(yīng)很快,宋尋月一行人都沒發(fā)覺。 下了馬車,宋尋月扶著星兒的手,往府里走去,她本打算回去更衣?lián)Q身衣服,再去謝堯臣院里瞧他,同他一道用晚膳。 卻不知,才走進一進院子,還未拐上通往嘉禾院的路,卻見謝堯臣出現(xiàn)在一旁的小路上。 目光相接的剎那,謝堯臣步子頓了頓,微一垂眸,這才重新向她走來,看起來像只受了傷的小鹿。 來到宋尋月面前,宋尋月福一福身子,行禮道:“王爺?!?/br> “以后別麻煩?!敝x堯臣叮囑一句,見她手指上掛著一個紙包,伸手接過,問道:“回來路上累嗎?” 宋尋月?lián)u搖頭,笑道:“東邊地氣暖,已經(jīng)不怎么冷了,官道平坦,車馬很穩(wěn),不累?!?/br> 見他老老實實的,沒有半點其他舉動,宋尋月心間了然,看來他對自己的在意,遠超自己想象。 宋尋月伸手握住謝堯臣的手,對他道:“王爺陪我回院里,等我更衣后一道吃飯。” 謝堯臣反握她的手,笑應(yīng):“嗯。” 二人攜手往嘉禾院走去,謝堯臣提起從她手里接過的紙包看了看,問道:“這是買了什么?” 宋尋月回道:“是龍須酥,回來路上瞧見的,便買了些,也不知好不好吃?!?/br> 謝堯臣點頭道:“等下嘗嘗便是,若和你胃口,我再差人去買些。” 宋尋月道謝,回到嘉禾院,宋尋月先去更衣,謝堯臣則坐在桌面等她。 期間,他一手支著頭,眼睛則翻來覆去看自己方才那只和宋尋月相牽的手,神色間若有所思。 本就好幾日沒見,昨晚那么一出后,他今日見著她,都不敢和她親近,但未成想,她還是會像從前一般來牽自己的手。 謝堯臣想了片刻,忽地明白過來,她愿意和他牽手、和他親吻,也只是愿意和他牽手、親吻而已,并無其他意思,是他以為她已經(jīng)同意,第二日在馬車上便開始“造次”,怕是進程太快,叫她惶恐不已。 他之前真笨,雖然他們已是夫妻,但是實際成親與他們而言,只是相識,是開始罷了,是他cao之過急。 宋尋月更衣出來后,便叫傳膳,然后打開買來的龍須酥,想和謝堯臣一起吃。 卻怎料謝堯臣抬手阻止了她,正不解間,卻見他看向梔香,梔香了然,從腰間取出一個小荷包,抽出一根銀針,然后在龍須酥上試了試,稍待片刻見銀針無恙,這才退下。 謝堯臣這才拿起桌上吃糕點的銀筷,夾起一塊遞到宋尋月唇邊,并道:“往后外頭買的東西,都得試試?!?/br> 宋尋月愣了愣,吃下他喂來的龍須酥,緩緩嚼著,神色間頗有些詫異,他方才是在……試毒? 一種同謝堯臣這個人極其割裂的感覺出現(xiàn)在心間,往日在王府里生活都是無憂無慮,忽然扯上試毒,總覺得和謝堯臣極不相符。 謝堯臣見她疑惑,陪著她嘗了一口龍須酥,這才解釋道:“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你沒發(fā)現(xiàn)?!?/br> 無論是到他們手上的器物,還是外頭買來的飯菜,都會試過后才拿來。 一旁的寄春補充道:“沒錯,王妃娘娘,便是外頭來的一封信,都是下人嗅過無恙后才交給您和王爺?shù)??!?/br> 就連她之前買的避火冊子,辰安遞給王爺前,也都放在鼻下嗅了嗅。 宋尋月從未留意過王府還有這般習(xí)慣,霎時感覺自己一下從無憂無慮,到了波詭云譎的生活里。 謝堯臣沖她抿唇笑,寬慰道:“以后你便明白了,吃吧?!?/br> 吃過飯,即便謝堯臣心間已是很想念她,但沒敢造次,只跟她問道:“我先回去?還是陪你出去夜市走走?” 宋尋月見他這般模樣,心間愈是感動,便道:“去夜市?” 謝堯臣笑:“好,走?!?/br> 說著,謝堯臣起身,親自給宋尋月取了斗篷過來,給她披上,隨后牽著她的手,一同出門。 開心玩了一晚上,謝堯臣將她送回嘉禾院,只在她臉上輕啄一下,便松開她的手,回了自己院子。 宋尋月回到自己內(nèi)室,方才發(fā)覺里頭的桌子上,全是上次去夜市謝堯臣給她買的東西。那晚陪舅舅和表哥逛夜市,謝堯臣給她留下了極美好的記憶,她便命人將那些東西,除了無法保存的,其余盡皆封存,打算全部留作紀(jì)念。 余下的兩日,謝堯臣都格外的規(guī)矩,每日大多是帶她出去玩,沒有再提其余的要求,那雙修長漂亮的手,也格外難得的老實。宋尋月的規(guī)矩,立得很是成功。 兩日的功夫很快便從眼前過去,元宵節(jié)悄然而至。 每年除夕和元宵佳節(jié),謝堯臣等皇親國戚,都要隨皇帝去金明池設(shè)宴,但是元宵節(jié)不同,除了尚在宮中的公主、皇子,其余人宴后便都能各自在金明池游玩,不似除夕,得一直去主殿陪著皇帝。 只今年除夕例外,之前賢貴妃同皇后鬧出的事,著實惹了皇帝不快,才將他們都趕了出來,只留了謝堯臣和宋尋月作陪。 這次謝堯臣和宋尋月,沒有皇帝特令,不必再先去皇宮,晚點可以直接從王府去金明池。這一整日,倆人一直在嘉禾院玩葉子戲,直到傍晚時分,方才各自回去更衣。 要去金明池,著裝需得隆重些。宋尋月更衣后,坐在梳妝臺前選配飾,忽地想起除夕那晚從關(guān)撲桌上贏回來的那些物件,里頭就有不少好看的首飾。 便對星兒道:“星兒,除夕拿回來的那些東西,你去把里頭的首飾都給我挑出來?!?/br> 星兒應(yīng)聲而去,不多時,便抱著一摞大大小小的盒子走了過來,都放在梳妝臺上。 寄春上前,和星兒一起,將所有盒子,一個個打開,擺在宋尋月面前,叫她挑選。 宋尋月低頭選著何時今日衣衫的配飾,而就在這時,寄春看著一副金鑲玉的鐲子,忽地不解道:“欸?這鐲子,不是王府庫里的嗎?” 宋尋月聞言轉(zhuǎn)頭,對寄春道:“這是除夕那晚,和王爺從關(guān)撲桌上贏回來的?!?/br> 寄春神色間愈發(fā)不解,凝視著那對鐲子道:“是嗎?可奴婢瞧著,這鑲玉的手法,還有金上的寶石,當(dāng)真是眼熟的不得了,和王爺庫里那副一模一樣。王府庫里的首飾,大多是大師制作的孤品,世上只有一件,很難找到一模一樣的。” 宋尋月忽地意識到什么,看向桌上那一堆首飾,然后對寄春道:“你去庫里瞧瞧,再看看其他這幾樣,是不是也是王爺庫里的?” 寄春應(yīng)下,忙小跑著離開。 很快,寄春回來,笑著跑進來,對宋尋月道:“王妃娘娘,確實是王爺庫里的!奴婢記憶里那副鐲子已經(jīng)不在庫里了,肯定就是你的這一對,其他幾件,奴婢匆匆去賬房比對了下,也是庫里的?!?/br> 宋尋月怔愣一瞬,這才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除夕那晚的那關(guān)撲桌子,莫非是謝堯臣準(zhǔn)備的? 難怪……她那晚手氣那么好,一直都在贏!也難怪,小小關(guān)撲莊家,居然會有這么多奇珍異寶。她怎么就沒多想一層? 可他這般迂回的做什么? 宋尋月忙擰眉回憶,這才記起,在那之前,謝堯臣說要給她首飾,但當(dāng)時他話說得驕矜,她只說,就當(dāng)跟王爺借來戴戴,東西還是王爺?shù)摹?/br> 所以,為了送給她這些首飾,他便選了除夕之夜關(guān)撲桌的法子,既讓她那晚收獲極致的快樂,又讓她心安理得的擁有了這些奇珍異寶。 不可不謂用心!既讓她開心,又照顧到她的情緒和尊嚴(yán)。 宋尋月心微顫,或許……她一直想謝堯臣想錯了,她近來一直擔(dān)心謝堯臣以后會變心,可他與旁人不同。要這般細致的對一個人好,僅僅有愛是不夠的,需得這個人本身,就得是個善于理解他人,寬宏包容,且又聰慧能想出法子的良善之人,放才能顧及到方方面面! 這世上有多少人,口口聲聲說愛,可是能力、認知、品性,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去正確的愛一個人,有的人的愛,甚至?xí)o對方帶來毀滅般的重擊,就像顧希文。 除夕之夜的關(guān)撲桌是謝堯臣安排的……宋尋月眼眶微微有些泛紅,若當(dāng)真如此,她又何必再擔(dān)心,這樣的一個人,未來會棄她于不顧?他本身人品的底線就高,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宋尋月唇邊劃過笑意,隨即臉頰漫上一片紅暈,若不然……就這幾日,尋個契機……叫他夜里留下? 只這般一想,宋尋月心便跟著小鹿亂撞,連呼吸都緊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對星兒和寄春道:“繼續(xù)上妝吧?!?/br> 今日元宵節(jié),宋尋月便挑了一套顏色較淺的韶粉色衣服來穿。天氣已漸漸回暖,明顯沒有之前那么冷,她穿得雖然還是襖子,但斗篷沒有再披,只是叫寄春帶上,晚上若冷再加。 待她收拾好,便同星兒、寄春和梔香三人一同出來,腳才邁出門欄,宋尋月卻忽地頓住,就連一旁的三個婢女,神色間也都明顯閃過一絲訝然。 但見嘉禾院的院子里,已更衣妥當(dāng)?shù)闹x堯臣,長身立于院中一樹梅枝下。 他換了一身較薄的蟒袍,同整個冬日里,宋尋月常見的深色蟒袍和常服不同,這身蟒袍以大片的藕色做底,上以金線繡蟒紋。 藕色類白,但色調(diào)卻又偏暖,大片的金絲蟒紋,爬在他的衣襟前,袖臂上,在夕陽的余暉下煜煜生輝,流光暗彩,同藕色極其適配。 這次他頭頂?shù)镍P尾長冠后,不再是兩條細金鏈子,而是兩條一指寬,同衣服同色,亦以金線繡暗紋的絲帶。 絲帶末端,墜兩顆金珠壓重,在微風(fēng)下隨風(fēng)粼粼,整個人金貴的恍如從天際臨凡的仙君,絲毫不像活在這世間的凡人。 宋尋月頭一次知道,原來一個男人打扮起來,竟是同樣能叫人深覺驚艷! 宋尋月凝望片刻,忽地有些猶豫,她要不要回去重新?lián)Q身衣服,打扮的再精細些? 但就在這時,謝堯臣發(fā)現(xiàn)了她,沖她抿唇一笑,走上前來,沖她伸手,眸光凝在她面上,滿是深深眷戀,贊道:“本王的王妃,甚美!” 那看來不用再去換衣服,宋尋月抿唇笑,將手遞給他,二人一同攜手離府。 寄春跟在他們身后,細弱蚊聲對一旁的梔香道:“金童玉女,是不是就是王爺和王妃這般的呀?”實在是太好看了!王爺和王妃太好看了! 梔香緩緩點頭,神色間滿是深深的認同。 到了金明池,宋尋月便先跟著謝堯臣同去高臺樓閣之上,參見皇帝,隨后一同入席。 今晚的金明夜宴,皇后沒有來,宋尋月湊到謝堯臣耳邊,低聲問道:“上次皇后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今日都沒來,是還沒放出來嗎?” 謝堯臣挑了綠如翡翠的葡萄往宋尋月嘴里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查了,只知道是因為一本冊子,具體是本什么冊子,查不到,勤政殿嘴太嚴(yán)?!?/br> 聽他這般說,宋尋月便沒再多想,皇后禁足是好事,最好一直禁著,這樣就沒空把壞主意往她的王爺身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