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馬上就要到最后一步了?！眂ao作臺前披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略一猶豫，手持著平板做最后的檢查，他扭頭對身邊一個金發(fā)的女研究員說道，“你們編譯的思維芯片真的沒問題嗎？”

    “我們是嚴(yán)格按照要求進行處理的?！迸芯柯柤纾拔覀儸F(xiàn)在用的技術(shù)來源不明。我們被教會了如何使用它們，但不能完全解讀其背后的原理，所以誰也說不準(zhǔn)會不會出意外。我只能保證，我們已經(jīng)盡量將杰妮絲的思維復(fù)刻入芯片之中……”

    “都怪那群家伙。他們?yōu)槭裁床辉琰c把最重要的技術(shù)移交給我們？”白大褂研究員抱怨道。

    “沒辦法。正因為是最重要的技術(shù)，所以才最晚移交到我們手上。何況我們也不能期待一次成功?！迸芯繂T扭頭，眼底倒映出少女的機械軀體。

    在那具冰冷而神秘的身軀里，一個大腦還在活生生地運轉(zhuǎn)著——為了讓她適配完全機械化的身軀，他們已經(jīng)對她的大腦做了很多手腳，進行了很多功能的限制。但很快，連這個僅剩的器官也要沒有了。他們很快要把這個大腦移植入培養(yǎng)缸里，用一個冷冰冰的芯片去代替它。

    如果芯片和身體適配成功，他們會解除“她”的思考限制，盡量測試“她”身上殘存的“人性”與“意識”，讓“杰妮絲”真正意義上地迎來重生。

    如果實驗不成功……那杰妮絲大概率也活不成了。她的大腦會永遠(yuǎn)沉睡在那個培養(yǎng)缸里。即使有令她重新醒來的機會，那些大人物也不會再垂青她。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了完整的技術(shù)，完全可以拿其他健康的大腦來做實驗，何必再去光顧一個飽受摧殘的大腦呢？

    女研究員看著杰妮絲沉睡的臉龐，又低聲重讀一遍：“誰能保證實驗一次就能成功呢？”

    對于這些研究者而言，一次失敗不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最多讓那些大人物失望而已。目前大人物們才剛剛拿到新技術(shù)，他們的耐心還很充足。但對于杰妮絲而言，這卻幾乎是唯一的機會。

    “準(zhǔn)備好了嗎？”白大褂研究員低聲說道，他的臉上有種強裝的鎮(zhèn)定，“馬上要開始了?！?/br>
    “在此一舉——我們是名垂青史，還是變成一個殺人犯，都看這次實驗的結(jié)果?！彼f道。

    伴隨著這致命的戰(zhàn)栗，他下了命令：實驗開始。

    一切都如他們想象的那般順利，那枚芯片被送入機械軀體之中，仿佛它天然就生在那里似的。

    “開啟能源供應(yīng)?！迸芯繂T說道，“開啟生命循環(huán)推進系統(tǒng)?！?/br>
    實驗室里的機器開始運轉(zhuǎn)。少女身上的機械紋路緩緩亮了起來。

    她睜開眼，視線沒有聚焦，看東西是模糊的。漸漸的，她的眼皮動了動。她全身都被固定住，只能艱難地挪動眼球——她輕輕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要掙脫那些管子對她的束縛。

    “杰妮絲……杰妮絲！”白大褂研究員隔著玻璃屏障呼喊她的名字，“你在實驗室里。你已經(jīng)完成了進化，你——”

    少女低垂著的頭抬起，視線無比精準(zhǔn)地落在cao作臺的方向。

    只是機械眼里一片死寂。

    那毫無波瀾的眼神讓兩個研究員心生不祥之感。

    “情況有些不對勁?！迸芯繂T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我們該停止實驗?！?/br>
    但披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有不同的意見：“把她身上的束縛解開——她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yīng)，這是好事，我們可以先進行一些測試……”

    還沒等白大褂研究員多說幾句，實驗池里的少女仿佛患上了癲癇，渾身突然開始抽動起來，連胸腔也在瘋狂地起伏……但她臉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數(shù)據(jù)觀測屏幕上的警告符號一陣亂閃。

    白大褂研究員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斷聯(lián)，馬上斷聯(lián)——”

    少女的顫抖突然停下了。

    她的四肢扭曲著，靜止不動，在實驗室昏暗的環(huán)境中發(fā)著光。那是種極致的、毫無瑕疵的蒼白——歸功于實驗室出色的生化技術(shù)，她機械身軀上覆蓋的那層皮膚幾乎能以假亂真。

    她雙眼依舊牢牢盯著cao作臺的方向，像是看著兩個研究員在手忙腳亂地調(diào)試儀器，直至她腦后突然爆出兩簇銀色的火花——她的頭重重垂了下去，脖子就像是不堪重負(fù)的花莖乍然彎折。

    女研究員暗罵一聲，沖下cao作臺，她想去回收杰妮絲腦袋里的芯片，雖然照這情形看去，芯片肯定遭受了嚴(yán)重的損傷……

    她疾步跑到那個實驗池旁，卻不由地遲疑了片刻。

    蒼白的杰妮絲被那些管子束縛著。

    就像是斷了電的傀儡玩具，或者是死在蛛網(wǎng)上的一只蟲子。

    女研究員深吸一口氣，這才上前，打開面前的這副機械軀體，把已經(jīng)焦黑變形的芯片取了出來。

    ……

    “毫無疑問，實驗失敗了?！睂庿櫻┯行┎粣偟匕咽稚系奈募A往桌上一擲，和光屏上扮相華貴的銀面人說道，“你們提供的技術(shù)還是那么不靠譜?！?/br>
    “這話說的。”銀面人搖晃著手中的酒杯，“你能成功，那才奇怪了。這些知識哪怕放在白銀時代也是最高等級的秘密，怎么會被隨隨便便參透？”

    寧鴻雪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可是，如果不能驗證這些知識的真實性，我為什么要和你們結(jié)盟？”

    “當(dāng)然是為了權(quán)勢，為了人類，為了顛覆帝國——”銀面人雙手舉向高處，語氣浮夸地說道，“‘永生’可是來自白銀中樞的最高恩惠。憑我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白銀中樞當(dāng)然不可能賜予你這種程度的榮耀。”

    “那你們呢？雖然名為‘不死蟬議會’，但你們的成員真的個個都是永生不死的嗎？”寧鴻雪說。

    銀面人緩緩搖頭。

    “都說了，‘永生’是最后的、也是最高的恩惠。我們之中誰都還沒資格獲得這份榮耀。”他說，“不過，我猜，這份榮耀首先會被賜祂的代行者……也就是我。”

    寧鴻雪雙手十指交扣，擱置在桌面上：“也就是說，連你自己也還沒得到‘永生’？”

    “我反倒不懂，你有什么可懷疑，白銀中樞無疑是掌握永生之法的?！便y面人的眼中流露出狂熱的色彩，“帝國的四天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有算過他們究竟活了多少年嗎？無論歲月如何流逝，他們都還是原來的模樣，外貌絲毫沒有改變，力量也不見衰退……”

    寧鴻雪倒也聽說了相關(guān)的事跡。

    就在不久前，四天使之一還在死兆星上一擊殺死了王蟲。

    如此恐怖的戰(zhàn)斗能力，對于帝國來說是利器，對聯(lián)邦而言也是隱患。

    “我們要顛覆帝國，繞不過四天使?！睂庿櫻┤粲兴嫉卣f。

    銀面人輕輕一笑：“我們要有耐心。即使是四天使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斷絕帝國皇室的血脈，那帝國境內(nèi)的勢力遲早會變成一盤散沙?！碧岬教焓?，他的臉上又露出明顯的、厭惡的神情，“那些背棄了白銀恩賜的叛徒，居然被一群雜種奉為‘天使’。等帝國分崩離析之后，遲早要收拾了他們?！?/br>
    “叛徒？”寧鴻雪咀嚼著這兩字，似乎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線索，“這是什么意思？”

    銀面人卻即刻閉上了嘴，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這還不是你該知道的?！彼f道，“等你正式加入我們‘不死蟬議會’，自然就會知曉這些微不足道的陳年往事。”

    寧鴻雪沉吟幾秒，才回答道：

    “請理解，在足夠了解貴方的實力之前，我們最多就是合作關(guān)系，我不會輕率地加入任何組織?！睂庿櫻┪⑿χ?，華貴而完美的外表下滲透出一絲狡詐和危險的氣息，“畢竟你們的入會標(biāo)準(zhǔn)有些嚴(yán)苛——要我獻(xiàn)上全部身家性命，總得讓我先看見一些成果才能作出決定。比如，讓我們的學(xué)生贏下聯(lián)合軍演的勝利。又比如……”

    “貪心不足蛇吞象，寧先生?！便y面人冷聲打斷他。

    “我也不想的?！睂庿櫻┠樕系谋砬榭胺Q無辜又無奈，讓銀面人都忍不住萌生出些許揍他一頓的欲望，“誰讓我膽小如鼠呢?！?/br>
    ……

    短短幾天內(nèi)，聯(lián)邦境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白沙一概不知。

    她和亞寧、靜怡一起圍觀了第二場精英團體賽，又停留在附近的星域狠狠玩了幾天，這才分開各自回家。

    白沙回到幽都星后，又扎根在制造間里，她在查閱各種資料，思量制造弓身的合適材料——八只箭都在手上了，弓總不能一直不做，否則這些箭拿來投壺嗎？

    而她的舅舅塞西爾·羅寧，自從“孤光號事件”后一直悶悶不樂，導(dǎo)致整個幽都星都被籠罩在低氣壓之中，仆從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她從姜歸那兒回來才好些。

    這天，皇帝來找她要鑰匙。

    “你母親私庫的鑰匙，你成皇儲之后就給了你。再次開啟那個倉庫需要你的授權(quán)。”皇帝說道。

    白沙微微挑眉：“您想去干什么？”

    “再找找，有沒有和那個‘白逸’有關(guān)的線索?！被实垲H為咬牙切齒。

    白沙打磨材料的手停了下來：“……”

    搞了半天，您這坎兒還是沒邁過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聯(lián)邦代表隊訓(xùn)練室。

    學(xué)生們不是不想抱怨。而是他們每每從訓(xùn)練艙里爬出來的時候，往往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

    和機甲單兵相比， 機甲師和指揮們似乎好一些， 但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們直接被放養(yǎng)了。

    然而周影的情況比較復(fù)雜。他雖然是機甲師，但戰(zhàn)斗力堪比單兵，因此被要求一起加訓(xùn)。

    他從模擬駕駛艙里跳出來，黑色的訓(xùn)練服近乎濕透，貼在背上和腰上。摘下頭盔時汗水沿著烏黑的鬢發(fā)滴落下來。但他這副模樣還不算狼狽的——他周圍靠墻躺著好幾個和他同組的學(xué)生， 都是臉色漲紅、大汗淋漓，甚至還有一個臉白如紙在墻角發(fā)嘔的。

    好在不遠(yuǎn)處有軍醫(yī)守著。

    ……只是訓(xùn)練而已， 軍醫(yī)居然寸步不離地預(yù)備在旁，這本身已經(jīng)挺不正常了吧？

    亞寧嘆息一聲，他體質(zhì)好，加訓(xùn)也勉強應(yīng)付的來，看起來倒不怎么疲憊：“我也猜不透。這明顯不是什么效率高的訓(xùn)練方法。除非……”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微妙起來， “除非他們有別的打算?！?/br>
    就在這時， 他們倆的光腦同時響起， 是帶隊老師讓他們?nèi)タ倓?wù)室一趟。

    周影和亞寧對視一眼， 雙雙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四個字：來者不善。

    不過帶隊老師的要求是“立刻前往”，他們兩個是同時被叫過去的，目的應(yīng)該是進行一場談話。

    他們?nèi)タ倓?wù)室的時候，周嵂和嚴(yán)靜怡正好打開門走出來。周嵂的表情依舊是不顯山不露水，但嚴(yán)靜怡臉上卻是烏云籠罩，黑得和墨水也不差多少。兩人看起來安然無恙，只是周嵂穿戴齊整，嚴(yán)靜怡的隊服外套和名牌都不見了。

    “這是怎么回事？”周影有些吃驚。

    “呵?！眹?yán)靜怡回頭看了眼總務(wù)室，眼神冷冽如刀，“你們等會兒就知道了?！闭f完徑直離開。

    “帶隊老師想把我們踢出代表隊。”周嵂丟下這么一句，也跟上嚴(yán)靜怡的步伐，消失在走廊里。

    亞寧微微瞪大眼，眼中是與周影如出一轍的驚訝：帶隊老師是瘋了嗎，要把他們幾個都從隊伍里開除？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為什么。

    他們進入總務(wù)室，坐在正對著辦公桌的沙發(fā)上。面前的帶隊老師正拿右手按捏著自己的額角，嘴角下撇著，看起來也不怎么輕松。

    “你們來了？”帶隊老師用一種略微為難的表情看著他們，隨后把一份協(xié)議發(fā)到他們的光腦上，“你們看看這個吧?！?/br>
    周影點開那份文件，一目十行的瀏覽一遍。他不久前見過類似的協(xié)議，是在軍方讓全體學(xué)生接入機武系統(tǒng)的時候。當(dāng)時，團隊里有一部分學(xué)生拒絕使用類似的科技，拒絕簽署?，F(xiàn)在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份新協(xié)議，說明機武系統(tǒng)已經(jīng)更新迭代。

    “軍方讓我再次詢問你們的意見?！睅ш犂蠋熣f道，“如果你們還是執(zhí)意不肯讓自己的機甲接入新系統(tǒng)，那……”

    “那就讓我們退出代表隊？”周影輕輕地把對方的話給續(xù)上。

    帶隊老師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妥，深吸一口氣才回答道：“是的。”

    辦公室內(nèi)陷入短暫的死寂。

    亞寧靜靜地看著辦公桌上放著的名牌。那是屬于嚴(yán)靜怡的。

    帶隊老師注意到了亞寧的視線，說道：“我們沒有強制回收隊服和名牌的意思。這是嚴(yán)靜怡嚴(yán)同學(xué)主動留下來的?！?/br>
    “您的意思是，雖然我們要被強行勸退，但還可以帶著代表隊的制服和名牌回家去做個紀(jì)念品，是嗎？”周影面帶微笑，眼中卻閃動著凌凌的寒意，“我們是不是還應(yīng)該謝謝您和軍部的大度？”

    “——你們都對這個團隊有貢獻(xiàn)，我們無意抹殺你們的功勞?！睅ш犂蠋煴黄忍岣吡松ひ?，因為他知道，不這么做他就會被周影的氣勢壓倒，“你們的所作所為軍部都看在眼里。毫無疑問，你們都是優(yōu)秀的學(xué)生。但聯(lián)合軍演沒有個人賽，有的都是團體賽——我們必須從團隊的角度出發(fā)去調(diào)度人力。我相信你們能理解這一點。”

    帶隊老師的態(tài)度強硬了起來，但周影和亞寧也無意和他爭吵。他們彼此都清楚，帶隊老師是做不了主的，他只是個傳聲筒罷了。

    “老師，這件事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嗎？”亞寧低聲問道，“您知道的，即使沒有智能系統(tǒng)，我們也能很好地配合隊伍。”