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明曦確實無話可說，自打碰見宋溪那樣的瘋子，再加上到處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她看見性別為男的生物，都會自動保持一定距離。

    能繞著走，絕不保持同行。

    所以韓羨驍?shù)某霈F(xiàn)，已經(jīng)暗暗扯動她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了。

    溫明曦懶得理他，自顧自吃包子。

    韓羨驍眉毛擰得很嚴肅，想半天沒想出半個字來，換了個姿勢，雙手交握放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傾，食指輕輕點著手背。

    溫明曦被他那兩根不安的食指弄得也跟著不安，坐直身子往后靠。

    可惜這年代有凳子都不錯了，哪來的靠背，是以她只能保持一個脖子稍稍往后的姿勢，以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桌子上有一種凝固一般的寂靜，風(fēng)吹不動。

    韓羨驍覺得自己平時挺會說的，怎么到了這當(dāng)口，一個屁都放不出來，回頭還得去雷子家視察視察，研究一下怎么跟女同志說話。

    死一般的寂靜。

    溫明曦瞥了韓羨驍一眼，拿起第二個包子，一口一口地咬，沒嚼幾下就咽下去。

    真是……寢食難安。

    不會長得這么好看的人，也不正常吧？

    那多可惜啊……小妹還說他長得討喜，溫明曦又瞥了眼，討喜嗎？

    一時不知道“相由心生”和“人不可貌相”兩句話，哪句能用在他身上。

    韓羨驍微抬下巴，視線從墻上的大大的紅字口號掃過，又落回她臉上，生硬地打破僵局：“你，腿好了嗎？”

    “……？”溫明曦想問你沒事兒吧，腿不好能來上工嗎，但想了想，做人還是得友好和諧一點，“已經(jīng)沒事兒了。”

    韓羨驍點點頭，看著她的餐盤，“那得，得多吃點，補補?！?/br>
    溫明曦又瞥了他一眼，擰了一口包子放到唇邊，“你有事兒？”還是問出了口。

    原本還不知如何措辭的韓羨驍，聽了這句話，好像找到熟悉的相處方式。想想也覺得滑稽，前幾天不還聊得好好的很正常，怎么今天就這孫子樣了。

    微微彎腰，齊視她的眼睛，笑得痞氣，“這話說的，我關(guān)心你就是關(guān)心我們農(nóng)場，你活蹦亂跳的，實驗室才能不開天窗啊?！?/br>
    這語氣里的輕佻讓溫明曦很不得勁，默了一陣道，“那你關(guān)心完了？我謝謝你，你也可以走了?！?/br>
    韓羨驍抱著手回身坐直，扯著嘴角不知在琢磨什么，帶著戲謔：“怎么說我也是把你背回來的人，你多少該問問我吃了沒有吧?！?/br>
    溫明曦不知他發(fā)的什么瘋，面無表情的，“那你吃了嗎？”

    這天聊的……

    “沒有?！表n羨驍很厚臉皮地搖頭，挑眉示意她。

    溫明曦決定速戰(zhàn)速決，不陪他多說太多，把餐盤往前一推，“那你吃吧，我請你?！?/br>
    韓羨驍舌尖頂了頂下顎，很不要臉地拿起來就吃。

    溫明曦第二個包子已經(jīng)塞到嘴里，拍拍手站起來，“你吃吧，不夠再買，有飯票嗎？前幾天害得你等我連飯都沒吃，這一頓就我請你吧?！?/br>
    “不用?！表n羨驍一股腦把包子全塞嘴里，見溫明曦起身，馬上跟著站起來。

    也沒多說話，眼疾手快拿過桌上的餐盤，替她拿到櫥窗處，等轉(zhuǎn)過來時，溫明曦已經(jīng)走出食堂。

    姑娘家家，這是有情緒了？

    趕緊追上去。

    她走得快，他跟著也快，她放緩腳步，他也跟著慢。

    偏生他腿長，她快，他可以更快，她慢，他可以更慢。

    溫明曦泄氣了，“你真的沒事兒吧？”

    韓羨驍插著兜，有種顧左右而言他地左看右看的傲嬌感：“我這輩子第一次追一個姑娘，這么不明顯嗎？”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再加上說這話時也有點說在喉嚨里的自說自話，溫明曦一時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么？”

    *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回到辦公室，溫明曦整個人還有些恍惚。

    他要追她？

    前幾天不還說不合適，看不上嗎。

    雖然荒謬得讓人一時接受不來，但活兒還是要干。

    放下背包，把收回來的種子一件件做標記和登記，再測一下實驗室的溫度，溫明曦把新發(fā)芽的種子一件件歸置好，一邊回想剛剛的事情。

    她問完韓羨驍“什么”，明明捕捉到他臉上的異常，可再抬眼看他時，那人已經(jīng)恢復(fù)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剛剛說的話，都是她幻想出來的。

    可她明明聽見了。

    裝什么淡漠……

    許是被她看久了，韓羨驍摸摸腦門，很冷靜地道，“我想了想，說不定，我們不是不合適?！?/br>
    ……

    一路跟著她回來，溫明曦覺得這人有點死皮賴臉，但跟宋溪那種不同。

    他跟她說他們可能合適時，臉上帶著些軍人的嚴肅，有幾絲吊兒郎當(dāng)?shù)恼Z氣，還有些雙手不知如何安放的無措……仿佛不是前幾天背她回家的那個人。

    讓溫明曦想著想著，對著一堆苗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溫明曦把器具收好，看了眼腕表，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下工的點，冬日里時?？梢蕴嵩缦鹿?，今天她鉆到實驗室里弄苗子，才會拖到現(xiàn)在。

    走到更衣室，脫了實驗服，剛把衣服帶子解開，就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

    涼悠悠的。

    看了眼溫度計，炕還燒著，確定室內(nèi)溫度沒問題，又皺著眉往里走。

    結(jié)果剛拐進更衣室，就看見玻璃窗外露著半截腦袋，還有一雙老鼠一樣發(fā)著精光的眼睛。

    溫明曦心里猛地一顫，一種陰寒的恐懼忽地涌向全身。

    連忙把帶子系回去，疾步走到窗邊，才發(fā)現(xiàn)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一條縫，窗簾被人從外面用枯枝撩開，正好可以看見更衣室里。

    溫明曦吞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但還是鼓起勇氣一把拉開窗簾，大聲問：“你是誰？”

    外面?zhèn)鱽硪坏烙行┧粏〉穆曇簦翱彀蚜硪贿叴按蜷_，讓我進去！”

    那人也不藏著，見窗簾被拉開，干脆不縮著腦袋，直接站了起來，整個發(fā)皺的老馬臉都出現(xiàn)在玻璃窗外。

    溫明曦捧著一壺水到窗邊，腳步頓住，忽地想起這人是誰，是農(nóng)場人事股的老趙，以前就沒少言語上欺負和戲弄原主。

    許是現(xiàn)在見她名聲壞得差不多，也沒了顧忌。

    但溫明曦還是感到后背一陣陣地發(fā)寒，腿也有點發(fā)軟，這回是被她撞見，以前還不知道有沒有在這里偷窺……

    老趙還在外面笑瞇瞇地說話，“我知道你要結(jié)婚了，你說你多好一個姑娘，急著結(jié)婚干什么？被什么男人一騙就走，我跟你說了多少好話，許了你多少好處，你都不看我一眼？那破知青，除了年輕，哪點比我好？他知道怎么疼人嗎？”

    溫明曦不想跟這種人解釋有沒有結(jié)婚的問題，“我結(jié)不結(jié)婚關(guān)你屁事，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br>
    窗外的笑臉有一刻頓住，像極了死人臉，但旋即又恢復(fù)，從笑瞇瞇變成了陰沉，“果然是被男人搞過了，屁話都說出來了，你個婊丨子，別人可以上，為什么我不可以？”

    “嘩啦”一聲，溫明曦捧著一壺水往外澆，那水是煮沸過的，雖然早就不是開水時的溫度，但至少也有四五十度，老趙頓時瘋了。

    一邊拍窗一邊罵，“你個搞破鞋的，我勸你識相點，不然回頭結(jié)婚報告交上來，看我給不給你蓋章！”

    人事股就掌握這些事，老趙自以為掐住了溫明曦的命脈，之前也經(jīng)?！疤狳c”她，跟她說只要跟他好了，就給她好處讓她升。

    原主沒有野心，更怕事，沒有答應(yīng)但也不敢和他叫板。

    溫明曦就不同了，她惡心，又氣不過，從燒水的火爐里夾了塊炭火，連著燒紅的火鉗子，一下一下往窗外戳，“你試試，你盡管試試，看我怕不怕你！”

    垃圾！一是氣的，二是為原主憋屈的。

    老趙被那火鉗子弄得東躲西躲，連連后退，最后躲在沒開的另一半窗戶后：“臭婊丨子，一個搞破鞋的也敢跟我叫喚，老子撒泡尿，叫你舔你都得舔！你就給我等著，不用等到結(jié)婚報告，老子就先把你這個破鞋送去勞改！”

    溫明曦火冒三丈，轉(zhuǎn)身把整個火盆都端了過來，剛拿了濕布端起來，就聽見身后傳來悶悶一聲響。

    然后明顯是老趙的痛呼聲，“哪個龜孫！敢打我！”

    溫明曦猛地轉(zhuǎn)過身，便看見韓羨驍硬挺的側(cè)顏，陰沉沉的很嚇人，眼底的寒意和狠戾，哪里還有剛剛回來跟她說話那副時而淡然時而戲謔時而壞笑的樣子。

    他比人高出一個頭，人又挺拔偉岸，捏著老趙的脖子，就像掐一只螞蟻一樣，把他整個人按在墻上，用力地壓，膝蓋猛地往老趙背后頂，語氣冰冷得可怕，“那你就看清楚點，看看老子是誰！”

    韓羨驍一提，又把老趙壓在粗糙的石墻上，猛地又往下按，臉擦著墻，伴隨著老趙的慘叫，又將他摔倒地上。

    溫明曦跑到窗邊往外看，只見一會兒的功夫，地上的老趙已經(jīng)蜷縮成一團，疼得哭爹喊娘。

    溫明曦心底有說不出的東西在不合時宜地蔓延。

    “這個婊丨子是你什么人啊，難不成你也搞過她？破鞋一個，值得你這樣嗎？正在興頭上是吧？”老趙還抱著頭在叫囂。

    韓羨驍那雙黑眸有說不出的狠辣，狠狠往老趙身上踹了一腳，“你再說一句試試看！老子把你廢了！老子媳婦兒你說誰？”

    作者有話說：

    八字沒一撇，先給護上了

    依舊是打滾求收藏的一天~

    第三十二章

    32

    溫明曦心里有些驚奇, 也有些雀躍，不敢相信韓羨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還為了她打人。

    打人？

    這與她對自己的認知完全不同，居然會有人為了她打人？

    她并非會妄自菲薄的人, 但在以往, 原主身邊的人, 除了家人，就沒有人為她說過話。

    更別說打人這種可能會被糾察大隊抓去的事情了。

    穿過來這么久，溫明曦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于感動的情愫。

    讓她好像覺得，她存在于這個世界，并非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